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公 (1)

她表白的聲音很輕, 裴聽南盯着那張合的唇,眸色變深。

他剛想有所占有。

沈吟晚卻先他一步笑着往後退兩步,躲開了。

“這, 人太多。”

她眼中閃着狡黠。

因為太了解,他的吻, 可不像自己這麽短暫容易收場, 任其發展的話, 很有可能就變成大家目瞪口呆圍觀。

而她,絕對是被吻得可憐兮兮的那方。

裴聽南笑了。

他确實不太顧及那些在意以外的人。

但是她顧及,那便算了。

·

綜藝結束。

沈吟晚再次進組, 過得很匆忙。

女二的重要鏡頭基本全采完了,身為女一號的她就集中拍攝也不少,每天兢兢業業, 跟導演和男一號打交道, 幾乎要忙得焦頭爛額。

就連去錄綜藝節目, 也是提前五分鐘到,結束立馬就回的那種忙碌感。

好在裴聽南冷然的體貼,每次送她回劇組的時候,都會讓她在車上多睡會。偶爾短暫的一吻, 灼燒得她總能想起前幾次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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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裴聽南并沒往下做, 他明白,她确實很累。

拍攝就夠辛苦, 實在經不起折騰。

期間, 因為騰枭娛樂的弟弟們同步發行了日韓版的MV,裴神和沈吟晚的出鏡頗受追捧歡迎。

本以為年輕的女演員中,穆曉煙在中國就夠美了, 沒想到這次因為歌曲MV,除了驚為天人的裴神,還被沈吟晚美到了。

國外的網友簡直要吹爆這兩人的神仙顏值。

裴神請不到,她咖位低,經紀人也好說話,還是比較容易接受邀請的。

但打聽到沈吟晚一直在忙國內的劇組拍攝,時間上确實不方便。

韓國導演為表示誠意,跟《春風一度》霍導溝通之後,專門派了中國拍攝小組,過來中國的片場,只為沈吟晚在韓國大電影中,以中國女名伶的角色,招待偵探男主喝茶聊天的客串。

客串的鏡頭倒也不多,半天就拍完了。

沈吟晚又趕緊卸妝換衣服造型,繼續這邊的拍攝,整個人快忙到起飛。

一個多月的緊湊拍攝總算熬完。

殺青吃飯的時候,穆曉煙作為友情客串,也來了。

晚上散場,兩人沒着急走,坐在一起,追憶學校裏挺多的事情。

先是初入學那會兒,穆曉煙保護她,然後才逐漸交心做了好朋友。

那時,穆曉煙已經出道不怎麽在學校。

藝校總會有導演來挑選合适的小角色,最常見的篩選比例,維持在一千多人争取一個名額,而且這個名額的角色,還很可能就兩句臺詞。

即便這樣,對于懷揣着野心夢想的男孩女孩們來說,依然是足夠誘惑的機會。

沈吟晚的出現,打破了這個競争的平衡。

她從電影《暗碼》嶄露頭角,進來藝校後,大多的機會全因為導演知道沈吟晚報名而直接選定。

沈吟晚十六歲,那時還很青澀,話少,也偏內向。

不懂得取悅交際。

所以,同學們都不太喜歡她。

直到完全排擠,課堂餐廳沒人搭話,甚至愈發變本加厲,她進了廁所,門就被人從外面鎖住。

隔板又高,她根本爬不上去。

恰巧穆曉煙拍完戲回校上課,發現了被鎖在衛生間裏的沈吟晚,她正惴惴不安敲門求救。

然後,穆曉煙找助理弄開鎖。

那個畫面每每想起,她都覺得格外暖心。

穆曉煙拉着她的手進了教室,教授正在講課,班裏安安靜靜,而穆曉煙直接開口:“不許再欺負她,否則就是跟我作對。”

霸道又驕傲的保護。

沈吟晚愣了下,睫毛輕顫去看穆曉煙,覺得對方當時真像極了超級女英雄。

穆曉煙說完,還偏頭對她笑了笑。

就此,兩人成了朋友。

至今,也無法忘掉。

她确實依賴過穆曉煙,也為之感激,将心比心的好。

酸甜校園的記憶裏,除了這件事,還有另一件。

穆曉煙參加野外探險節目,後來因為暴雨天氣,拍攝中斷,信號也收不到。

節目組原定回程的那天,沈吟晚一直就等在機場。

她擔心穆曉煙會不會出事。

當看到穆曉煙跟着節目組人員一起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她開心又釋然,抱着穆曉煙就哭了。

那時候的單純,傻傻的女孩氣。

還被穆曉煙取笑了好久。

娛樂圈的真朋友不多,她确實把穆曉煙擺放的地位,跟別人不同。

這場回憶拉近了兩個小姑娘奮鬥娛樂圈而拉開的距離。

說說笑笑間,仿佛又回到過去。

但總有聊完的時候。

接着,穆曉煙主動聊到文清,說文清跟邵斌分手沒多久就查出懷孕了,因為藝人身份的特殊性,也不敢随便去醫院,流産的醫院和醫生也是穆曉煙通過家裏的熟人介紹去的。

穆曉煙嘆息:“文清也挺可憐的,你們以後別結仇啊。”

她安靜了會兒,笑笑:“結仇不至于。”

但應該也做不成朋友。

沈吟晚雖然沒太多尖銳頗具攻擊的菱角,可基因裏帶着愛恨分明的特性,喜歡和不喜歡,朋友和陌生人之間,有道很明顯的泾渭線。

出于對娛樂圈的防範,也出于對感情的純粹。

·

随着行程的階段性結束,綜藝CP的最後一期,由節目組提前聯系好,去拜訪一對婚齡超過五十年的金婚夫婦。

老爺子是位患有老年癡呆的病人,他不記得自己的家,出門需要挂上地址牌,也不記得自己的孩子孫子,見到就像陌生人。

但他唯獨記得自己的妻子,記得已經金婚的老奶奶。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直到老了病了,還都想着這輩子最愛的人。

和三組情侶嘉賓一起去田間看野花的時候,他癡癡傻傻,卻還是會摘朵紫色的小花,送給奶奶。

然後說上一句:“老婆子,你喜歡的花。”

老奶奶就會眼含淚水,接過,然後親吻愛人:“謝謝你啊。”

淳樸,真摯。

最後這期《甜蜜約會》,節目組的初衷就是感動流淚的收官,也很成功。

節目結束。

CP嘉賓們也就恢複各自的單身生活,沒再有任何互動和交集。

當然,這其中裴聽南和沈吟晚是最特殊的。

節目外依然會被拍到同框,

就比如今夜的璀璨星光活動,有狗仔記者拍到她上了裴神的車子。

兩人共同出席紅毯,燈光閃爍。

他冷感的氣質因為她稍稍收斂,期間不說話,卻頻頻溫柔默默的注視,是種很微妙暧昧的感覺。

沈吟晚和他走完紅毯,這半公開的節奏,讓她其實還是有點心慌的。

但,總歸沒松口,曝光的所有照片和八卦,都只算猜測。

入口通道和會場有道深紅色的帷幕。

經過帷幕的時候,裴聽南去牽她挽着胳膊手,問了句:“周末想去哪兒。”

約她再見的意思。

沈吟晚回神,說:“這周末不行。”

他疑惑,沉靜看過來。

她抿唇,只說:“就……我有點事。”

他也不難為她,淡然:“好。”

入座的時候,沈吟晚走過他旁邊的位置,繼續前行,他正好瞧見,拉了一把:“不坐這?”

她擡眸,眨了眨眼:“一起坐太招搖。”

接着,又故作輕松笑着說:“你和蔣鶴松不更好麽,平時好兄弟都見不到。而且,曉煙等着我呢,我們女生坐在一起,還可以偷偷聊聊天。”

裴聽南并不在意那些。

他微微蹙眉,眼神偏于深沉:“考慮過公開麽。”

語氣沒什麽波瀾。

但絕不是開玩笑。

沈吟晚默默深吸口氣,她真摯看他,安撫:“再等等,好不好。”

再等等。

她父親過幾天就出獄了,等她擺平安頓好一切,再全心全意來面對和他公開的事情。

“結束我送你。”

裴聽南放她過去前,略偏冷淡的親昵。

晚上七點半。

璀璨星光的會場坐滿了人,外面也聚滿粉絲。

女藝人們都是盛裝出席,争奇鬥豔,好姐妹們坐在一起,卻也和諧養眼。

沈吟晚的位置是和穆曉煙挨着的,上次參加活動,還跟蘇冉都待在三四排。

這回憑借綜藝和新播的電影博得了前排的位置。

穆曉煙已經在了。

見到好朋友,她笑:“來得好早。”

“紅毯就擺拍了好久。”穆曉煙說着,挽住她的胳膊,湊近問:“你跟裴神一起來的?剛剛你們在外面,隔着老遠就聽見粉絲發瘋般的尖叫了,都不用話筒,愛之深,聲之高。”

她點頭:“嗯,一起來的。”

旁邊的手機亮了亮,穆曉煙打開微信,是坐在後排的文清發來的消息。

先是張韓國實時搜索排行的截圖。

中國女藝人中,沈吟晚排在第六位,而自己掉到十名開外。

穆曉煙的笑,就凝固在嘴角了。

而後默不作聲收了手機,垂眸幾秒,再偏頭看過來:“晚晚,還好你爸還沒出獄,要不然撞到你上升期,應該會被網友撕挺慘的。你爸也是啊,一點兒都不靠譜,女兒的名聲都不顧,也是絕了。”

聲音不低,惹得旁邊的姜媛偏頭看過來。

頗有幾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還挺沒勁的。

但這個人偏偏是穆曉煙。

記憶裏曾經保護過她的人。

特別又溫暖過的存在。

沈吟晚眼睫下垂,還是沒忍住把胳膊抽回來,她坐直身體,輕聲說:“曉煙,我爸他挺疼我的,入獄連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這樣開他的玩笑。”

穆曉煙似乎也後知後覺她這麽敏/感,于是,順從擺手重新笑開:“好好好,不說了。”

晚上九點半,星光璀璨的活動終于散場。

結束後是各大中小媒體,紛紛到休息室進行采訪,基本有些熱度的都有安排。

這種訪問多些曝光率,基本沒藝人會拒絕。

裴神一貫冷,照舊沒接受任何訪問。

深處的休息室,漆黑內鎖着門,但并不是安靜的。

月光灑進淡白的淺光。

沈吟晚的長發散落在沙發邊緣,裴聽南把她扣在身下,她的禮服裙被脫掉一半,白瓷般的皮膚和弧線,像最珍貴的寶物都換不來的占有。

他正裝外衣丢在旁邊,襯衫領口也被解開。

她纏着他的吻,短暫的分開,沈吟晚伸出手,指尖摸過清瘦突起的喉結,往下直到鎖骨,停在他的窄腰。

親密的接觸,是蕩漾的心神飄忽。

他的侵占讓沈吟晚呼吸微滞。

相比第一次,顫抖熟悉,确實溫柔了許多。

沈吟晚細小的喘/息聲,被他占據着。

整個人淪陷進去。

“嗯……”

發出撓人心尖兒的哼唧,也漸漸浸染臉紅心跳的滾燙。

“還疼麽。”

他聲音微啞,唇熱着她的耳朵,低緩得勾人。

她又羞又難/耐,卻說不出口舒服這兩個字。

幾乎窒息的栖息地。

裴聽南忍不住,箍緊她的腰,唇也堵住她的嘴。

真想死在她這裏。

然後,永遠不分開。

周末,穆曉煙的生日,早早邀請了沈吟晚。

但她說有事,只讓快遞幫忙送去了禮物。

從家裏出來。

沈吟晚戴着帽子口罩,和蔣巧月一起上了經紀人開來的車子。

今天是沈輝出獄的日子。

據說因為立功表現好減刑,這才提前放出來。

坐在一路疾馳的車裏,蔣巧月都在念叨接了沈輝,回家做他愛吃的飯菜,接風洗塵絕不再做錢糊腦子的錯事。

車後面有別的車在跟着,大概率是狗仔之類的,其實經紀人早就發覺。

商量之後。

覃陶聯絡了公司,開始兜圈子,然後在休息站的停車場,她和母親頻頻更換了幾輛車子。

狗仔記者還真是難纏。

不過,總算在三個休息站成功把身後的尾巴甩掉了。

其實,在這之前,沈吟晚猶豫過要不要去接沈輝出獄,她是公衆人物,被拍到未免又落下話柄。

但,那是她的父親。

所以,沈吟晚最終決定低調去接。

她只跟經紀人說了,請幫忙安排輛車子。

有關父親的回憶,已經是十五歲之前了,雖然久遠,濃濃的父愛并未淡卻。

五歲時,幼兒園被淘氣男生欺負哭,老師想息事寧人,沈輝不依不饒,找到家長要求給閨女道歉。

六歲的時候,看花燈,街上人多。

沈輝就蹲在閨女面前,讓小姑娘的她騎到脖子上,高處往下看,人頭流動,花燈也更清楚,她笑得很開心。

後來姑娘越長越大,來了月經。

當爹的大中午回家,熬了紅棗水紅糖水,盯着夏天的烈日,又給閨女送到學校。

初中的沈吟晚得了水痘,又癢又難受,夜裏總忍不住去扣。

沈輝就和妻子輪流幫她抹藥,用紗布輕輕隔開,半睡半醒去管她的手。

年紀越大,父親的愛越難表達。

可過去的每分每秒,都無言提醒着她,父親萬般不對,對她的愛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腦袋糊塗,走錯了歪路捷徑。

知錯能改就好,善莫大焉。

到了監獄門口。

幹警早上八點半就上班了,辦理續,簽字,領取物品和勞動報酬,沈輝關押期滿,按法律規定被釋放。

沈輝這幾年老了很多。

頭發也白了不少。

他看到閨女,就僵住身子站在原地,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像做錯事的孩子。

她眼眶一熱,鼻子發酸。

沈吟晚走過去,如今的她更成熟美得耀眼,是足以驕傲的小大人了。

可惜,這中間的時光,他做父親的沒能陪伴在旁。

她并不怪他。

她微笑着,很輕的喊了一聲:“爸,我們回家。”

沈輝一個大男人,也紅了眼眶,點頭:“哎,好好。”

這天,是她家裏重歸其樂融融的開始。

終于又不殘缺了。

爸爸在,媽媽也在。

真好。

***

第二天,沈吟晚接受了公司安排的韓國平臺娛樂記者的簡短訪問。

工作結束,她特意推了下午的商談,出公司準備去找穆曉煙。

打算彌補下生日宴沒能過去的心意。

可惜,她趕到北金區的別墅才發現,遲到的祝福,穆曉煙根本不想要。

白雲遮住了院子裏的陽光,海棠和玫瑰交織盛開,卻是壓抑的氣味。

穆曉煙冷冰冰的語氣:“感覺自己飄了是嗎。禮物到了,人沒到。沈吟晚,你覺得我是差那瓶破限定香水的人?”

她一愣:“不是,我昨天有事……”

穆曉煙不耐煩,打斷說:“你知道文清怎麽說嗎,說你攀上了裴神,韓國人氣超過了我,昨天裴神跟騰枭高層出席了活動,你也沒在。你沒在他那,也沒拍攝,連我生日會也不參加,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去私會野男人了。”

沈吟晚張了張嘴,震驚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字字清晰。

是從穆曉煙口裏說出來的。

怎麽會被這樣誤會。

“你別忘了,你當初受欺負,是我幫的你。你爸犯錯進監獄,多少人跟你斷了聯系,是我絲毫不介意。你跟裴神分手,孤立無援的時候,也是我做好人,介紹資源給你。”

穆曉煙幾乎咬牙發狠說着這些。

金色小巧的剪刀挑選插瓶的花枝,剪下兩朵之後,穆曉煙才擡眸看她,目光是厭惡和排斥,絲毫沒往昔的感情。

“不是我你會有今天?你應該一輩子感恩戴德,而不是翹起尾巴來,跟我平起平坐。你說你昨天有事,可我不确定你有沒有騙我。”

這種近乎嘲諷的醜陋與不信任。

說是出自朋友的口中,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誰又會相信呢。

沈吟晚刺痛之後,壓抑着想憤怒諷刺的情緒,臉上維持的是同樣近乎冷漠的平靜表情:“原來,你要的不是朋友,而是狗。”

“生日快樂。”

“我掏心掏肺對你好了幾年,誰也不欠誰的。那就這樣吧。”

她說完,也沒多餘的留戀。

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別墅的院子。

而穆曉煙攥緊了剪刀,在院子裏望了會兒天,繼續低頭若無其事修剪新開的花。

最豔的那朵,放進花瓶,旁邊那朵含苞待放的。

穆曉煙皺了皺眉,心煩去剪掉。

花苞墜落枝頭,落在泥土裏。

卻在莽撞間也被花刺傷到手指,冒出殷紅的血珠。

沈吟晚回去的路上,腦袋裏閃過很多回憶,心頭也湧出很多澀然的情緒。

經歷了今天的事,又在扯痛中成長了。

不是每個朋友,都會保持初心不變。競争開始的時候,可能就刷掉了大半。

在穆曉煙那裏,她永遠只能活得比她差,搖尾乞憐,才是可笑,所謂的“友情”。

以前不谙世事,說好的姐妹,陪伴一輩子?

如今想起來只覺得可笑。

對于她和穆曉煙來說,也許不是變質,從剛開始就是不對等的關系。

這樣的關系,無論她在娛樂圈還是做回平凡人,都不會選擇去要。

回到家。

沈吟晚把卧室櫥櫃上跟穆曉煙的那幾張合照全拿下來,收納箱的最底層,放進極少會去的地下室。

眼不見為淨。

她也沒跟任何人提這段不愉快。

還是同公司的蘇冉最先發覺端倪:“哎?最近不跟穆曉煙聯系了嗎?”

沈吟晚眸子未擡,還在看劇本。

她唇邊露出莞爾的笑,風輕雲淡一句帶過:“都忙。”

這也許就是成年人世界最好的相處方式。

互不打擾,互不讨嫌。

黃昏的晚霞爬上窗外的天空,從濃到淺,漸漸氤氲着顏色。

她收到裴聽南的消息,等晚上的工作結束一起吃飯。

只不過,在答應之前,沈吟晚又接到了姜媛的來電。

姜媛這個名字,其實就是存在手機裏,從來沒聯絡過。

這次突然打過來,倒是有些意外。

接通後,不是姜媛的聲音,而是另一個女人沉靜的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裴聽南的媽媽,用這種方式聯系你,是因為擔心你不接陌生電話。而恰好,遇到了姜媛。”

裴聽南的媽媽為什麽會聯絡自己?

沈吟晚咬唇,疑惑過後,其實也猜到了大概。

她還是禮貌:“阿姨,有事嗎?”

“現在有時間嗎,阿姨想跟你說點事情。關于我兒子。還有,請別跟他說好嗎。”

父親出獄的喜悅沒來得及持續多久。

沈吟晚被迫接受着一樁又一樁的真相,壓得快要喘息不過來。

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她幾近脆弱崩潰。

可現在她咬咬牙,還可以忍耐。

天色漸暗,地點選在了城郊的一家辦公樓,是裴家的産業,從裏到外都是辦公的工作人員,不會有被狗仔和粉絲打擾的機會。

昭華之前并沒見過沈吟晚,只通過照片和影視劇看過幾眼。

當她來到面前,昭華只覺得這小姑娘比鏡頭裏還清純好看,沒有濃厚的妝,是清水出芙蓉的骨相美。

昭華理解了裴聽南的審美。

确實不錯。

但娛樂圈美人比比皆是,光靠外表不足以讓裴聽南那個偏執狂病的需要靠藥物來維持。

裴聽南父親走了以後,昭華就是靠着兒子撐過來的。

好在他從小還算乖,不頂嘴,唯獨性子倔,犯錯受罰也不吭聲,那時候她就想着兒子啊,有朝一日,千萬不要喜歡個壞女孩。

做媽的最怕哪天看到殉情想不開的新聞裏會有自己的孩子。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他在被沈吟晚那姑娘甩掉以後,變得更深沉不愛說話,每天靠着打針吃藥,昭華每每見了都想哭,又怕影響他。

分手的三年時間裏,昭華甚至還托人找過跟沈吟晚相貌相似的人,安排在裴聽南的身邊。

可他很冷漠。

還記得沒多久,裴聽南回來就對她說,說他不需要替身。

因為那些,都不是他喜歡的人。

後來,知道裴聽南和沈吟晚上了同一檔綜藝,黑她的通稿昭華也找人寫過,想包/養她的老板也聊過,可惜都像石沉大海,後來才知道是裴聽南在把控。

他就像刺猬,針對昭華獨/裁的安排,然後把最脆弱的肚皮留給這個女孩。

寂靜的辦公室,不像市中心那樣,窗外的馬路沒有川流不息的車子經過。

面前的女人身姿綽約。

眉眼間有幾分與裴聽南同樣冷感的氣質。

沈吟晚心裏惶惶不安,看着昭華,輕聲:“阿姨好。”

昭華笑:“坐吧。”

這場談話并不是商業談判,也不是婆婆見未來兒媳的寒暄。

昭華目光帶着長輩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勢,看着她,之前迂回暗裏的手段都行不通,索性也就換種方式,直接開門見山:“我不贊同裴聽南和你在一起。”

她睫毛顫了顫,暗沉的光落進眼眸。

沈吟晚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是因為……我跟他分過手嗎?”

昭華再次笑了:“因為你太危險,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到現在也需要藥物才能睡着,營養針也剛剛斷了沒多久。我無法想象,如果你們發展下去結婚,哪天你再次心血來潮甩了他,他會病成什麽鬼樣子。”

她像聽到不可思議的真相,睜大了眼睛驚訝看着昭華。

昭華看她反應,揣摩到這個小姑娘原來還不知道。

“怎麽?你還不知道,就又跟他複合了。莽莽撞撞,也倒像你當初草率說分手就玩失蹤的性子。還沒變啊。”

語氣沒尖銳,但笑着的嗓音說出的內容更是如同葉子齒鋒邊緣,柔韌又具有傷害。

“他健康是搭在你身上了,孩子都會犯錯,可做母親的不能眼睜睜看他越走越遠,走錯了就該拽回來,現在抽身,還來得及,你說呢,對嗎?”

沈吟晚腦袋裏萦繞的全是剛剛的那些話。

她忽然明白為什麽他這麽削瘦,也想到了蔣鶴松曾半開玩笑說過,說劇組裏一直有人病着。

那個人……就是裴聽南。

“對不起。”

她垂着眸子,發自內心,很愧疚。

愧疚得盡管再還貪戀他,初次在電影節再碰到的時候,還是不敢直視。

如今又在一起了,她一直覺得自己對他念念不忘,恨不得将所有的愛和思念都傾吐給他聽。

可他不比她少。

那些感情全部化作折磨,他只是隐忍,默默擔負着,卻還甘之如饴。

眼前的小姑娘幾乎要把頭低在地上。

可昭華絲毫不心軟,而是給予最後通牒:“凡事有一就會有二,我不相信你。如果你還有一丁點兒的愧疚心,就請離開聽南。”

昭華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說她不通情理也好,有病也罷。

她自己的兒子,最親的人。

照現在的勢頭發展下去,領證結婚怕也是早晚的事。

如果是踏實穩重的姑娘,她絕不會阻攔,可偏偏是三年前就甩過裴聽南的沈吟晚,這姑娘讓她打心底裏警惕與不信任。

雖然現在了斷,裴聽南肯定會難受,再不濟就像這三年一樣,透支身體吃藥維持過日子。

可終究是活着的,他會呼吸,會喊她媽。

昭華不止一次做過噩夢,夢裏兒子再次被這個女人甩,他從高樓摔碎在石灰地,血蔓延了一地,每次驚醒,她都後怕得渾身顫抖。

幸好,現實還有避免的機會。

沒領證,沒結婚。

還沒徹底擁有,就還沒到噩夢裏無可挽救的地步。

昭華惶惶不安,也不奢求別的,哪怕這輩子都靠藥物也好,只求別再越陷越深,別因為這個女人而徹底被毀掉死去。

最起碼,他活着就好。

時間會沖淡所有傷痕,三年不夠,那就五年,十年。

現在,昭華也幾乎快要不記得裴聽南父親離開時的哀悸了。

親身經歷過。

所以昭華相信裴聽南繼承了這種血脈,也會慢慢走出來,慢一點,無所謂,只要避開沈吟晚這個高危險的人物,沒在失控前,往最壞的局面發展,身體總會漸漸養好。

強勢慣了的人,會覺得自己想的是正确的,昭華便是如此。

沈吟晚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轉身跑出來。

她失魂落魄般靠在車窗,湧入的風不斷揚起發絲,外面是略顯蒼涼的城郊綠植。

風很涼,剛黑下的天,色調也是冷的。

車子行駛進入二環內,最後停在家門口。

沈吟晚沒進去,只站在芭蕉叢出神。

路燈黯淡,抵擋不了多少夜色的漸濃。

她吸吸鼻子,盡量平緩着嗓音,打電話給裴聽南。

裴聽南那邊應該是結束了工作,很快接通,問着:“晚上想去哪裏吃?”

她笑了兩聲,忍着發熱的眼眶,仰頭,不敢眨眼: “最近剛拍完戲有點累,想回家早點睡覺。晚上的飯就不吃了,你也早點休息,總熬着……不好的。”

簡短的沉默,他發覺到什麽似的,問:“你怎麽了?”

“沒有啊,就……”她看着清冷冷的夜幕,沒有一顆星,淡淡道:“裴聽南,我想你了。”

他跟着回:“我也想你。”

“那先這樣,挂了。”

她怕晚一秒就會帶出哭腔和鼻音。

沈吟晚關了機,蹲在地上用力吸氣,想維持平穩,可還是沒能忍住,很小聲壓抑的哭起來。

而後,漸漸放肆。

芭蕉葉子叢叢環繞,像此刻唯一抓得住的隐蔽地方,讓她把眼淚全部留在這裏。

·

電話被挂斷以後,裴聽南總覺得不踏實。

她今天說的話不太對勁。

像知道什麽似的。

小助理不敢說,蔣鶴松頂多愛開玩笑,也不會透露太多。

裴聽南再打過去,是關機的提示。

他皺了下眉,只剩一種可能。

改撥母親那個號碼。

裴聽南閉着眼壓抑着,手攥得很緊:“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看着溫順乖巧,怎麽,這麽快就跟你告狀了……”

昭華的話沒說完。

他不耐喘/息,再次因為她失了控,像狂躁的獅子發了瘋:“跟她沒關系,你一次兩次這樣,有意思嗎?!是我心甘情願招惹的,你別再去找她!”

電話連挂都沒挂。

手機直接被狠狠丢擲到地面,鈍重的碰撞響聲,屏幕暗下,四分五裂。

旁邊的小助理被吓到不敢出聲。

印象中裴神再冷再寡淡,對母親的态度并不壞,也許是從小被母親一個人照顧大的緣故,他從來沒發脾氣吼過。

今天,破了例。

第一次。

裴聽南直接拿了車鑰匙出門,往她家的方向去。

她那個傻姑娘,會委屈哭成什麽樣子。

他緊皺着眉,不敢想。

靜谧的芭蕉叢,半遮掩的狀态。

讓沈吟晚好好哭了一場。

眼淚有點收不住,斷斷續續,擦了濕,濕了再去擦,反反複複幾次,她也就不再去管了。

心痛愧疚得要命。

腦袋也亂糟糟。

分手。

那麽殘忍的兩個字。

她怎麽能再對他說呢。

他所有的愛都深沉藏在看她的眉眼裏,動作裏,從不會主動撕裂傷口給她看,只是安靜深情要求她哪裏都別去。

孤獨,又近乎病态的偏執。

她感覺不到恐懼,因為是他,所以滿滿的甜蜜,也理所應當享受他的愛意。

可今天才知道,她被捧着,縱容着,在感情肆意而為,想離開就離開,想複合又被他無條件接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扛着代價。

她臉埋在雙臂之間,眼眶止不住的熱源,停不下來,眼淚流了又流。

大概眼睛都哭腫了吧。

沈吟晚能感覺到眼睛的腫脹不适,不過,這片芭蕉叢還真是個哭鼻子的好地方。

安寂的家門外,有車子開過來的聲音。

很快停在那裏,然後就是下車關門,走過來的腳步。

沈吟晚不知道是誰,熟人還是記者?

她無暇招待,只擡起頭。

卻發現都不是。

是裴聽南。

他也走進芭蕉叢,蹲下來,用指腹幫她抹去,冷然的臉有疼惜,很溫柔低緩說:“哭什麽,傻不傻。”

沈吟晚覺得所有顧慮都在這刻被清除得徹徹底底。

他的眼睛深沉,帶着安心的感覺。

她挂着水汽的眼睫顫了顫,看他幾秒,發出聲音帶着藏不住的哽咽:“你因為我身體變這麽差,為什麽不說?”

“不怪你。”他清清冷冷的臉龐,在淺淡的暗光裏溫柔得像當初接她入懷的明媚少年:“是我放不開。”

是了。

看不開,更放不開。

沈吟晚今天穿的是寬松衣領裙子,發紅的眼睛和鼻尖,再往下,輕而易舉可以看到脖頸跟鎖骨。

她纖細白嫩的脖頸,可以留下他的吻痕,也會漸漸消退不留任何痕跡。

沈吟晚總是有這樣的本事,輕描淡寫的一個選擇,就可以判決他的陰與晴。

因為她離開而腐爛,獨自收拾破碎的心髒。

也因為她回來而被治愈,重新迸發暖熱有力的生命。

可總是不安心。

想把她永久留在身邊。

芭蕉叢隐隐綽綽。

裴聽南偏頭,凝視着她,眼裏星星點點的光,很好看:

“我們公開吧。”

她的眼淚原來有這麽大的魔力,他怎麽如此溫柔呢。

沈吟晚搖頭,吸了吸鼻子,說:“我們領證吧。”

這句話成功讓裴聽南緩住唇邊安慰的笑,直勾勾盯着她,認真:“你确定?”

她點頭:“嗯。”

然後。

裴聽南像豹子一樣過來,手臂扣她在懷裏,芭蕉的輕劃,是心動的觸碰,吻又狠又急覆蓋在她的鼻息。

她柔弱被他禁锢在懷裏,被掠奪呼吸,雖然淚眼朦胧,卻再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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