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15
傍晚,酒吧中的燈光明滅刺目,沒有迪廳一般暴躁的舞姿與聲響。樂隊尚未就位,周圍的客人也沒有多喧嘩。
鄒劭對這家酒吧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在這!”舞臺角落裏白楓的聲音傳來,鄒劭走過去,只見除了樂隊中的三個人,還有一位陌生的女性。
年紀在25上下,黑短發,身着一套偏正式卻不死板的黑色套裙。妝容同樣很濃,卻難遮眉眼間的憔悴。
“這是這裏的老板知青姐。”白楓向鄒劭介紹到,“我跟知青姐關系不錯,你也不用太拘謹。咱們一起調試下設備,半小時後就開始吧。”
“好。”
鄒劭拿出吉他調了調音,有些心不在焉。
——嗚。手機在口袋中響了一聲,鄒劭低眼一看。
Q-Sir:到了。
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很少,不用翻就能看到最頂端那一句,“您已成功添加Q-Sir為好友。”
時間:下午2:10.
Q-Sir:抱歉打擾,但我手表貌似昨晚落在你家裏了。
鄒劭在按下“添加”鍵時略微緊張的心情瞬時蕩然無存。他挪動着位子在覃謂風睡過的床上翻找一番,果真發現一塊手表壓在床鋪的褶皺裏,大概是覃謂風睡覺不老實時候蹭掉的。
銀閃閃的一小塊,上面似乎還帶有舞臺上鋼琴的反光,與它主人身上的冷木香調。
微信昵稱:在我這,我今晚8點會去K酒吧,要不你來那找我?
Q-Sir:好,感謝。
看這公事公辦的語氣,一個“感謝”把天徹底聊死了。鄒劭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盯了半天,卻總覺得對方還應該說點什麽。
事實證明,風神更沉得住氣。
時間:下午2:15.
微信昵稱:還有其他的事麽?
消息提示音在瞬間響起:沒有,感謝。
鄒劭抿了抿嘴唇,果斷退出尴尬的聊天記錄。
“怎麽了鄒哥,有事兒?”redsing見鄒劭在屏幕上盯了半天,便想把腦袋湊過來看。
鄒劭圓滑地側了個身,用後腦勺對着redsing嗷嗷待哺的求知欲。
那塊手表就揣在他的左側上衣口袋裏,鄒劭隔着布料用手輕輕按了一下,随後竟說道:“沒什麽事。”
他在手機上輸入一句話,随後發送,關屏,起身調弦一氣呵成。
“我現在有點忙,要不你進來等?”
剛發出去不到兩秒鐘,手機再一次震動,鄒劭沒忍住又拿出來看了一眼。
“好,感謝。”
感謝三連,像極了淘寶裏的賣家套路。
鄒劭視線向上一掃,這才注意到對方發送“我到了”的時間,正好是下午8:00整,是鄒劭之前說好來酒吧的時間。
“你确認沒事?”redsing見鄒劭今晚一直盯着手機,還是想湊過頭來偷看。
鄒劭輕輕呼出一口氣,做下什麽決定似的把手機揣了起來,“确認沒事。”
酒吧裏的客人逐漸增多,樂隊也已經就位。白楓下午說過,演奏的風格要“溫柔”的,不要“勁爆”的。
頭頂是溫和的藍紫色燈光,鄒劭輕輕撥弄兩下琴弦,聲音頓時環繞四周。這家酒吧的音響設備做得不錯。
redsing醇厚的女聲響起,優雅而不失清純,瞬間抓取了一堆聽衆的耳朵。
鄒劭一邊按着樂譜伴奏,一邊下意識地在臺下搜尋覃謂風的身影。
結果找了好幾圈,目之所及,都沒有看到,而手機的提示音震動,這段時間裏也再未響起。
鄒劭有些發急。
中場休息,他借着家裏有事的名義,說要提前回去。正好今天的曲子一個吉他手足夠,白楓也沒追問。而redsing則一直用那種“我什麽都懂,你放心大膽去”的眼神笑着看他。
鄒劭在酒吧裏走了一圈,包括剛剛臺上的死角部位,都沒有那熟悉的身影。
那只有……
他有些猶豫地走到了門外,适應了室內的嘈雜,室外便顯得格外安靜。
他掃視一圈,果真在轉角處的黑暗中,看到一個背對着自己的人影。兩只手插在褲兜內,一動不動,身姿挺拔。
鄒劭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沒看見那人的臉,卻鄒劭幾乎可以憑感覺确定,他就是覃謂風。
略帶酸澀的愧疚念頭瞬間浮了上來,雖然他發微信說“叫他進來等”,并無絲毫戲弄之意。但轉念想想也該明白,像覃謂風這種性子,八成還是會在外頭跟個木頭一樣杵着。
鄒劭微微摒住了呼吸,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那人果然身形微動,回過頭來。酒吧中冷色的光斑駁地打在他的臉上,卻使那深邃的眼窩隐沒在陰影處,神色難辨。
他搓了搓手,目光落在了鄒劭手中的吉他上面,“哦你是來樂隊表演的?”聲音是實打實的驚訝。
莫非覃謂風一直以為他到酒吧是來鬼混的?還能如此淡定地在門外等這麽久?
那似乎也可以解釋,覃謂風為何選擇站在門外等。
鄒劭尬笑一聲,走上前将口袋中的手表遞了出去,“那我在風神心中的印象,還真是不錯。”
“沒有沒有,感……”
“不用客氣。”鄒劭擡手打斷了覃謂風的感謝四連,“說一遍就夠了。”
“那麻煩你了。”
“……”
鄒劭覺得應該頒布一個“話題終結者”證書考核,覃謂風百分之一萬秒殺衆高冷人設,奪得金獎,令人難以望其項背。
“那你現在回去?”覃謂風破天荒開了一句話題,但鄒劭疑心他下一句定會說出“那我也回去了,再見”這種話來個首尾對應。
果真,鄒劭點頭後,覃謂風二話沒說拿着手表就撤了,留下鄒劭一個人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恰好錯過了樂隊下半場的開始,鄒劭就直接回到了家裏。走進屋子打開手機一看,恰好還是和覃謂風聊天的那個界面。
好說歹說也是讓人好端端再外頭等了那麽久,鄒劭決定自己還是禮貌性慰問一下。
微信昵稱:“到家了?”
屏幕上瞬間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鄒劭把吉他一放攤在床上,猜測覃謂風的兩種可能性回答。
第一種:到了,今天麻煩你了。感謝。
第二種:還沒到,就快了,感謝。
這就很小幹部。
手機震動響起,鄒劭打開一看,卻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回複在他意料之外,竟是一個表情包。一個火柴人坐在地上,手裏舉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嗯嗯。
鄒劭看了看時間,9點多一刻。從書包裏拿出滿滿當當的卷子,在小桌子上鋪開厚厚一層。
然後回複了一個同系列的表情包:一個火柴人眼神放空躺在床上,床頭寫着兩個大字:晚安。
鄒劭只覺表情包看上去分外好笑,咬着筆頭開始啃一套語文卷子,嘴角卻還是保持着剛剛的狀态,下意識略微上揚着。
大概過了兩分鐘,以鄒劭做題的龜速都憋出一道選擇題來,手機卻突然又響了一聲,鄒劭差點都忘了這茬。
覃謂風回複了很簡單的兩個字,呼應着上面的表情包。
晚安。
趁着十一長假,鄒劭他爸鄒澤回來了一趟,手裏提着大包小包一堆蔬菜海鮮,進門還先往沙發上擱了一打紅票子。
鄒澤跟鄒劭奶奶倒是聊得開,就是餘光總瞄着鄒劭,似是想搭話卻又不太敢。
“轉眼間,孩子也都這麽大了呀。”鄒澤一邊在廚房切菜,一邊陰陽怪氣地感概,“大了,也有主意咯。”
鄒澤在廚房的碎碎念隔着一層門板聽得清清楚楚,下一秒,鄒劭房間裏就傳來了大力金剛指掃弦的聲音。
鄒澤扭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老人,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憑心而論,的确是他對不起鄒劭在先。
鄒澤有幾個不良癖好:酒瘾,煙瘾和賭瘾。也正是這些看上去似乎正常的壞毛病,将他與家裏人之間的關系逐漸割裂。
鄒劭生下來還沒滿月,鄒澤就因為酒後跟人打架進了局子,性情魯莽動了刀子,把人捅了個大窟窿。雖說性命無憂,但還是要賠一大筆款金,而鄒澤也被一下次性判了十年,對家裏的經濟情況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而他最後悔的一件事莫過于,出獄之後沒臉回家,一心想着先掙錢還債。卻不想陰差陽錯,鄒劭的母親竟然在鄒劭十四歲那年,由于積勞成疾而病逝。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鄒劭的時候,那少年眼中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與穩重。也在那一刻驟然明白,如果父愛在成長中缺席,大概做任何事都再也難以彌補。
就像這對父子這三年來,都始終跨不去那道坎。
鄒澤把飯菜端到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鄒劭的房門,裏面的掃弦聲依舊沒停下。鄒澤耐心敲了十餘下之後,房間裏才傳出了挪動椅子的動靜。
鄒劭雖然不願與他多講話,卻還是出門在飯桌旁坐下。鄒澤不由得想起剛剛鄒劭奶奶說的一句話:
小鄒雖然長大了,但畢竟也還是個孩子。
鄒澤在飯桌上試探性地開了口
“小鄒啊,我前不久在你們學校附近買了一套房子,位置不錯,環境也要比這好一些。”他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了笑,“要不,過一陣子,你們搬過去,到我那裏住?”
作者有話要說:
老鄒:你倒是進來,咱們聊五毛錢的,正好你看看我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