第26章 ☆、命懸一線
一段時間後,白霜取來了木桶和水。
風謠把夜歡扶進木桶,待他在裏面坐下後,往他身上舀起了水。
清澈的水洗刷着他古銅色的皮膚,泥土和砂礫順着結實的身體滑落,很快将水變得渾濁。
黑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相互糾纏着,風謠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理順。
夜歡始終一動不動地坐在木桶裏,任由風謠擺布,金色的眼眸間閃爍着好看的光,不知在想些什麽。
風謠不喜歡夜歡,卻喜歡他那雙眼眸——明明殺人無數,眼底卻依舊清澈,就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不過确實,夜歡接觸的人太少了——他自化成人形後,便沒有離開過百草嶼,真正接觸過的人,也只有他的主人。
風謠不知道他究竟存在了多少年,但這些年,他就像白活了一般,只是機械地重複着殺人的動作,行屍走肉……
想到這裏,風謠忍不住輕嘆一聲,挽住夜歡的胳膊:“起來。”
夜歡順從地從木桶裏站起身,任由風謠用毛巾擦幹他的身體。
赤|裸的腳踏上冰涼的地板,看着風謠毫不猶豫彎下的身子,夜歡終于再也忍不住,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毛巾:“我自己來。”
風謠怔了怔,一旁的白霜暗暗松了口氣,給他倒了杯水:“風謠,過來喝水。”明明是很溫柔的嗓音,卻掩蓋不住其中的一絲強硬。
風謠乖乖走到茶幾旁,從白霜手裏接過茶杯,一口飲盡杯中的水。
妖怪的體溫比常人高很多,所以夜歡那頭濕漉漉的長發很快幹了。風謠用紅繩将其捆于腦後,使夜歡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不少。
人類的衣服對妖怪而言無疑是一種束縛——夜歡披上伽南的長袍後試着走了幾步,只覺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無意間瞥見白霜臉上的神情,除了幸災樂禍,竟還夾雜着一絲感同身受。
風謠看着夜歡現在的樣子,滿意得直點頭:“總算像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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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讓夜歡有些不爽,但他只是眯了下眼眸,沒有反駁。
“好了,去找伽南吧。”風謠說着,話音未落,已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房門——這一次終于沒了後顧之憂,他一定要快點找到伽南,把想問的都問清楚。
最終,三人在百草嶼沿岸發現了伽南。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居然都沒把夜歡認出來,着實讓風謠松了口氣。
伽南背對着三人立于海中,小腿已被海水淹沒。聽到動靜,他驚疑地轉身面向三人,然後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你們……你們是人是鬼?!”
“大白天見鬼?”白霜忍不住嗤笑一聲:“這麽說,你以為我們都死了?”
夜歡愣了一下,還在思考春|藥是否致命,風謠已徹底反應過來:“你下的不是春|藥,是劇毒?!”
伽南抿了下唇,眼中閃過一抹悔恨,更多的卻是失望:“……為了島上住民的安危,我不得不這麽做……夜歡是最大的威脅,如果能殺死他,別說犧牲你們,就算要我犧牲自己,我也願意。”頓了頓,他側頭望了眼汪洋大海,無聲嘆息,“但我傷害了無辜,背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也是事實,我已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聽到這句話,風謠終于知道為什麽伽南會出現在這裏了——他想跳海自殺!
“可我們都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啊!”風謠忍不住皺眉——為什麽這個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會為了一些不必要的堅持,犧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夜歡是這樣,伽南也是這樣。
風謠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他覺得這樣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但……值不值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沒有資格去評判,能做的也只有盡自己所能,勸他們做出更好的選擇:“伽南,你是百草嶼的島主!你背負了那麽多東西,就這麽一走了之,不覺得太自私了麽!”
伽南沒有回應,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又往前走了幾步。風謠狠狠地咬了下唇,還想說點什麽,卻被白霜一把攔住:“算了,讓他去。”
風謠只好欲言而止,又盯着伽南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些不穩地後退了幾步,然後整個人無力地朝地上倒去。
他倒下的姿勢是那麽幹脆,以至于白霜沒有産生絲毫懷疑,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他的身體:“風謠?!”
“主人!”夜歡看着風謠緊閉的雙眼,意識瞬間被恐懼支配,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主人,不……不是真的……”
兩人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已經半個身子沒入海中的伽南。
“伽南,救救他!救救我的主人!”夜歡絕望地呼喚,“求你救救他……只要你能救他,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保證再也不殺人了!所以,求你……”
白霜什麽也沒說,直接放下風謠,冒着妖力被封印的危險沖入海中,揪住伽南的衣領便往回拖。
其實,早在聽到白霜的驚呼時,伽南便有了回來的沖動——救死扶傷,是醫者的本能。
他任由白霜把自己拖回岸上,不等他開口,便為風謠把起了脈,餘光瞥見夜歡臉上的擔憂和絕望,他的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詫異。
或許,風謠沒有撒謊——夜歡的主人真的是藥王神女,而藥王神女,也的的确确是被他們的祖先間接害死的……
如果真是這樣,如果夜歡真的只是在複仇……這座島上,究竟有誰是真正無辜的?
“伽南,他怎麽樣?”白霜焦急地問着,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一直拿在手中的折扇消失了——他的幻術已然失效。
伽南收回手,無奈地嘆了口氣:“起來吧。”
這話是對風謠說的,在白霜疑惑的視線中,風謠睜開雙眼,從地上坐起的同時,一把揪住伽南的衣袖:“倘若此時此刻,我是真的命懸一線,而你已葬身深海,你在天之靈豈能得安?伽南,你不能死,你這樣不是在贖罪,而是在逃避。你死了什麽都做不了,活着卻還能救很多人,不是麽?”
伽南沉默了,風謠小心地瞥了眼身邊的白霜,只見他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有恍然,有憤怒,也有釋然,再看夜歡,完全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夜歡只在乎風謠有沒有受傷,會不會死,他不會在乎風謠剛才是否欺騙了他,甚至不在乎風謠的決定是對是錯,就算風謠想與全世界為敵,他也會奉陪到底。
這是他與白霜最大的不同,也是他永遠得不到風謠最主要的原因——愛情,從來都不是一味的追随。
在風謠的勸說下,伽南終于放棄了自殺的想法。
風謠帶着白霜和夜歡回到那個偏僻的木屋,發現墨雲仇和慕容尋早早等在了門口。
看着迎面走來的風謠,墨雲仇挑眉詢問:“走?”
風謠點了下頭:“嗯,走吧。不過,我想帶夜歡一起走。”
“随你。”
墨雲仇的語氣永遠那麽淡漠,慕容尋忍不住笑了一下,替他補充:“反正船夠大也夠結實,在上面翻雲覆雨都沒事。”
風謠一臉迷茫:“翻雲覆雨……用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墨雲仇和白霜同時輕咳了一聲,夜歡疑惑地歪過頭:“船是什麽?”
“……”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夜歡至今都沒想明白:“既然伽南下的是劇毒,為什麽我會……”
白霜已經無力吐槽他的智商了:“劇毒對你無效,不代表劇毒裏所有的成分都對你無效。”
“什麽意思?”夜歡皺眉。
“意思就是——伽南下的劇毒裏,有春|藥的成分。又或者,劇毒本身不存在春|藥的功效,進入你的身體後轉化成了春|藥。”
夜歡繼續皺眉……
臨走前,夜歡最後一次踏進他住了那麽多年的木屋,從床底下找出一個沾滿灰塵的布包。
他小心拍去布包上的灰塵,想把它遞給風謠,卻又中途改變主意,背到了自己身後。
“這是什麽?”風謠好奇地問,看布包的形狀,似乎是一床琴。
夜歡笑了笑:“這個麽……是你最喜歡的東西。”
——也是我對風瑤,我真正的主人,最後的念想。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不敢看評論了……好不容易放兩天假,結果感冒了……一感冒就不想更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