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佑安之島

來時的滿腔憂慮, 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擔心——

晏容秋見糯米湯圓被衆星拱月地捧在手心,俨然有晏家新大王的派頭,不由嘆了口氣:

你們就寵他吧。

用過晚餐, 小新被溫苓心和晏銘抱回卧室, 客廳便只剩下晏容秋和晏鶴聲兩人。看着晏容秋明顯沉默下來的表情, 晏鶴聲扣了扣桌面, “為什麽一直瞞着?”

“怕我不能接受這孩子?”

晏容秋抿緊嘴唇,算默認了。

“你有沒有想過, 對我來說, 他只是你的孩子。”晏鶴聲的聲音忽又蒼老沉郁了幾分, “我怎麽可能不承認你的孩子。”

晏容秋揉了揉眼睛, “哪怕, 連他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無所謂!”晏鶴聲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熱茶都潑出來些許。

“賀家那孩子,賀晚之, 你還記得吧?”

晏容秋一愣,“怎麽了?”

晏鶴聲道:“現在,外界都對小新的身份議論紛紛, 時間一長,勢必有更多難聽的流言蜚語産生, 對他今後的人生,更會造成不良影響。”

“當年, 賀晚之就算被賀明承領回了賀家,這麽多年不還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話, 說他是來路不明的野種。”

“小新的人生,絕對不能有絲毫污點。”

晏鶴聲握緊拳頭。

“必須盡快讓一切回歸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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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住了幾天,晏容秋終于獲得了這些日子以來難得的平靜。許是因小新在的關系, 大家的交流都變得頻繁親密了許多,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足。

晏鶴聲和他父母都對小新愛不釋手,雙方的争奪戰經常一觸即發——每每這種時候,溫苓心和晏銘都意外的齊心合力。後來,大家終于達成共識:小新是所有人的寶貝,誰都不可以獨占。

“小新,今天你想和太爺爺玩,還是和爺爺奶奶玩呀?”

“我想和太爺爺、爺爺還有奶奶一起玩。”

奧義·端水。

“那我們三個裏面,小新最喜歡誰呀?”

“嗯……都一樣喜歡!”

晏鶴聲&溫苓心&晏銘:呵,小新的最愛肯定是我。

晏容秋樂得看他們玩成一團,自己也正好得空休息,他真的崩得太緊了,再緊下去,只怕腦子裏那根弦都要崩斷。

臨走前的那一晚,溫苓心來到他的房間裏,兩個人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媽媽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家就會穿純棉的連衣裙,荷葉邊垂至腳踝,整個人軟軟的散發着香氣。溫暖、柔軟與芬芳,都是晏容秋所依戀的。依偎在這樣的懷抱裏,心裏曾經所有的情緒和波動,都像被河流沖刷,最終成為細細沉沙,沉到河底。

“你已經五年沒回過家了,這幾天,是這五年裏家裏最開心的時候,不管是爺爺、我,還是你爸爸。”

見晏容秋只是緘默一笑,溫苓心便一邊用手指梳着他的黑頭發,一邊又道:

“爺爺面上不肯表現出來,但他一直默默地在關心你的事情。”

“至于你爸爸嘛……”她頓了頓,“也不知道他中了什麽邪,這幾年竟然收了心,要去幫你爺爺處理家裏的生意。”

晏容秋一怔,“原來爺爺讓我收拾殘局的幾樁項目都是他做的。”

“沒辦法,誰讓他這麽蠢。又愚蠢,又自私,極度自我中心,永遠只想着自己。不過我很驚訝,他這種人,竟然也能對小新表達出愛意,真是不可思議。”

說到這裏,溫苓心斂了眉眼,輕輕地笑了起來,“不,不可思議的是小新才對。”

“那孩子的到來,或許真能為這個家帶來美好的改變也說不定。”

“小容,謝謝你,把小新帶到我們身邊。”

溫苓心拂開晏容秋的額發,親了親他的前額。

“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以後,不想努力就別再努力,想放棄就大膽放棄,如果希望有人與你分擔苦惱,就盡管來找媽媽。”

“無論何時,媽媽永遠與你、與小新同在。”

晏容秋側了側身子,把臉埋進溫苓心懷裏。“嗯。”他發出悶悶的聲音。然後,在暖洋洋的和煦香氣裏,慢慢閉上有點發酸的眼睛。

平和,安寧,很幸福。

及至後來,溫苓心一時興起,說要找出以前的相冊來看。

因着晏容秋的房間始終原封不動地保持着當年的樣子,就連桌上筆筒的位置都沒有改變,所以,壓在抽屜深處的相冊,也一下子就找到了。

相簿裏面收着的,基本都是他以前的照片,按年齡有序排列。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可以明顯看出個男大十八變。

“這張不是……你第一次正式參加賀家社交晚宴時拍的嗎?”

晏容秋“嗯”了一聲,溫苓心指的那張照片,正是自己和賀浔的合照。兩個人雖站在一起牽着手,但一個眼睛紅鼻頭紅,顯然是剛哭過,另一個怏怏不樂,是十二分的老大不願意,倒是後面站着的大人,一個個笑得都挺開心。

視線在照片上逡巡了一圈,晏容秋問:“那天參加晚宴的就我們家嗎?沒有別的人了?”

溫苓心點點頭,“當然,為的也是正式敲定你和賀浔的婚約,不會再請外人。”

又往後翻了幾頁,就到了他十七八歲升剛升入高中那會兒。

“等一下。”晏容秋忽然按住溫苓心的手,“這幾張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诶,這你怎麽會忘呢?”溫苓心眨眨眼睛,有點不可思議,“這是賀家那座佑安島呀,你不記得啦?賀老爺子為慶祝賀浔的二十周歲生日,特意買下一座海島送他,親自取名‘佑安’,就是護佑安寧的意思。”

見晏容秋還是眉頭緊皺,一副在拼命回憶的樣子,溫苓心又道,“當時,這座島上的大部分區域都沒有被徹底開發,保持着森林和海岸的原始風光,賀老爺子邀請我們過去玩兒的時候,特意囑咐我們盡量不要往深處亂走,以免迷路遇到危險。”

晏容秋馬上想自己小時候那麽聽話,肯定不會亂跑亂晃。

“結果有天晚上,你人突然就不見了。”溫苓心撫着胸口,心有餘悸,“那天還下着大暴雨,海水暴漲,海岸周圍的浪頭高得吓人。搜救隊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我們幾個大人沒辦法,只能分頭尋找。幸好那海島周圍有海蝕洞,找到你的時候你人正躲在裏面。”

若有若無的停頓,“和賀家那孩子在一起。”

信息量太大,晏容秋實在反應不過來,張了張嘴春,他喃喃地問:“賀家……那孩子?”

“嗯。”看着他,溫苓心輕聲道:“賀晚之,你不記得他了嗎?”

晏容秋緩慢而遲疑地搖了搖頭。

賀晚之……記憶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存在。

能回想起的與他有關的蛛絲馬跡,也僅有那枚稚拙粗糙的蜘蛛刻痕,還有他早逝母親的美麗容顏。

應該是這樣。

本該是這樣。

但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像有一顆炸|彈在遙遠的地平線處被人引|爆,幾秒之後,轟然的巨響迅速傳遞到自己的胸腔,震蕩出混雜着驚訝與困惑的悲傷情緒來。

晏容秋伸手過去,默默地把相冊合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難過。

出現這種反應,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聽到別人口中那些有關賀晚之的難聽的話的時候。

在想象賀晚之妄圖用一個虛無缥缈的傳說保護自己母親靈魂的時候。

在看到明豔驚人的安潇定格成一張圍着黑紗的遺像的時候。

心裏面,仿佛是被拔掉塞子的池水,越來越空。

“我為什麽會認識賀晚之?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除了你和那孩子,大概沒有人知道。”溫苓心撫摩着相冊的封面,“爺爺知道之後大發雷霆,巧在你被救回來之後大病一場,這事兒也就算這麽過去了。”

晏容秋忍不住問,“那,賀晚之呢?”

“具體我也不清楚,賀家老爺子也很生氣,他本來就不喜歡那孩子,聽你父親說,沒過多久,賀家就索性把那孩子送到美國去了。”

“唉。”溫苓心輕輕嘆息。

“那孩子的身世的,你多少也聽說過一點吧,他是賀明承背着家裏,偷偷和一個小演員生的。賀明承沒膽子把孩子往家裏帶,只能把他們母子二人安頓在外面,定期去看望他倆。”

“說起來也真是怪可憐見的,那女人年紀輕輕就過世了,只留下自己兒子孤零零的一個人。”

說到這裏,溫苓心有些猶豫,臉上也露出些許不忍之色。

“之後,就在那女人頭七還沒過的時候,賀家,嚴格來說是賀老爺子,就立刻派了人來,直接把那孩子帶走,丢在了不知哪裏的一所福利院。總之,是打定主意死都不認這孩子了。”

“大概過了一年還兩年,賀明承實在于心難安,終于想方設法把那孩子從福利院裏帶了回來。可是,在賀家的日子真的有比在孤兒院好過嗎?”

溫苓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淺笑。

“我看也不見得。”

“賀老爺子憎惡那孩子,視他為家門恥辱,這點自然不必多說。賀夫人也是個十足十的厲害角色,面兒上寬宏大量,一視同仁,讓賀明承對她有十二分的愧疚,從此更是言聽計從,可暗裏卻給了那孩子不少難處受。每次我去賀家,可是都深有體會。”

“有幾次,我心疼那孩子,想主動與他說說話,可他卻并不願理睬我。他誰都不願理睬。”

“大概,對他而言,只有你是特別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狗男人大號上線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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