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說:“我還是回自己屋吧。”
何原又将他抱到他的卧室,拿了新的床單給他鋪上,看他躺上床,跟他說了晚安,就帶上門走了。
九
學校的事跟何文泉幾乎無關了,他和同學聯系的也越來越少,所有的時間都和父親一起度過。天一冷,何文泉的生日就近了,恰好離學校為高三學生舉辦的成年儀式時間很近,班主任曾給他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何文泉和何原商量了一下,決定在他的陪同下參加。
年底何原很忙,他必須天天去公司,于是就走哪裏都帶着何文泉。
每次外出前何原都要準備一大堆東西:各種藥、備用衣物、毛巾紙巾、熱水水果和零食,然後包易碎包裹一樣把他裹得密不透風,像是帶一個小嬰兒出門。
事實上在何原的辦公室何文泉也沒什麽事情好做,他每天都帶幾本書來看,不過也不怎麽看得下去。他總是被何原的一舉一動吸引去注意力,雖然他對生意上的事完全不感興趣,但何原做事或者和別人談話他都在一邊看着,也只是在看何原而已。何原工作的時候很有魅力,對別人說話都兇兇的,是何文泉完全不認識的爸爸,非常帥。
同手下說完話,何原習慣性地看向何文泉,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便朝他微微笑了。
看到父親瞬間融化柔軟的微笑,何文泉心髒砰砰跳得厲害。他知道自己每時每刻都愛着眼前的這個人,這人也愛他,以不一樣的方式。
何原迅速辦完公帶他去吃飯,飯後在飯店小憩一下,下午去取前陣訂做的西服。
店長将兩人請進小樓,叫何文泉先去試一下衣服,看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改的。何原坐在休息區喝茶看報,何文泉便随裁縫上樓換衣服了。
在裁縫的注視下脫衣服何文泉有些不好意思,但穿西裝的時候他自己不太熟練,還是要讓裁縫來幫忙。褲子在系扣子的時候有點難度,裁縫叫他:“吸氣。”何文泉猛提了一口氣,蹲在他面前的裁縫才幫他把幾枚扣子都扣好。
何文泉說:“對不起,最近有點長胖了。”
裁縫站起身來,在他的腰上掐一掐,說:“你可真是太瘦了。”
何文泉紅着臉躲開,看向鏡子,高大的裁縫站在他身後,低着頭認真地替他整理襯衫的領子和肩膀。再看看鏡中的自己,瘦得像根竹竿,除去臉上剛剛羞出來的紅暈,整個人蒼白得像個死人。西裝的剪裁合體,但看起來仍有些空蕩。他想沒人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的吧,太勉強了。如果時間能夠倒退,他一開始就不會厚着臉皮任性要求,硬是要和父親發展成這樣的關系,利用他的憐惜和縱容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在何原之前的囑咐下更衣室的空調開得很暖,何文泉被折騰得鬓角出了汗,渾身都潮潮的。龜毛的裁縫終于調整好了所有細節,拍了拍何文泉的肩膀說:“小夥還挺帥的嘛,快下去給你爸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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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泉最後不安地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就由裁縫推着出了更衣室。
聽到動靜,何原放下手中的報紙和茶杯,擡頭望向二樓。何文泉有些拘謹地站在平臺上,左手放在樓梯扶手上,也看着何原,邁下了第一步。
正如何原對他所有的認識和理解,這個孩子總是青澀和懵懂的,所有的想法都從他每一個動作和表情中發散出來。他穿着不熟悉的裝扮,便有些不自信和膽怯,由弧形樓梯緩緩走下來的時候,每走一步都看向他,仿佛在向他确認。
而很快,何文泉便好似适應了,從殼中走出來,進入到新西裝中。何原無法挪開他的視線。他這樣美好又嶄新,像個剛剛從寶座上走下來的王子,寶石樣的雙眼閃閃發光,就這樣一路走到他的面前來。
何原想要擁吻他,想把寶貝攥在手裏,他伸出手來,為何文泉整了整被汗水黏在臉上的頭發,低聲說:“很好看,你喜歡嗎?”
聽了這話,何文泉擡頭看着父親點點頭,看起來很是高興。
何原又說:“待會兒會迷倒一片小女生。”
何文泉沒有問出想問的話,被父親帶着去了學校。
他有沒有迷倒一片小女生他不知道,但他身邊的何原是賺夠了眼球,無論是高中女生的還是女性老師的。
學校辦的成人儀式就是各班編排了一些節目,還有領導接連大通講話,很是無聊,何文泉坐得屁股發麻,忍不住動了動。何原問:“累了?”
何文泉小聲說:“還好。”
趁着臺上換布景,何原拉起他的手說:“走吧。”
何文泉和何原的位置不是很前排,這樣離場并沒有得到太大關注。因為被爸爸牽着手,何文泉腦袋暈乎乎的,幸福感像鍋開了一樣往外逸。
在大廳裏何原為他穿上外套,又從包裏拿出暖水瓶倒了熱水,讓他喝一口。
兩人走出報告廳,就聽到好像有人在哭,何文泉在花壇邊看到以前的同桌蹲在那裏,一邊抽煙一邊抽泣,便走上前問她:“怎麽了?”
同桌仍舊哭,不說話,何文泉便也蹲到她的身邊,摟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哦,哦,好了好了,不傷心了。”
那個女孩手中拿着煙,煙氣會熏到何文泉,何原有些不悅,但也沒出面阻止。兩個小孩又交頭接耳說了一會兒話,何文泉便站起來跺跺腳,回到了父親身邊。何原替他整了整圍脖,說:“走了。”
兩人并排走着校園裏,此時別的年紀都都在上課,因為高三年級成人儀式取消了他們的體育課,校園裏非常寂靜。操場西邊有一片荷塘,荷塘中冬天也有魚,有水。兩年左右的校園生活在何文泉心中都沒留下太濃重的印象,但他就有些舍不得這裏。天氣好體育課的時候,何文泉便常常坐在這裏的石桌旁看魚,看荷花,他記得每一朵花何時開何時謝,每一條魚的生與死。
何文泉不走了,何原便無言地陪他坐在石凳上。
何文泉看着結着薄冰的水面,突然說:“爸,我想開始做根治手術了。”
何原怔了一下,道:“哦。”
“林醫生要去美國參加研讨會,他說要帶我去,他導師主刀。”
何原說:“你想好了嗎?”
何文泉點點頭,說:“林醫生說我以後的身體狀況都不會再好了,如果我不想以後一直這樣,就不能再拖了,成功率也挺高的。”
何原看着何文泉有些閃爍的雙眼,問:“如果成功率很高,為什麽林醫生不直接來找我,而是通過你和我說?”
“不是,是我問的林醫生,是我自己想做。”
“你以前不是一直不想做嗎?”
他病情複雜,身體弱,因而錯過最佳手術年齡,但之後心髒卻奇跡般地慢慢轉好,于是一直在做保守的外部治理。也許有一天就會痊愈,也許不會,但只要多加注意壽命也可以和正常人幾乎無異。所以兩人都默認維持當前這個狀态。
何文泉看着何原,并不說話。何原也看着他,他知道至少在此刻,他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的孩子了,他讀不懂他的眼神。他不禁會想,自己做錯了什麽,是否他把他限制得太嚴,讓他感到窒息,是否因他對兩人關系的态度而讓他不安,他自己過于自私,因而忽略了孩子真正的需求。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喪失了對何文泉的掌控。
但他無法拒絕這個眼神堅定的孩子。
他說:“你馬上就成年了,有權利做出自己的選擇。無論怎樣,爸爸都會支持你。”
“謝謝您。”何文泉說。然而他心中的石頭并沒有落下,他握住父親的雙手,道:“爸,手術可能會不止做一期,之後我也會在美國繼續調養。”
“這些我會和林醫生談。”
“我是希望……您不要跟去。”
何原沉默了片刻,說:“這不可能。”
“林醫生會照顧好我的,我住在教授家,在那邊他會給我請專業護理,您在只會讓我分心,讓我害怕,讓我走向手術臺的時候,心中只有恐懼。哪怕只能和您多呆一分一秒,我也不願意去賭那哪怕百分之一的失敗幾率。所以,爸,這件事您不能陪着我了。我不想您陪我擔心受罪,我想變得健健康康的,再回到您身邊,好嗎?您要相信我。您相信我,我會很堅強,我怕死,我不想死,我會每次都回來,每次都回來,我會想着您在等我,然後我會努力活下來……”
何原終于再難承受,整個人都徹底地坍塌,他痛苦地彎下身子,把額頭抵在何文泉抓着他的雙手上。
何文泉感到濕熱的液體浸濕了他的手,由指縫到手背,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