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叔叔比較注意儀态
第七章:叔叔比較注意儀态。
水彩筆、巧克力、水果糖,常明檢查了好幾遍,才提着這一大包東西下了車,朝療養院走去。
然而卻出了一點小問題。他跟着景豐一起送景淳來的時候遠遠站在一邊,醫師護士都不認識他,怕陌生人刺激到景淳,說什麽也不肯放他進去。
常明解釋了半天,說得口幹舌燥,小護士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嫌棄了。他心力交瘁地趴在櫃臺上,對着小護士揮了揮手:“你給景豐打個電話,告訴他我是常明,讓他放我進去。”
小護士将信将疑,但還是撥通了景豐的電話,說了兩句便把話筒遞給了常明。
“景豐啊。”常明的垂頭喪氣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到。
“常明?你怎麽突然去療養院了?”景豐很驚訝。
“啊,”常明摸了摸鼻子,“我這兩天比較閑,就想着來看看小淳。”
“……多謝你。”
“怎麽了?”常明敏銳地聽出來,景豐有些為難。
“我沒想到你會去看他。”景豐頓了一下才說,“上次跟小淳約的是周末,如果他現在見到你,可能會吵着跟你一起回去。”
常明完全沒想到這一點,氣氛一時變得很尴尬。
“我要明天才能回來,如果他……鬧的話,我怕你應付不來。”景豐似是很抱歉。
“啊,沒事沒事,”常明擺了擺手,又想起景豐根本看不見,“那就算了吧,反正也沒什麽事。”
景豐在那邊沉默着,常明緊接着又說:“你跟護士說一聲,我給小淳帶了水彩筆和一些糖果,讓他們轉交一下。”
“……好。”
景豐把電話塞回給小護士,手裏的袋子也放到臺子上,轉身便走。
“诶!”小護士站起來叫他,“景先生找你……”
常明拐過了牆角。
“啊,那位先生已經走了……”
他聽見小護士匆匆對着話筒說。
莫名其妙的尴尬。常明捂着臉在方向盤上趴了有十來分鐘。
我這是在幹什麽呀?怎麽會突然跑過來,關鍵是還根本進不去。
常明覺得自己丢臉丢大發了。
他擡起頭,深吸一口氣,一腳油門踩下,決定老老實實回家寫稿子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景淳的事情影響了,他今天的效率奇低,磕磕絆絆,寫了又删,等到終于一個字也不想再改的時候,一看時間,已經快夜裏十一點了。
家裏沒什麽吃的,翻箱倒櫃找出一盒泡面來。等泡面的時間,常明想玩手機,卻到處都找不着。他踢了沙發一腳,腳趾頭差點折了。
最後想起來好像放車裏了。他下樓去找,果然是在副駕座上,已經沒電了。
找到插頭充上電,常明一邊開機一邊吃面,結果開機後手機一連串震動吓得他差點被面條嗆到。他拿過手機一看,是景豐的未接來電和信息。看時間,好像是他離開療養院的時候就打過來了,不過那時候常明因為要進療養院把手機靜了音,走的時候心不在焉也沒注意有電話打進來。
他點開信息,是跟他道歉的。
常明嘆了一口氣,有什麽好道歉的。
于是他便回了一條:“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不用道歉。”
沒想到景豐還沒睡,立刻就打了過來。
“喂?”他那邊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啊,還沒睡?”常明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還沒有。”景豐說道,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但常明還是聽見了。
“真沒事兒,”常明解釋道,“我手機忘車上沒電了,剛才拿上來。”
景豐哦了一聲,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常明放下筷子,莫名很煩躁。他正想說沒事就挂了,景豐像是預感到他要說什麽一般,搶着開了口,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急切。
“我不是不相信你。”
常明準備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只是小淳他,他的情況很複雜,我怕出了什麽意外,會吓到你。”
景豐在解釋。常明靜靜聽他說完,右手拿起一只筷子,無意識地攪動着碗裏的面條。
“常明?”
“我在聽。”常明答道。
“你……生氣了嗎?”
常明想了想,如實答道:“現在不了。”
他如此直白,倒叫景豐噎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常明又呼嚕呼嚕吃起面來,一邊含混地對着話筒說:“好了,你早點睡吧,我吃面呢。”
“……好。”景豐應了一聲,又說,“晚安。”
“晚安。”常明挂了電話,靠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氣。
心裏有點小竊喜。景豐太聰明。常明這一天的郁悶,除了空跑一躺之外,更多的的确是在生氣。他覺得景豐不信任他。然後又想,那是人家的弟弟,你突然跑過去,人家憑什麽信任你?于是又翻來覆去生自己的氣。
什麽偶像什麽粉絲,說到底,你就是個不沾親不帶故的陌生人。
但景豐專門打電話跟他解釋了,常明不可否認,他心裏是高興的。
這種高興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他沉沉睡過去。
常明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還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還迷糊着,摸過電話就按了接聽:“喂?”
“還沒起床?”聽到常明明顯沒睡醒的嗓音,景豐詫異地問了一句。
常明用力眨了眨眼睛,神智清醒了幾分:“啊,景豐啊。”
“嗯,你下午有空嗎?”
“有啊。”常明下意識答道,突然想到什麽,又補了一句,“你回來了?”
“是。如果下午沒事的話,我帶你去看小淳?”
常明甩了甩腦袋,從被子裏坐起來,瞌睡已經全醒了。
“不用,既然已經約好了,就周末再去接他好了。”聽着電話那頭景豐的呼吸聲,常明又道,“我真的不生氣了。”
“那你……”
常明無聲地笑了:“出來吃飯嗎?”
“好啊。”他說。
常明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門了。景豐一下飛機就回學校去了,也才剛剛忙完,還沒來得及回家,常明便說直接去他學校找他。
這一片常明并不陌生,他的大學也在這附近。算起來,景豐休過學,那麽他應該只比常明晚一屆。常明搖搖頭,可惜他們從未在大學城碰見過。
景豐站在校門口等常明。他提着一只旅行袋,黑色的連帽外套,還戴了黑色的口罩。
常明看見他的時候暗罵了一聲。本來個子就挺高,還穿這麽一身黑神神秘秘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回頭率可真高。
“嘿,”常明把車子滑過去,降下半邊車窗對正低着頭玩手機的景豐喊了一聲,“耍什麽酷呢你?”
景豐擡起頭,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常明只能看見他的眼睛明顯彎起來。
他在笑,然後繞到一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常明撐着腦袋看他:“幹嘛還戴着這玩意兒?”
景豐摸了摸自己的口罩,看着常明說:“有點感冒。”
“啊?”常明愣了愣,才發現他一雙眼睛都泛着一點病态的紅。
常明莫名想起了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景豐那邊傳來的呼呼的風聲。
“不嚴重,吃過藥了。”景豐補充道,“你想吃什麽?”
“……”常明收回思緒,扭過頭說,“喝粥吧。”
景豐沒說什麽,低下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東西遞給常明:“這個給你。”
……是一把糖葫蘆,那種小袋包裝的,專門賣給游客當零食的。
眼看着常明發愣,景豐便把那一把糖葫蘆放到車上的小抽屜裏。
“叔叔,糖吃多了長蛀牙,所以我沒買太多。”
語氣裏明顯帶着促狹。常明已經無力吐槽,狠狠地剜了景豐一眼,發動了汽車。
常明就在大學附近找了一家粥鋪,這家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常來,味道很不錯。景豐有點餓,下飛機到現在都沒有吃什麽東西。結果,粥剛盛好他就端起來喝,果斷被燙到了。
“你……”常明驚訝地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景豐動作太連貫他都沒來及阻止,“小難民同志,叔叔告訴你哦,餓了喝滾燙的砂鍋粥那屬于飲鸩止渴。”
景豐嘶嘶地吹着氣,眼睛被疼痛刺激得更紅了,瞪了常明一眼。
常明哈哈大笑,站起身來給他找了一杯白水和一個果盤。
“餓了就先吃這個吧,”常明把果盤推到他面前,“等粥涼會兒。”
景豐洩憤似地把牙簽往一塊蘋果上狠狠一戳……牙簽斷了。
常明笑得團在椅子上:“你生個病怎麽畫風突然變得這麽生動啊哎喲。”
“嗯?”景豐皺着眉。
“生動啊,”常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胡亂揮舞了一下,“你平時還挺能裝的,今天一下子從JPG變GIF了。”
“……”景豐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去繼續吹着自己碗裏的粥。
常明笑夠了,也多乘了一碗粥,攪和攪和涼得差不多了,也放在景豐面前。
景豐擡起頭看他。
“你不是餓了麽?”常明說,“這個也不燙了,趕緊喝。”
景豐眨了眨眼睛,又低下頭去,端起了常明遞過來的那碗粥。
這樣一低頭,常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頭發黑亮黑亮的,軟乎乎地蓬在頭頂。也許是因為今天在學校,又也許是因為他生病了,反正他今天有點不一樣。
怎麽說呢?常明感覺他整個人都軟和了很多。不是哥哥,不是求助的陌生人,就是景豐,23歲的景豐,感冒了需要喝熱粥的景豐。
趁着景豐埋頭喝粥,常明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的腦袋發呆。等景豐擡起頭來,常明倏然收回了目光,并沒有相撞。
“你怎麽不吃?”景豐問。
“叔叔比較注意儀态。”言下之意,景豐今兒個就像餓死鬼投胎。
估計是吃飽了人也有精神了,景豐坐直身體,長臂一伸,把整鍋粥都挪到自己面前來,很平靜地說了一聲“哦”。
常明都被氣笑了,嘟囔了一句:“我的備注真是沒改錯。”
“什麽?”景豐沒聽清。
“吃你的!”常明沒好氣地吼了一聲,又把鍋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