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申賦雲

“長落啊,爺爺不忍心你一個人,孤苦伶仃,你若是有本事,便一定要走出去,未曾尋到大命之人,就絕對不要與任何人交朋友!”

語氣裏竟是添了許多擔憂和不舍,秦長落,從未沒有聽到過這般關懷備至的叮囑之音。一滴淚在眼眶裏打轉,可他倔強的沒有讓淚落出。

話完,爺爺坐着再一次咽氣。神情悲傷,多少不舍和不願,一覽無餘。

秦長落直愣愣的看着爺爺的遺體,心裏就多了那麽一絲傷心。

埋了爺爺以後,兩間石頭房,剩下他一個人,沒有無端責罵和無故欺淩,他覺得自己還真是孤單。

以前挨打挨罵也是兩個人為伴,都好過一個人經歷風霜雨雪,冷竈空床。

秦長落獨自生活了十年,可謂是歷經了人間疾苦。

十年間,這個窮困的小村莊,陸陸續續搬走了很多人。因為河裏的魚,越來越少,山上的野味也很難再捕捉到。

他啃着一根野鴨腿,站在房頂,看背着大包小包離開的人影,他決定,也要出去!找個富饒的山頭樹林,只要能打到獵物,不餓死就行。

他一直謹記着爺爺的話,自己是克人的天煞之命,從不與人接觸。

“你是不祥之人,你的爹娘就是因為你的出生,被你克死了!我也會被你克死!你不能出去害人,不能!”厭惡冷漠。

爺爺的話,常萦繞心間,壓的他疲憊不堪。可一個人過的久了,他會很刻意的去忽略,他是天煞命格。

“唉,我也想,有個朋友,跟他們一起爬樹下河。”

他羨慕極了,每個人都有人陪伴。

他決定,要出去。

走了數日,荒郊野嶺裏出現一個高門灰牆的大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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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鐘聲響起,隐約還有燃香氣味飄來,這味道,再熟悉不過。爺爺生前,每日都要燃香,一臉悲苦地念念叨叨着什麽。

隔了十年,又一次聞到,他覺得嗓子幹澀的厲害,眼睛裏竄起來的水光,讓他覺得有些刺痛。

“去讨口水喝就走,不會克死人吧。順便看看,裏面有沒有大命之人。”

可是大命之人是為何人?秦長落一無所知,然他心中有信念,這輩子,真的不想孤單度日了,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大命之人,我想知道有朋友的感覺,你一定要讓我快點遇到,快點。

“叩叩叩”輕輕扣門。

開門的是個小道長,挂着一臉和氣的笑容,問清來意,熱情客氣地迎人進觀。

秦長落猶豫,他怕自己跟人接觸多了,真會克死誰。

擡頭看了一眼這觀門上有些舊的匾:知無觀。

小道長見他不動,便拉着他的手臂進了道觀。

道觀道長生的慈祥,銀發銀須,面對一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子,略帶為難地搖搖頭。

“師徒緣分已盡,你另尋他路吧。”老道長微微擺手,神色裏染着幾許失望。

跪地男子張了張嘴,卻是未再言語,目光裏透過一絲狠厲,清淺的冷笑,短促即消。

“另尋他路,哼,你是想說自求多福吧!”他低低的咒罵聲,在與秦長落擦身而過之時,字字憤恨。

這人生的倒是清秀,左眉上,一顆極小的紅痣,可言行,不敢恭維。

“師父,這位小公子,是來問水喝的。”

老道長撚着長須,見秦長落一身舊布長衫,衣擺處還有兩三其他顏色的補丁。笑了笑,了解了秦長落是個孤子,無家可歸,他慈愛一語:

“不如,随我修道。”

“我…”他本想說出自己的命格天煞,是不祥之人,可他瞧着和藹的老道長,熱情的小道長,還有其他紛紛對他點頭微笑的道士們,心下頓了頓。

這樣的和善,是他從未享有過的。居住的村子裏,所有人,都避他不及,冷漠嫌惡。

受盡白眼之人,挨不得半分溫暖。

他不斷的在心裏僥幸勸說自己,爺爺的話,也許不準…畢竟,他會算命的事,只是偶爾聽到村子裏的幾句感嘆,說爺爺算命如此靈驗,卻在孫子出生後,再也不做這行當了。

他沒見過爺爺算過什麽,道聽途說,未嘗可信,自己的命格,亦可不信!且自己也從未與別人接觸過,又怎麽知道自己真的能克死誰?

秦長落短暫的思慮後,沖着挂着期待笑容的老道長,輕輕點了一下頭。

這心,有了落腳處,雀躍不已。

還未來得及鋪開的夢,中斷的如此迅速,來不及,留有回味的那麽一二分。

半日之前的溫馨,一夜後的墳頭交錯。

秦長落悔極了,自己的命,天煞無疑。

銀衣人化龍疾馳飛行,不消多時,前方出現熟悉的景色。層層薄雲籠着一方綿無盡頭的空中巨峰,三五交錯,淡淡彩光流溢。

洞口铿锵有力的“繁臨洞”幾個大字,似乎又重新鑄造了一番,顏色亮麗,嶄新無比。

幾條小龍見到一條暖玉長龍威風凜凜極速而來,身形漂亮,龍鱗淡光,紛紛讓開道路,豔羨不已。

銀衣人化作人身,擡手随意摸了一條小龍的龍角,笑問:“誰家新添的龍寶,分外讨人喜歡。”

“你是誰?”另一條小龍圍着他轉了兩圈,“你長得真好看。”

“公申賦雲,”銀衣人點了點問話小龍的尾巴,答,“你也很好看。”

“原來他就是公申賦雲!”

他負手踏進繁臨洞,聽得身後幾條小龍叽叽喳喳起來。

“就是天地間唯一一條暖玉色的那條龍!”

“據說無父無母,是咱們化龍池裏,某一天,突然冒出來的。”

“可不是,我娘說了,它是龍族靈氣所聚而生,很是厲害呢!”

公申賦雲笑了笑,每次他回來,總能聽到不認識自己的小龍談論自己,習慣了。

他徑直朝着叔父的居所而去。

院落裏,一身藏色長袍之人,坐在藤椅上。手持一長扇,輕輕晃着,垂着眼眸看着書卷。氣質溫純,卻也帶着威嚴。此人乃是龍族執掌龍尊,名公申流盈。

“叔父。”公申賦雲對着将要通報的女婢擺擺手,在一旁的玉桌上,倒了一杯香茶奉上。

公申流盈聽得這聲喚,擡眼,瞬時笑容溢上,接過茶杯,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道:“睡醒了?”

站起身,左右看了看他,“脫鱗了?”

“回叔父,昨日是脫鱗時。”

“昨日?”公申流盈捋捋墨藍胡須,點點頭,“往次問你,你都不知自己何時脫完鱗片,怎麽今兒個,如此清楚。而且,你才睡了三百年就醒了?不該五百年醒一次嗎?”

公申賦雲垂了一下頭,嘴角忍不住蕩漾一絲羞澀夾甜的笑意。

“哦~遇到入了眼之人?把你吵醒了?誰家女子這般能耐,能把一條龍吵醒?”公申流盈打趣。

“并非女子,”公申賦雲極其認真,“但勝過人間所有女子,乃絕色。”說完,他又遞上一個信我的神色,不容否定。

“嗯?”公申流盈挑了個眉,信你,信你就是了,“怎麽,不打算給自己這天地間唯一一條與衆不同的龍留個後?”

“嗯…”公申賦雲笑,“我與您也并無血親,叔父待我好,破例收我做侄兒,猶如親生。将來,若是他喜歡孩子,就認個孤龍為子好了。”

公申流盈若有所思,想說點什麽,卻也沒說。拍拍公申賦雲的肩,“待會陪我喝些酒。”

“叔父,這次怕是不能做陪了。”公申賦雲想到俏公子一人待在道觀,萬一有個什麽事,需要幫忙,自己可以出些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一會要玉樹臨風,驚豔四方的出現在那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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