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由路翰飛提出了收養晟晟的提議,家裏沒人覺得奇怪,就他昨晚那股歡喜勁,按何曉風的話說,“你早就寫到臉上了!”
對于路家來說收養一個孩子并不是什麽負擔,只是晟晟不像當初的路雅南,張瀾頗為憂心,“這孩子的父親……不會來找麻煩吧?”
“他一心想丢了這個孩子,應該不會的。”唐亦柔說道,“如果他敢來,我們就還給他,他肯定不會要的。”
“話是這樣說。”路燕飛心思缜密,覺得做事還是穩妥些的好。“我回頭去問問,這樣情況的孩子,要怎麽辦理領養手續,畢竟手續合法才能安心。”
路翰飛接過話來,“不用麻煩,我記得蘇井家不就是警察麽。”他說着扭頭對路承飛說,“大哥,今天你手術好像排的是蘇井,你到時候麻煩她打聽一下就是了。”
路承飛對此略有疑惑,“平時不是你和蘇井最熟麽?”
“我記性不好。”路翰飛讪笑着說,“沒準蘇井和我說完,我轉臉就給忘了,那多麻煩啊。”
“哦。”路承飛點頭,默默吃早飯,蘇井這個丫頭吧,平時和弟弟們總是嘻嘻哈哈的打鬧,可是自己偶爾和她開一句玩笑,她卻一副驚吓過度的樣子,怕他怕得要死,每次輪班和他做手術,她都一言不發,看起來一點都不想搭理自己。有時候路承飛都會忍不住照照鏡子,想知道自己的模樣究竟有多吓人。
果不其然,手術時路承飛問了她一句,蘇井的頭點得差點要伸進病人的胸腔裏,“大路大夫!手術一結束我就去問!很快的!”
然後就再也不說話了。路承飛做手術時,難免會就病人的情況和副刀醫生和護士說幾句話,或者閑聊兩句放松情緒,可蘇井這樣靜默不言,整個手術室裏氣氛緊張得一塌糊塗,路承飛明明切的是一個小瘤子,卻感覺自己開的是個三級膠質瘤,還是巨型的。
手術後沒一小時,蘇井就立刻來回報消息:根據《收養法》規定,對收養無以查找生父母棄嬰的,民政部門在登記前必須公告查找其生父母;自公告之日起滿60日,棄嬰的生父母或其他監護人未認領的,民政部門辦理收養登記,發給收養登記證。憑收養登記證就到公安機關辦理戶口登記手續。
“那也就是說魏宏信如果兩個月不來要孩子,這個孩子我們就可以以合法方式領養了是吧?”
路承飛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又在洗手準備下一臺手術了。蘇井認真地點頭,不過這次她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大路大夫,你們真的要領養那個孩子啊?”
“路翰飛他們想領養。”路承飛說完問道,“有問題嗎?”
“三路大夫還真是個熱心人。”蘇井由衷地佩服,“畢竟這個世界上嘴上熱心實際做不到的人太多了。不過聽三路大夫說,孩子可粘他了,晚上都和他一起睡。可他和小路大夫不是新婚嗎?這樣夾着孩子……不方便吧。”
她這樣一說,路承飛也停下了洗手的動作,看了看她,“好像是的哎……”
Advertisement
但是這種話題,很明顯不适合由路承飛提出來,作為一個沒結婚的大齡男青年,他關心弟弟和弟媳婦的私生活,這會嚴重影響他端莊穩重的氣質。
元旦臨近,大家都好像沉浸在了新年的氣氛裏,也就沒人在意細節了。
小心地收好今天剛得到的錦旗,路翰飛感覺到了來自新年的氣息。不過他清楚地記得上次自己準備的禮物被路雅南狠狠抨擊了一番,這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叫她大跌眼鏡,再也不能鄙視他超凡脫俗的品味了。
逛了一家商場,毫無斬獲,路翰飛決定換個地方。作為參謀,芳姐和二二表示很痛苦,“三路啊,你明明看了說好,為什麽又不買呢?”
路翰飛解釋道,“她給我開了标準的,我看到覺得好的,一定不能買!”
參謀團立刻說,“那你就買個你看不上的啊!”
“可是我都看不上,小雅南肯定更看不上了……”路翰飛糾結地摸了摸下巴,“所以我才來找你們參謀啊!”
二二繳械,“芳姐,我倆是造了什麽孽,要陪他逛街啊,我要回家!”芳姐立刻表示同意,“+1不解釋,我也要回家了!”
“別呀,一會我送你們回家啊。”他一邊說着,車子就開出停車場,突然路邊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急剎聲,是車輪與路面劇烈摩擦發出的,有好事的路人大喊一聲,“撞到人了!”
作為醫護人員,撞見車禍有人受傷,路翰飛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立刻停車開門沖了過去。一輛黑色路虎急剎在路邊,這是商場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路段,所以車速應該不快,只是躺在地上的人蜷縮成一團,痛苦地呻吟,好似受到了劇烈的撞擊。
路虎車主撞到人後随即下車,滿臉的驚慌,連話都說不連貫了,“這、這……你沒事吧……我開得不快啊,怎麽會……”
圍觀的群衆七嘴八舌,路虎車主急忙找人做人證,“你們看見了吧,我開得很慢的!是他突然跑了過來……”
路翰飛走過來推開圍觀的群衆,對車主說道,“你已經撞到人了,就別說自己有沒有責任了,這種時候,談責任有意義嗎?”
那車主年紀不大,圓臉胖身材,看着倒還算老實,估計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徹底給吓蒙了,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路翰飛一訓,倒也沒反駁一句。
路翰飛解釋道,“我是醫生。”
路人議論紛紛,“有醫生在就好,趕緊給看看吧!”“撞到哪裏了啊?”“好像沒出血哎……”“沒出血也可能斷了骨頭喲!這個車這麽大的……”
二二先拿出手機叫救護車,然後報了警。芳姐蹲下身子去問那人,“你哪個疼?撞到了哪裏?”
那人一點聲音也沒有,可從外面看,倒也沒見到有什麽重創,況且那樣車速應該也撞不到什麽嚴重程度。
“翻過來看看。”路翰飛因為目測情況不嚴重,所以很鎮定,和芳姐搭手熟練地把那人翻了個身,他的臉轉過來時,路翰飛和芳姐都驚呆了。
是張建。
張建是職業碰瓷者,路翰飛很了解,于是他都沒想擡手就拍了一下蜷縮成一團的他,語氣不但不緊張,還有幾分調侃,“張建,是我,我是路大夫!”
可張建臉色蠟黃,緊閉雙眼,一聲不吭,裝得倒還真像!
芳姐的手搭在他的後頸處,冰冰涼涼全是冷汗,她有些不太好的直感,“三路啊,他疼得冒冷汗了……”
路翰飛上上下下檢查了一圈,确實沒有受傷的地方,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伸手去碰了張建後背的肝區一下,原本已經昏死過去的張建猛地哼叫了一聲,看起來痛入骨髓,徹骨鑽心。
他想,他一個多月前最後一次見張建後添的那個心結,終于應驗了。
“他的結腸癌,可能肝轉移了。”
惡性腫瘤患者40%有肝轉移,而結腸癌患者肝轉移率高達60%~71%。張建在手術後沒有好好休養,原本規定次數的化療也沒做全,微小轉移竈沒有根除,肝轉移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加上他的生活環境和方式,導致了他的病症爆發得格外猛烈。
病房外除了二二報警叫來的警察和路虎車主黃孟輝,路翰飛還意外地看到了第一次來得如此及時的張建妻子——劉慧。
“她這次怎麽來得這麽快?”路翰飛問道,芳姐笑了,“我們一打電話,她聽說撞張建的人開路虎,立刻跑得比路虎還快!”
警察正在做例行詢問,路虎車主大概沒想到自己會撞到一個癌病患者,又見張建昏迷不醒,人命關天的事自然就吓懵了,老老實實地重複自己撞到人的過程,“……我的車開得很慢的,因為我要進停車場啊,突然就沖過來一個人,我都沒注意……”
“他又不是小孩,又不是侏儒,你怎麽會看不到?何況你說你開得很慢……”警察大概是處理多了這種車禍,句句都能說道點子上,“你到底幹了什麽?”
黃孟輝只得承認,“我、我接了個電話……可是我真的沒有走神很久啊!就那一兩秒,真的!”
“機動車撞行人,何況你還一邊開車一邊接電話,這是你全責啊。”警察冷笑了一聲,對着黃孟輝宣布,“你們這些開豪車的人,我見多了,十個有九個都不怕罰款,覺得那點錢算什麽啊!這下出事了吧,你等着賠吧……”
黃孟輝徹底傻了,劉慧一見這情況,警察都站在自己這邊,她此時作為張建的妻子,以及他的第一受益人,自然得意極了。
“我丈夫剛做過結腸癌手術!現在被你撞得都要病危了!你完蛋了!”
芳姐在一旁嘀咕了一聲,“還沒病危呢。”
劉慧此時分外得意,自然不會讓任何人阻了她的財路,狠狠瞪了芳姐一眼,“你們不是在電話裏和我說,要重新做手術了嗎?”
“可是那個手術和被撞沒關系,是他自己不注意身體沒堅持做化療造成的。”芳姐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他手術後你不照顧,現在複發了,你倒也好意思怪別人……”
劉慧甩手就把芳姐一推搡,“要你多嘴多舌!”芳姐踉跄兩步,摔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
路翰飛伸手扶起芳姐,芳姐氣得臉色通紅,想要和劉慧争理,路翰飛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辦公室裏推,“你先回去吧,這邊我來就行。”
劉慧認識路翰飛,知道他是張建的主刀醫生,還算客氣地點了下頭。“路大夫,張建這個情況手術可不能拖,還有他身體不好,營養品缺什麽你都告訴我。”她說着頗有暗示地看了看黃孟輝,“反正錢都是他出。”
路翰飛沒理她,只是走到了警察身邊,“警察同志,我是張建的主治醫生。他現在的情況不太好,需要安排下一次的手術。”
黃孟輝知道自己躲不過,立刻乖乖掏出錢包,抽出一疊紅票子,“大夫,他的手術費要多少?我今天沒帶那麽多現金,刷卡行不行?”
路翰飛沒有去接錢,而是對着警察說,“我說了,我是他的主治大夫,所以我很了解張建,就我所知——他的職業是碰瓷。”
他這話一說,局勢就瞬間逆轉了。警察和黃孟輝都愣住了,劉慧瞬間暴起,“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張夫人你很清楚。”路翰飛全程保持居高臨下的淺笑,在他看來劉慧和李雨的母親,她不是不可理喻,而是發自內心的叫人鄙夷。
路翰飛繼續補充道,“這件事醫院醫生和護士,還有保安都知道,這不是秘密。所以今天這個情況,這位黃先生犯了什麽錯,該有什麽懲罰那是你們的事了。但是張建的病,且不論他是不是碰瓷,都和黃先生沒有任何關系。必要時我們可以出具相關證明,提供給你們。”
“大夫,真是謝謝你了!真是謝謝你了!”黃孟輝一聽這話,立刻握住路翰飛的手,連連道謝,“你真是好人。”
路翰飛輕拽開他的手,“我沒有偏向誰,我不過是實事求是。而且,你畢竟開車打電話了。病人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要是覺得良心不安,買點補品也是可以的。”
“這個可以!這個是應該的!一定的!”黃孟輝連連點頭,看起來能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他對這些小問題都毫不在乎。
“路大夫,我以前倒沒發現你是這麽個多管閑事的人啊。”瞬間跌落谷底的劉慧沖上來,沖着路翰飛大罵,“你和病人什麽關系啊!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你收錢治病就行了,狗拿耗子!”
路翰飛對與這樣低端的人身攻擊非常不屑,他淡然地反問,“那你作為病人的妻子,是和他關系最密切的人,你又做了什麽呢?你應該很清楚你丈夫為什麽要在手術後還未康複就又去幹這個勾當吧?你要真是關心他的好妻子,你就不會逼他給你一萬塊才肯簽字做手術,同樣的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或許可以用這筆錢在手術後靜養幾個月,做完他該做的化療。倘若非要抓出一個人為他病情惡化買單的人,那麽那個人,就只有你了!”
劉慧的臉色一陣青白,他笑着繼續說,“覺得碰到了金主是吧?準備趁他暈迷替他收賬?估計還要順便再敲一筆吧,畢竟他這次的手術可不小。這次要多少錢才肯簽字?三萬?還是五萬?”
當着衆人的面,劉慧的面子十分挂不住,她索性冷笑了起來,“路大夫,你可真厲害。不過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還真像個正義的好人啊。呵,那我這次也做個好妻子,張建的手術我可以免費簽字。”她說着話鋒一轉,瞥了一旁的黃孟輝一眼,“不過你也知道,張建根本沒有錢,我也沒錢。現在也不會有人給他出醫療費了,既然您這麽正義,那您給他出呀……”
“他手術的時候,通知我一聲,我肯定來簽字!”劉慧丢下這句話,連病房都沒進,轉身就走了。
路翰飛到家時已經是淩晨了,晟晟白天貪睡,到了晚上就精神足,路雅南哈欠連天地陪着,順便等路翰飛暖床。
他把今天下班後碰到一連串事一通吐槽,末了補充了一句,“小雅南,我再也不說你心狠手辣了,和其他人一比,你簡直就是聖母!”
“切……”路雅南撇撇嘴,不覺得這是什麽誇獎。“我三觀很正好吧!不過,和你這樣的聖母一比,我也不算什麽了。我可告訴你,這次你可不能心軟,就和那個劉慧耗着,我還不信她真能眼睜睜看張建死啊!”
路翰飛枕着胳膊,側臉看着她,“那如果她真敢呢?”他說着把目光投向了晟晟,暗示這年頭有連自己孩子都丢的父親,何況是見死不救的妻子。
路雅南抱起晟晟反駁道,“你別往其他事上扯。路翰飛我可告訴你,張建這個事你可別又同情心泛濫了。不是我狠心,而是醫院不是慈善機構。你這個月已經給李雨的事買過一次單了,這種事偶爾一次是可以的,但你不能随便就來一次吧?這樣別人會以為在你這裏就可以随便蹭到便宜,有一個,就會有下一個。而且你自己也說了,這個社會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就好比這個張建,他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并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這樣付出。早晚有一天,你這種泛濫的同情心,會害死你的!”
那時候的路雅南絕沒想到,兩年後她的最後一句話,竟然一語成籖。
“哦。”路翰飛無奈地點頭。晟晟來了以後,他怕路雅南工資不夠用,就把自己的工資卡給交了。現在小雅南管着錢,他有心,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