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

有一次我受了傷，腿上纏了紗布，不能見水，那時天熱，我褪了外衣躺在院子樹下的躺椅上，腦袋難得放空沒有想一想劍訣。

我發着呆看着逐漸被晚霞染得橙紅的天空，忽然他湊過來，腦袋可笑地出現在上方。

他說：葉子！

他不知是從哪裏一路跑來的，帶着一身汗，同我說話間呼吸裏可以嗅到陽光的氣息。

他說：葉子！我聽說你師弟明天成親！

我懶得搭理他，把眼睛閉上了。

他還喋喋不休地：葉子！我可是專門跑過來參觀你們葉家娶親啊！

關我什麽事啊。

他：喂！我聽前邊有妹子說暗戀你啊！

關我什麽事啊。

他：……我聽說，她找人要來和你說親啊。

所以說，關我什麽事啊。

沉默了半晌，忽然他的聲音有些遲疑地響起，話裏帶着小心翼翼和不安。

他說：葉子，你會成親嗎？

那時候我原本要同往常一樣，對于屬于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律回答“不知道”。

我慢吞吞睜開眼，看到被火燒雲染了的橙紅色的天，刺着眼睛一下子流出了淚水。

我眯着眼睛，抹了一把眼角。

那厮大驚小怪地嚷嚷：你不願意也不用哭啊！我這就去替你回絕那妹子可好？

我甚覺無語，你他媽倒是什麽時候見我哭過。

然而他那慷慨激昂的語氣忽然又遲鈍起來，說起話來吞吞吐吐地。

他這一驚一乍完全不沉穩的作風我也是習慣了，雖然不明白我大唐有他這樣的将軍，作戰到底如何驚險，我就權當他有特殊的戰場指揮姿勢。

而這次他卻哼叽了半天也沒放出個屁來，“這個”“那個”了半天。

我：說。

他：皇上說要賜婚給我。

我擋着陽光的手不知為何，竟然沒留神，劃到眼睛，又是一陣刺痛難忍，就着刺眼的陽光，左眼的淚水直接滑下，沾濕了耳邊。

我狠狠地把眼睛閉上。

若是被這厮看到，豈不又要被當成什麽更了不得的事。

“說不定他會認為我不願意他成親”。

這個念頭一出現，我又愣了。

若說我到底“願不願意”，仔細想一想，好像确實“不願意”。

索性坐起來，背對着夕陽總算是好了些，我抹幹淨淚，卻發現臉上被太陽曬得有些燒。

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是朝中重臣家的大小姐。

我：哦。

他又沒了聲響。

我把腿搬動到另一邊，準備換藥，他卻湊過來，跟個小奴才一樣立刻開始動手解開我腿上的紗布。

我：不勞你費心了。

他立即擡頭瞪我：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我自己來。

他的眉頭惡狠狠地皺着，看我的眼神幾乎能噴出火來，我也是不明白，他生的哪門子氣。

他瞪了我一會兒，忽然又十分頹廢地往旁邊一坐，動也不動。

于是我慢慢地換藥。

許久，他說：葉子，你會不會讨厭我。

我連眼睛都懶得擡一下：不會。

讨厭是個什麽感覺我還不曾弄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卻這樣問我。

他：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這話問得讓我沒法回答，完全摸不到頭腦，于是我終于擡頭看他。

他的側臉也是十分好看，輪廓利落，此刻眼睛卻藏在垂下的發間，我看不到他的神情。

他：倘若我要同你成親，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