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學時間

剛入伍的時候,盧晖的生活枯燥得快要瘋掉。

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就開始想黎旭。

想他安靜的側臉,想他禮貌的微笑,想他皺眉的表情,想他生氣的面孔,想他枕着手臂睡着時一顫一顫的眼睫。

他嘗試過請假,但是每回都會被拒絕,拒絕的理由都一模一樣:新兵蛋子請個屁!

正面途徑不行,他也用過還在學校時的逃課手段,只一次就被抓了回來,扔在校場上單腿蹲了大半個晚上,淩晨被跑完步的舍友背着去的部隊醫院,一條腿差點救不回來。

那以後整整一周他都不能用右腿使力,每天訓練不能達标,落了不少懲罰。

有他這個前車之鑒,不少刺兒頭都老實下來,還有人給他取個外號叫“單腿盧”。

他的那點心氣被磨去了大半,連思念愛人的力氣都沒了,只能先本本分分地裝乖巧。

反正那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心裏苦成黃連湯也沒處可說。

盧晖在高考後的八月請到三天假期,馬不停蹄趕去學校,他不知道黎旭的家在哪裏,只能去問物理老師的女兒劉雅英要消息。

劉雅英告訴他,黎旭考上的是北京的政法大學,他已經提前去北京了。

他不記得劉雅英後面說的什麽,大概是些刻薄的話,他腦袋裏嗡嗡作響,一片空白,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一直以來黎旭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忍讓他的無理取鬧,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所以他一直覺得,就這樣混日子也無所謂,哪怕碌碌無為也無所謂,反正黎旭不會走遠。

可是那一刻,他突然就看清了他們之間的差距,雲泥之別,黎旭揮舞着翅膀飛向天際,而他蹲坐在地上,日複一日的做着白日夢。

童話裏從來沒有過蛤.蟆和天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那天他渾渾噩噩回到家裏,躺了一整天,想了一整天。

天鵝已經飛走了,蛤.蟆的日子還是要繼續。他對自己說,醒醒吧,盧晖,黎旭眼裏從來就沒有過你啊。

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都是他強行争取來的,現在黎旭遠在天邊,他沒有這個本事追過去,再也勉強不來了。

再也勉強不來了。

就這樣吧。

他再也沒有提過黎旭,把所有妄想都拾掇幹淨,直到他們重逢。

原來你可以用十年來忘記一個人,再花一秒鐘的時間,回憶起所有愛他的感覺。

現在呢?盧晖看着朝他走過來的黎旭,心裏的野獸仿佛在高亢地長嘯。

他用目光撫摸黎旭成熟穩重增添了棱角的臉,看他随着步子微微擺動的手臂,看他筆直修長的雙腿,看着這個仍然靜如谪仙的美人。

我的天鵝,現在的我有資格得到你嗎?

“咚咚咚——”随着三聲規律的敲門聲,助理尹歡的聲音響起來:“黎律師,我能進來麽?”

黎旭迅速關掉手機上的浏覽器頁面,只留下單調的桌面,随手放在一邊。“請進。”

尹歡抱着幾個文件夾走進來,分類放在他辦公桌上。

“這是上堂庭審的所有筆錄,這是對方律師的辯詞。”

“老實說。”尹歡擡頭對他說,“我覺得您不需要這麽認真準備,他那邊就是不占理,就算二訴也沒用。”

“謝謝。”黎旭拿起一份文件浏覽起來,在尹歡開口之前說道:“不用幫我買冷飲,謝謝。”

尹歡笑着嘆口氣。

“你最近是不是要準備考研?”黎旭收起文件夾,打開電腦找檔案。

“啊……是。”尹歡有點受寵若驚,黎律師鮮少關心人,居然會記得她考研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議。

“法條用的這麽不熟練,文檔整理也馬馬虎虎。”黎旭看着她,聲音冷清:“請不要落下這邊的事情。這裏是律師事務所,不是大學圖書館。”

尹歡臉瞬間漲得通紅,簡直快把頭埋進胸裏,不住道歉:“抱歉黎律師!我一定注意,真的很對不起!”

“嗯。”他眼睛撤回電腦,沒再說話。

尹歡見他沒有別的吩咐,拍着胸脯溜出了辦公室。

啊啊啊,明明長得這麽帥,怎麽能這麽吓人?

黎旭耳朵聽着關門聲,又拿起手機,繼續看之前的網頁。

這是一個關于同志的論壇,裏面有許多帖子,有一部分是圈子裏的零號描述自己的情感經歷,有一部分是交友用帖。

黎旭剛開始真的以為這是單純的交友,點開帖子才發現裏面還寫着自己的尺寸和喜歡的體位。

有一些人在這上面寫亻故愛日記,裏面的用詞粗俗不堪,他沒看幾眼,覺得無趣。

同志難道就是這樣的一個群體?他不願意相信,任何性向都是需要感情做基礎的,如果只是迷戀肉體的交合,那麽這不能叫做同性“戀”者,叫欲奴更貼切。

他在網絡上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其實遠不用這麽麻煩,直接去問盧晖,他就能知道一切。

可潛意識裏他不願意這麽做,盧晖給人的感覺有點危險,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他主動去聯系盧晖,兩人之間又會橫生出牽扯。

從那天相親事件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

盧晖沒有找過他,短信也沒有一條。依照盧晖的個性,如果有所企圖,不該這麽有耐性。

黎旭點開短信,記錄的末尾靜靜躺着他那天略顯急躁的問題。

他捋起頭發,做了一個深呼吸,慢慢露出一個苦笑。

是啊,現在陷入兩難困境的是他,盧晖哪裏需要有什麽耐性。

再次踏入“褐色”酒吧,他突然感覺到輕松。

舒緩的鋼琴曲柔和着他的神經,這裏好像和外界完全隔離,只有美酒歡和笑,只有快樂和游戲,沒有人需要在這裏保持認真,也忘記外面的炎熱和喧嚣。

真是個絕佳的取樂場所,值得孤獨的人過來消費時間。

他沒有告訴盧晖自己會來這裏,徑直朝吧臺走,坐在長腳椅上,手指收攏,用指節叩響木質的臺面。

酒保居然是上次那個服務生,看起來還記得他,俊朗的眉眼微微彎着,臉上浮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烈焰紅唇?”

“能來杯青啤麽?”

“啊,好的。”酒保俯身推了一下趴着睡覺的人:“晖哥,醒醒。我拿啤酒。”

盧晖伸了個懶腰,黑色的背心包裹着他健壯的上半身,由于拉伸的動作,兩塊胸肌尤其明顯。

他一手撐在吧臺上,看着黎旭笑。

“一瓶青啤,再附贈一只老板,要不要?”

他看起來沒有一點意外,嘴裏挑起,一對招子仍然閃閃發亮,充滿了邪性。

黎旭向酒保重申:“一杯青啤,謝謝。”

盧晖沒能忍住,笑了起來。“我頭一次見人認真得這麽搞笑的,真的黎旭,你別板着臉,我越看越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黎旭:“……”

酒保忍着笑把啤酒開罐遞給黎旭,低頭又開始調制別的酒類。

盧晖從吧臺裏面轉出來,坐在黎旭旁邊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支馬克筆轉圈。

黎旭喝了一口啤酒,感受着氣泡慢慢在舌尖上散開,長睫眨了幾眨,終于開口:“我是來請教你的。”

“哦——”盧晖吹着口哨,“熱烈歡迎。”

“那麽,開始講課吧,盧老師。”

盧晖看着手裏的馬克筆,揭開蓋子,在會計簿上劃開一道長長的黑痕。

黎旭看着那道濃烈又突兀的痕跡,沒有說話。

“你确定了?”

“是。”

“不怕嗎?”

黎旭沉默一陣,輕聲:“怕有用麽。”

“這倒是。”盧晖認可地點點頭,把馬克筆又重新蓋上。“你現在了解多少,對同性戀。”

黎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酒保,酒保一臉的兩耳不聞窗外基,淡定地把一片檸檬插在杯子上。

“這個圈子很亂。”黎旭回憶起今天查閱到的內容,面容露出疲憊。

“通過直腸忄生交,由于很多人不注意做安全措施,所以是艾滋病高發群體。依靠感情走到一起的人不多,并且同性關系沒有法律保護,不能締結合法婚姻關系,至少在中國是這樣。”

酒保的臉有點發抽,黎旭猜他在憋笑,看起來真的忍的很辛苦。

他自覺不是一個幽默的人,因此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的笑點。

盧晖看起來完全進入了教學狀态,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你想的那麽壞,我是說,gay不一定要過那樣的生活。那根本都算不上生活,混日子,浪,不安定。”

“我不了解同性間的愛情,雖說我對同性……有感覺,但是……沒有那樣的感覺,我不知道怎麽描述。”

“黎旭。”盧晖喚道。

“嗯?”

他偏頭看盧晖,冷不丁迎面貼上來一個溫熱的吻。

他睜大眼睛,因為太過震驚,竟一下子忘記了動作。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快速地躍動起來,一下一下,心髒蹦得很猛烈,如同被全力擊打着的大鼓。

盧晖的唇摩挲着他的唇瓣,沒有遭到反抗,于是得寸進尺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唇角。

黎旭猛地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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