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風雨欲來
晏容秋抽了一天空, 拖着賀晚之去了那個倉庫。
“真的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一堆垃圾而已。”賀晚之又強調了一遍。
晏容秋開門進去,“你是怕有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被我發現嗎?”
賀晚之:“……你別胡思亂想。”
“哦, 是嗎。”晏容秋視線上下左右逡巡一圈,發現基本都是衣服、書本之類的普通物品,普通到完全體現不出主人的個人特征, 于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因為他本想着說不定能發現些和自己有關的東西, 好促使記憶盡快恢複。
“我早說過, 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賀晚之道, “算了, 我們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去西衡洲處理《逆天武神》拍攝場地的事情。”
“等等。”晏容秋眼尖,注意到倉庫一角的架子上,放着一個小箱子。“那裏面是什麽?”
賀晚之抓了抓頭發,“我也沒印象了。”
晏容秋一掂那箱子,還挺沉,才掀開蓋子還沒來得及看清, 賀晚之忽然一個激靈就把蓋子給合上了。
晏容秋看了他一眼。
賀晚之怏怏地松開了手。
“……這些都是……信?”
晏容秋震驚了。
滿滿一箱,都是各種各樣不同的信件, 花花綠綠,什麽顏色大小都有, 少說也有數百封。
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寄信的都是同一個人。
“甄秦……?”晏容秋擡起頭, “甄秦是誰?”略想了想,他不由睜大眼睛,“不會是那個在《伴我彌留之際》裏演小王儲的甄秦吧?”
當年《伴我彌留之際》大爆, 甄秦憑借飾演小王儲一角,跟着斬獲了不少獎項,知名度更是水漲船高。今年,他選擇回國發展,憑借積累的人氣與同世代裏特出類拔萃的實績,走得相當順風順水,各類資源也是好得不像話。
“嗯。”賀晚之看着這堆東西,臉色有點抽搐。
晏容秋道:“他怎麽給你寄了這麽多信?而且一封都沒拆過。”
“因為我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賀晚之皺着眉,“沒想到他竟然想方設法弄來地址,寄了這麽多信過來。”
“賀浔不知情,我也不知情,這些東西你就當沒看到。”他“啪”地關上箱子。“千萬別多心。”
晏容秋莫名,“我為什麽要多心?”盯着賀晚之瞧了會兒,他好像有點恍然大悟,“他不會喜歡你吧……?”
賀晚之沒說話,算默認了。
“當初,西壬剛剛起步,剛完成籌拍,準備開拍的《伴我彌留之際》卻突然出了問題。那是我和另外幾位合夥人賭上所有資金壓的注,一旦失敗,我們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盡棄。這也正是聽聞你要結婚,我卻沒能回來找你的原因。我可以抛下一切,但其他人卻不行。”
晏容秋道:“一般這種階段,基本就是主演那邊情況有變,對嗎?”
賀晚之點點頭:“甄秦是當時定下的主演之一,而另一位主演,也就是原定飾演納姆路斯的演員,突然出了意外。而那個導演你也有所耳聞,是出了名的挑剔,對備選的演員,他無論如何都不滿意。後來,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竟然強烈要求我去試一次鏡,結果,我倒成了納姆路斯了。”
晏容秋心想這導演名不虛傳,确實慧眼如炬。雖然拍攝的時候,需要大量的影視特效化妝技術,再通過設備捕捉人物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利用計算機模拟合成,才能符合原作中納姆路斯漆黑怪異的惡魔形象,但因為是大熒幕,又是幻想故事,所以對演員本身的形象要求還是很高,更何況納姆路斯的眼睛是一大記憶點,這麽一雙奇妙的眼睛難覓難尋,可不是光靠特效就能有的。
賀晚之見晏容秋沒說話,以為他不高興了,趕緊把人攬進懷裏,又解釋道:“剛開始,甄秦對我也只是比對別人稍微熱絡些,大概是合作了這部電影的關系,我們漸漸熟了,他才……”
“更加大膽地追求起了你?”晏容秋替還在努力斟酌措辭的賀晚之把話說完。“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都熱情到讓你害怕,要把所有聯系方式都切斷才行。”
也難怪,畢竟賀晚之是男狐貍精。連自己這樣清心寡欲,心裏只有工作的人都着了他的道,更別提旁人了。
“說起來,甄秦長得還是很好看的,是好看到可以給我這個不記人臉的臉盲留下印象的程度。”晏容秋看向賀晚之,“你覺得呢?”
“沒興趣,沒想法,沒感覺。反正我只喜歡你,眼裏只有你,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看的,沒有之一。”賀晚之求生欲爆棚。
晏容秋笑笑,“我就随便一問,你緊張什麽?”
賀晚之喉結滾了滾,“我怕你吃醋不理我……”
“……誰吃醋了。”晏容秋挺直腰板,“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醋壇子一個。”
賀晚之摟着他的胳膊不由緊了緊:“不行,你必須吃醋。”
晏容秋:“???”
賀晚之:“不吃醋的話,就說明你不夠喜歡我。”
晏容秋:“……幼稚。”
沒想到狗男人較起真來了,孜孜不倦地繞着他,折騰了他好半天,直到他眼梢泛紅承認“有那麽一點點”後,才算善罷甘休。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人就出發去了西衡洲。從去年至今,西衡洲的開發已經相當完善,其中一處瀕海的影視基地不僅風景優美,建築也古色古香,所以這次被選作《逆天武神》的重要拍攝地之一。
時間過得很快,大致過完一遍拍攝規劃後,日頭已搖搖欲墜,傍晚時分的頹光照亮海面,泛起一望無垠的粼粼金芒。
“從這裏往後,保留了西衡洲的原始風貌,暫時沒做商業化用途。”晏容秋往前指了指,“我們可以過去看看,應該很漂亮。”
果然,兩人越往深處走,那處尚未被開發的區域就越發顯出了天然景致的迷人。邊緣有一片沙灘,沙子純白如雪,細膩潔淨,絲毫不輸被譽為“砂糖沙灘”的斯裏蘭卡本托塔海灘。而海水又是如此碧藍,一眼望去,那一汪純淨無暇的藍色簡直令人心空。
置身此處,就如走進天堂一般。
晏容秋有些感慨,“這裏可比去年來過的《晝玩夜游》的拍攝地美得多了。”
賀晚之問他:“你之前就沒來過這兒嗎?”
晏容秋搖頭,“因為和工作無關。”
賀晚之:“那你今天怎麽想到來了?”
“因為和你有關。”晏容秋有點不好意思,“總覺得能和你一起看這樣的風景,是件很不錯的事情……”
話音未落,就被賀晚之覆上來的親吻掠走心神。
短促的一個吻,有如蜻蜓點水,卻比糖球兒更甜蜜。
沙灘的盡頭,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植物色彩濃麗,散發着蓬勃辛辣的清香,混合着大海潮潤微鹹的氣息,釀成了一種略帶暖意的芬芳。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深呼吸,空氣回游在胸腔,又往四肢百骸散去,好像骨頭縫裏積聚了一整個冬天的沉重寒氣,都被徹底驅散了一樣。
晏容秋意猶未盡,“這麽快就逛完了。”
賀晚之腦筋一轉,“西衡洲不是建了個小碼頭嗎?我記得還剩了艘游艇。”
晏容秋:“……咳,公器私用,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海面上很平靜,不過上船後,還是會感受到明顯的搖晃感,索性賀晚之駕駛技術不錯,晏容秋過了會兒也就适應了。
“你暈船比以前好多了。”賀晚之道,“當初你一上佑安島就吐了,躺了半天才緩過來。”
晏容秋慶幸悲劇沒有重演。
天□□晚。
浪濤似乎比剛上船時洶湧了些,一波一波低聲咆哮着,卷起白花花的浪頭,湧向黃昏時分的天空。
天幕就像一副絢爛绮麗的油畫,深紅色、玫瑰色與钴藍色交疊渲染,遠遠地直向大海盡頭蔓延而去。整個天地都被染上極盡夢幻的色彩,就如上帝降下一場盛大的幻夢,而他們,正是無意闖入的最微不足道的兩位訪客。
“求你們解脫了我靈魂上的系鎖,賴着你們善意殷勤的鼓掌相助;再煩你們為我吹噓出一口和風,好讓我們的船只一齊鼓滿帆篷。”
賀晚之突然開了口,聲音湮散于海風,悅耳清朗。
晏容秋轉頭望向他,“你在說什麽?”
賀晚之随手把半長卷發攏到腦後,“莎士比亞《暴風雨》的臺詞,你不覺得此時此刻很應景嗎?”
晏容秋:“……你知不知道,以前水手在船上有諸多禁忌,很多話都不能亂說。”
晚霞消逝,頹光散盡,天幕很快就轉為一片灰黑,整片海洋仿佛都被浸入緩緩積聚的陰雲之中,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壓抑起來。
空氣中,已經能明顯聞得出潮濕的雨意。和煦的風也變得急了,催得海浪一陣大過一陣,本來還算寬敞氣派的游艇,頓時便成了小小的紙船,在浪尖搖晃起伏,颠簸回旋。
暴風雨,真的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