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退豺狼方郎意堅

黃茂林過了生日沒兩天, 就出了伏。

伏天一過,天終于不再熱的人日夜難熬,特別是早晚的時候, 穿一件單衣, 只要不幹活,再也不會汗流浃背。

天一涼快,黃茂林每日就會做更多的豆腐。不像三伏天的時候,早上做的豆腐, 到了下午就不新鮮了, 裏面的水也都出來了。

秋老虎雖然仍舊厲害,只要不在晌午時刻出門, 屋裏倒沒那麽熱。慧哥兒睡覺時,梅香還要在他的肚子上蓋一條薄薄的小褥子。

天涼快了之後,衆人也願意出門了。慧哥兒更是如魚得水, 天天想往外面跑。

他已經一周四個月了, 跑起來咚咚咚的。頭先他特別喜歡弟弟,但弟弟成日家不是吃就是睡,也不能陪他玩, 漸漸的他的興趣就降低了很多。比起弟弟,還是外頭更好玩。

小柱每天帶着慧哥兒把幾條街少說得轉悠兩回,比張發財還要負責。走到人家店門口,慧哥兒就站在那裏朝裏張望。

如今街面上的人都知道這是掌櫃家的兒子, 又見他玉雪可愛, 時常逗他玩,還會給他一些吃的。

給他吃的馬上就接着, 但誰若是想抱他,慧哥兒扭頭就跑。有時候看到年紀差不多的小孩, 總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頭。

豆腐坊裏的活增加,小柱也跟着忙活起來,好在慧哥兒自己能走能跑,不用梅香再抱着他,一邊操持家務一邊也能看好他。

小柱到家裏快半年了,學會了不少東西。

黃茂林從最基本的開始教他,第一樣就是挑豆子。黃豆的品質有好有壞,好豆子才能磨出好豆腐,那些次一等的豆子,磨出來的豆腐口感也差一些。

小柱得學會一眼分辨出豆子的好壞,有些豆子表面看着還可以,內裏已經壞掉了。那些表面看起來不行的,自然更是不能用。

黃家豆腐坊從黃炎夏創辦第一天開始,豆腐的口感始終是第一要務。最開始的時候,黃炎夏把豆腐分兩種,一種是好豆子磨出來的,一種是次一等的豆子磨出來的,做出來的豆腐也分兩種價。

黃炎夏原以為這樣會讓豆腐賣得更好,結果大失所望。所有人都想用次一等的價格買好一點的豆腐,你給他次一等的豆腐,他覺得口感不好,你讓他買好一點的豆腐,他覺得價錢太貴。

黃炎夏只得作罷,開始只賣好豆腐。別人送來的豆子他也要精心挑選,壞的爛的一概不要。

因黃家豆腐坊口感好,這麽多年以來,漸漸在平安鎮紮穩腳跟,并逐漸做大。另外一家被逼的沒辦法,只做次一等的豆腐,價錢自然也便宜一些。

平安鎮雖然日益繁華,仍舊有許多吃不飽飯的人家。這些人家買豆腐,從不到黃家來買,黃家人也不在意。

如今黃茂林到了鎮上,更加注重豆腐的品質。他想在平安鎮一家獨大,甚至把生意做到旁邊的鎮子或是縣城,豆腐一定得好。豆腐越好,越能賣上價格。

小柱光學挑豆子就學了好長一段時間,幾個月之後,小柱挑出來的豆子再沒有一個壞的和爛的。

挑豆子學好了之後,開始磨豆子。往磨眼裏一點一點加黃豆,再把磨出來的大顆粒重新加進去,還要加水。

黃茂林先讓他看了許多天,再讓他親自動手。剛開始的時候,小柱手忙腳亂。不是豆子加多了,就是忘了把沒磨好的大顆粒再加進去。

黃茂林也不急,慢慢教他,四年的時間還長着呢。

小柱學得最好的就是濾豆腐,然後就是燒火。

為了讓竈下的火随時達到要求,小柱天天給梅香打下手做飯。就算是三伏天,他也搶着坐在竈下燒火。

小柱學得認真,黃茂林教的仔細。黃茂林耐性足,小柱學不好時他也不惱,誰還不是慢慢熟練的呢。

黃茂林每隔幾日往縣城裏送一趟貨,他只送香豆腐和白豆腐幹這兩種。整個榮定縣目前只有他一家會做這兩種豆腐,特別是香豆腐,因為加了調料,可以直接生吃,更受歡迎。

單縣城裏的買賣,一個月能給黃茂林帶來七八兩的淨收益。

這買賣一火,就有人眼紅。

縣城裏最大的豆腐坊坊主駱掌櫃多次找到黃茂林,也是想學黃家手藝。這駱掌櫃與現任縣太爺賀大人有一些拐彎抹角的關系,在縣城裏頗是吃得開。

按理說,人家賀大人好歹是朝廷七品命官,堂堂兩榜進士出身,怎麽會和你一個賣豆腐的扯上關系。

但這賀大人下面有一個弟弟賀二爺,兄弟二人年紀差了許多。賀二爺自小得父母寵愛,性子有些驕縱。家裏本已給他娶妻,賀大人到榮定縣赴任後,一家老小都跟着過來。

這駱掌櫃有個女兒,長得花容月貌,被賀二爺一眼看中,擡回去做了小妾。

有了這層關系,駱掌櫃也在縣城抖了起來。原來駱掌櫃并不把黃家香豆腐放在眼裏,覺得這不過是小道,各家各戶吃豆腐還是要以水豆腐和千豆腐為主。

黃茂林住在鄉下的時候,從沒想過去縣城。自從去年開始往縣城送貨,他漸漸開了眼界。想掙錢,還是得往人多的地方去。縣城裏有錢人多,香豆腐和豆腐幹賣的更貴,不論是他還是那幾家代賣的,都有賺頭。

駱掌櫃盯上了黃家香豆腐和白豆腐幹。

有一回黃茂林去縣城送貨,正好被他堵上了。黃茂林聽說過駱掌櫃,原是一家不起眼的豆腐坊坊主,從前年他女兒給賀二爺做了小妾開始,賀家豆腐坊越做越大,漸漸有了榮定縣城第一家的勢頭。

黃茂林原來沒有找駱家,一來是怕人家看不上這點蠅頭小利,二來也擔心駱家巧取豪奪。

果不其然,這還不到一年的功夫,駱家就開始來打主意了。

駱掌櫃要請黃茂林吃酒,黃茂林推說家中瑣事煩擾,稚子年幼,不能在外久留,拒絕了駱掌櫃相邀。

駱掌櫃也打聽過黃茂林,知道這是韓書吏家的侄女婿。但書吏算個什麽呢,上頭有縣尉、縣丞,再上頭才是縣太爺,就連賀大人身邊的兩個師爺,在駱掌櫃眼裏也比書吏金貴。

黃茂林不吃軟,駱掌櫃就來硬的。下一次黃茂林去送貨時,他直接帶人攔住了黃茂林,要出十兩銀子買黃家香豆腐和白豆腐幹的方子。

黃茂林一聽他說十兩銀子,就知道駱掌櫃想白占便宜。

黃茂林自然不肯做軟柿子,也沒有明着拒絕,只說要一百兩銀子。

駱掌櫃冷笑了一聲,“黃掌櫃,我誠心與你做生意,你卻這般戲弄于我。那隔壁縣的人買你的方子只需五十兩,如何到我這裏就要翻倍?敢是黃掌櫃瞧不起我駱某人?”

黃茂林笑着回答他,“駱掌櫃言重了,陳掌櫃是外縣人,他學了手藝,礙不着我做生意。駱掌櫃可不一樣,您如今是榮定縣最大的豆腐坊坊主,您學會了,在縣城裏我是一文錢也掙不着了。”

駱掌櫃又哼了一聲,“也罷,黃掌櫃既然瞧不起我,某告辭!”

黃茂林心裏清楚,駱掌櫃表面這樣說,依照他在縣城裏的行事手段,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但黃茂林不能服軟,他想走出大黃灣,走出平安鎮,就要面對更多的風雨!

黃茂林回去後剛開始他只字未提,後仔細斟酌,還是告訴了梅香。

梅香一聽駱掌櫃靠着女兒給人做小妾就想巧取豪奪,冷笑了一聲,“茂林哥,你不用被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吓着了。這些做小婆的,看着厲害,到了正房面前也得伏低做小。姓駱的若是願意花銀子來買方子也就罷了,若是只想占便宜,明兒咱們托敬博家四嬸,往賀二奶奶面前告一狀,再送些禮,保管這妖精鬧不起來!”

黃茂林頓時笑了,“我光想着外頭男人的事情,倒把內宅給忘了。”

梅香抿嘴一笑,“回頭你再去送貨,先去四叔家送一份厚禮。再問一問四叔,那駱姨娘可有生孩子。”

黃茂林點頭,“好,我就照你說的辦!這幾個月事事順利,我就想着有人會來鬧事,沒成想來的這麽快!”

梅香把手裏的活計一放,斬釘截鐵,“不怕他,他不也是個賣豆腐的!大不了咱們就在平安鎮幹,又不是養不活一家子!”

黃茂林見梅香這氣勢,頓時又笑了,“我還想一年給你買根金簪子呢!”

梅香斜眼看他,“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又打趣我!”

黃茂林直笑,“我也說正經的,我掙錢不是為了給你花,難道是為了放在家裏養敗家子不成。”

兩口子說笑間,把駱掌櫃帶來的不快暫時去了。

過了幾日,黃茂林再次去縣城。

走之前,兩口子一起去拜訪了韓文富夫婦。聽說了這中間的事情後,韓文富給兒子寫了封手書,讓他在中間斡旋,盡量不動幹戈而退兵。

黃茂林帶着厚禮去了韓敬博家,韓敬博親自接待了他。

黃茂林給韓敬博鞠躬,“因着我這點小事情,勞動四叔和四嬸,是我的不是!”

韓敬博笑着讓他坐下,“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到縣裏不到一年,辦差事不說樣樣妥帖,至少沒出過差錯,也沒給賀大人丢過臉。賀二爺我也認識,雖說性子有些驕縱,并不是那等殺人放火的惡人!”

黃茂林高興得直念佛,“那敢情好,駱掌櫃不足為懼,我只擔心賀家相幫,那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韓敬博家的李氏在一邊插話,“你不用擔心,駱家閨女不過是個妾,又沒生下一男半女。賀二奶奶有兩子一女,何曾把這個姨娘放在眼裏。你看姓駱的在外頭招搖撞騙,駱姨娘在賀二奶奶面前,老實的跟個鹌鹑似的。家常見了我,她也要行個禮呢!如今倒打起我們的臉來了!”

李氏自從跟了韓敬博,身份大漲,雖然黃茂林的大伯如今和她娘家有些生意上的争端,但那是內裏的事情。且李氏深知,自己的臉面全靠韓敬博掙來的。如今賀二爺的假丈人要打韓敬博的臉,她自然不能任由駱家得逞。

韓敬博對李氏說道,“明兒你去拜訪賀二奶奶,找個什麽由頭都行,多帶些禮去,稍微提兩句。”

黃茂林見機行事,立刻拿出了二十兩銀子,“四叔四嬸為我操心,豈能還讓你們破費。這是二十兩銀子,我也不知夠不夠,還請四叔四嬸教我。”

韓敬博笑了,“哪裏要得了那麽多,你先拿一半回去。你辛辛苦苦往縣城跑,一年能掙多少銀子,這點子錢,也就駱家還惦記着,賀家人何曾放在眼裏。”

從韓敬博家出來後,黃茂林照常去那幾家送貨。

果不其然,他再次遇到了駱掌櫃。姓駱的這回二話不說,找幾個人直接把黃茂林拖到了沒人的地方,自己寫了一份契約書,強行讓黃茂林按下了手印。

這回他更無恥,直接五兩銀子買下黃家的秘方,上頭還寫着嚴禁黃茂林再來榮定縣賣豆腐。

簽完了霸王條款,駱掌櫃丢下五兩銀子,并說過兩天讓人去平安鎮學做豆腐,然後揚長而去。

黃茂林立刻又去找韓敬博和李氏。

韓敬博見駱掌櫃居然幹這種不體面的事情,氣的笑了,“你先回去,把你當初和陳家簽的契約書拿過來。有了這個,也能證明你這方子不只五兩銀子。”

黃茂林立刻掏出了當初和陳掌櫃簽的契約書,“都在這兒呢,請四叔過目。”

韓敬博沒想到他居然把這個帶來了,暗自贊嘆,是個機靈的。

黃茂林在韓敬博家住了下來。

李氏第二天上午就去拜訪了賀二奶奶,送了一份厚禮。兩位婦人先說了一陣子閑話,李氏這才說明自己的來意,并把兩份契約書都給賀二奶奶看了。

賀二奶奶大怒,“這賤人,我娘家還不敢做這種事情呢,她倒比我還威風了!大哥明年任期就滿了,如今一大家子哪個不是謹小慎微,誰還敢在外頭找事!若是被上官知道了,還不曉得明年要被發配到什麽地方去!多謝弟妹及時來告訴我,若不然我們都蒙在鼓裏,倘若被知府大人知道了,今年的考評打個中下,我活剝了她的皮!”

賀二奶奶當着李氏的面,讓丫鬟叫了駱姨娘過來,把兩張契約書甩到她臉上,“好個面甜心毒的賤人,我平日縱容你,你倒得臉了!如今敢去搶人家的方子,明兒是不是就敢一包耗子藥藥死了我!”

駱姨娘吓得立刻跪了下來,把那兩張契約書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忙跪着爬了過來,“二奶奶息怒,我再也不敢的!必定是有人挑唆了我阿爹,我這就回去讓我阿爹毀了契約書,以後黃家賣黃家的,我家賣我家的,井水不犯河水!”

賀二奶奶哼了一聲,“你可別做這個樣子,一會兒你們二爺回來了,又說我傷了他的心肝肉!”

駱姨娘忙賠笑,“看奶奶說的,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也配稱爺的心肝肉,奶奶才是這屋裏第一人!”

駱姨娘雖然得寵,但她一向懂規矩,并不在賀二奶奶面前耀武揚威,賀二奶奶這才容得下她。

李氏見賀二奶奶教導姨娘,忙自己先回去了。

賀二爺聽說後,倒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他一向不操心家裏事,覺得不過是一年百八十兩銀子的事情。

奈何賀二奶奶認真,“我的爺,你成日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別說普通老百姓家,就算咱們家,百八十兩銀子也不是小事。這衙門裏成天告狀的,哪一件不是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別說上百兩銀子,三五個銅錢都能要人命。若是被大哥知道了,爺就等着吃挂落吧!我把話帶到了,剩下的就不關我的事了!”

賀二爺聽的頭皮發麻,忙讓人去告訴駱掌櫃,趕緊把契約書退給人家,再去賠禮道歉。

賀二爺怕被他大哥教訓,又把駱姨娘叫過來訓斥了一番,讓她好生約束家人,莫要再生事!

賀二奶奶查看了李氏送來的禮,裏面有一包茶葉,一匹綢緞,還有一根金釵。

賀二奶奶把東西都收下了,雖然駱姨娘懂規矩,但賀二奶奶也看得出她的野心,正蠢蠢欲動想生個兒子來跟自己打擂臺。

借着這個由頭,賀二奶奶狠狠轄制了駱姨娘一回。

韓敬博當時讓黃茂林收回一半銀子,黃茂林并沒有收回去。果然,後來駱掌櫃用強,李氏只能把禮備的更厚一些。

就這幾樣東西,黃茂林的二十兩銀子花了個精光。再加上來的時候給韓敬博夫婦備的禮,這一反一複,去了不少銀子,但好歹把縣裏的生意保住了。

只要駱家不來鬧,別的幾家也不敢找事。

還沒等黃茂林回平安鎮,駱掌櫃差人送來了那張契書,又奉上了五兩銀子作為賠禮。

黃茂林辦完了事情就回家去了,等事情了結之後黃炎夏和葉氏等人才知道。

明朗聽完之後心裏很失落,縣太爺一個拐彎抹角的親戚,就能壓着四叔的頭去給賀二奶奶送禮。好在縣太爺賀大人并不是那一味盤剝百姓的昏官,姐夫這才讨得一線生機。

明朗立刻警覺起來,四叔在縣裏任書吏,他在鎮上做先生,叔侄二人看似一裏一外互相拱衛,但實則力量非常薄弱。

如自己,只能在平安鎮多得一份百姓的敬重。如四叔,在縣裏仍舊是如履薄冰,頭上壓着幾座大山。

想要破這個局,叔侄二人必須再往前進一步。

明朗默默的喝着茶水,秋闱太難了,先生考了三次才考上,自己如今才十六歲,怕是還要再蟄伏一段時間。

榮定縣城裏,韓敬博一樣坐在書房裏沉默。他這樣不入流的小吏,随便一個九品官都能碾死自己。一是因為自己不入流,二是因為韓家底蘊太薄。

像縣裏的幾個大族,雖然後輩子弟并無幾個有功名,歷任縣太爺都會親自過去拜訪。

可家族底蘊非一朝一夕能成,需要無數的子弟去拼殺。自己如今只是個秀才,勉強做了個書吏,除了個磚窯,并未為族人做什麽實事,只是說出去好聽一些罷了。

韓家子弟讀書不多,明朗兄弟年紀又小,韓家在榮定縣想出頭,怕是任重而道遠。

葉氏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後吓得心驚肉跳,“老天爺,這想多掙幾個錢真是不容易。好在那姓駱的只是讓茂林按了個手印,若是再心狠一些,把他打一頓也是白打!”

梅香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勸葉氏,“阿娘,家業都來得不容易,好在這次平安度過,以後也就好了。”

葉氏吐了一口氣,“是啊,茂林能幹,總不能因為前頭可能有不順利,就把他困死在平安鎮不讓他出去。”

黃炎夏知道後也十分後怕,并一再要求,以後黃茂林去縣裏送貨一定要帶着人一起。自己也可以,茂源也行,不拘是誰,實在不行花錢從族裏雇個人也行。

為了安大家的心,黃茂林讓梅香做了一桌酒席,把黃炎夏一家子和葉氏一家子都請了來,一起吃頓飯。

契約風波才過了沒多久,方孝俊又要去參加院試了。

黃茂林原說陪他一起去,方孝俊堅決不從,“大哥成日家忙得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我還去過一回省城。這回有我大哥陪着我,您不必擔憂。”

黃茂林一聽說方家老大陪着妹夫一起去,遂放下了心。但他想到去省城花銷高,塞給方孝俊一些銀子,“你考試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幾個錢你拿着路上買幾杯茶水喝。”

方孝俊并沒有拒絕,他知道去省城花銷高,之所以讓親大哥陪着他去,就是因為親兄弟倆不用講什麽排場,盡量可以省一些花銷。

黃茂林給了之後,黃茂源也塞了一些銀子給方孝俊。論起來,方孝俊比黃茂源年紀還大一歲,但這是自己的妹夫,黃茂源還是以二舅兄的身份叮囑了他幾句。

淑娴給方孝俊做了兩身像樣的外衫,又給他繡了個喜登科的荷包,這花樣子還是梅香給她的。

方孝俊臨行前,明朗在書房裏和方孝俊說話,“你此去,只要不出意外,必定是能中的!”

方孝俊點頭,“多謝你吉言。”

明朗接管了學堂之後,當初許多年紀大的師兄弟們有好幾個都退學了。方孝俊一直堅持在這裏,待在明朗身邊,會讓他越發想要進步。

送走了方孝俊,各家的日子仍舊平靜的往前走。

一陣秋風一陣涼,早晚的時候已經要穿外褂了。梅香給一家人都準備了充足的衣裳鞋襪,連小柱都做了一身新衣裳。

自從聽了黃炎夏的建議後,黃茂林每次去縣城都要帶個人。黃炎夏要留下照看家裏豆腐坊,黃茂源要跑車,黃茂林最後從族裏找了個兄弟。

此人叫黃茂堅,今年二十出頭,是黃知事的侄孫子。

黃茂林每次往縣裏要送不少貨,有了黃茂堅的幫忙,他一路上輕松了許多。去縣裏各家豆腐坊,人家見他帶了個跟班,也更加敬重他。

黃炎夏剛開始想讓黃茂源駕車送黃茂林去縣裏,黃茂林想過之後還是拒絕了。

他平時去縣裏是和別人拼車一起去,回來的時候也是一群人坐一輛車回來。若是單獨送他去,他要如何給黃茂源車錢?給多了不劃算,給少了黃茂源吃虧。一回兩回也就罷了,長年累月的,到時候反而傷了兄弟情分。

黃炎夏見他堅持,也不再強求。

慧哥兒已經一歲半了,越發機靈。他已經能聽懂很多大人說的話,還能照着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梅香問他耳朵在哪裏,他就用小手來摸梅香的耳朵。再問他眼睛在哪裏,他又伸出食指來戳梅香的眼睛。

秋天一到,梅香的喜馍鋪子又忙活了起來。每逢做喜馍的時候,慧哥兒就特別高興,一定要跑過去幫忙。

梅香無奈,只能給他一小團面,讓他自己揉着玩。慧哥兒不滿意,時常去摸做好了的喜馍。不是把小兔子的耳朵揪掉了,就是把豬鼻子捏歪了。

梅香氣得打他屁股,他就蹬蹬的跑去找阿爹哭鼻子告狀。

黃茂林一邊忙着生意,一邊也沒忘了擴大家業。過了中秋節沒兩天,他忽然與梅香商議買田地的事情。

梅香詫異的看着他,“如今還能買到田地?”

黃茂林點頭,“多用些心,總是能買到的。我這回只打聽到八畝中等田,一畝田三兩銀子。”

梅香擺擺手,“你覺得合适,只管去買。買過了之後帶我去看看,我雖不是掌櫃的,但總得知道家裏的地在什麽地方。”

黃茂林笑着捏了捏她的臉,“你是掌櫃的掌櫃的,家裏一切都是你的!”

梅香被他逗笑了,踢了他一下,“沒個正經!”

因黃茂林是戶主,田地自然就落在了他名下,梅香也不在意這些,只管把喜馍鋪子和家務事操持好。

買過田地後沒幾天,方孝俊回來了。這一回他不負衆望,順利過了院試。

兩家人都異常高興,方家父母覺得終于熬出了頭,雖然只是個小小秀才,對于別人家來說不算個什麽,在鄉下,卻是頂頂了不起的身份。

十七歲的方孝俊算是比較年輕的秀才了,因為有明朗在前頭比着,他才覺得自己不過是一般。

且不說方家如何,黃炎夏和楊氏高興壞了。黃炎夏出了錢,讓楊氏給淑娴扯了一些新布,讓女兒做兩身好看的新衣裳。

女婿回頭過來,見到女兒穿的得體,臉上也更有光。

方孝俊中了秀才,以後就不用再到學堂來讀書。對方孝俊而言,當前最要緊的事情,是趕緊找份事情做,不能總是指望父母和岳父家養着自己。至于考舉人的事情,他覺得離自己太遠了。

他回來之後,方家父母想給兒子辦酒席,方孝俊拒絕了,只是請了親近的人吃了頓飯。

過了些日子,韓敬博在縣裏替方孝俊找了份事情做,給一家土財主的兒子做先生。

這土財主家裏有大幾百畝田地,有個大作坊,城裏還有幾個鋪面。家裏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十一歲,一個八歲。哥倆搗蛋的很,已經氣走了兩個先生。一個是老秀才,一個是中年童生。

那土財主答應,不說能不能考的上功名,只要能讓他兩個兒子認認真真讀幾本書就行。先過來試一個月,若是能堅持下去,一年給二十兩銀子,包一日三餐,一季兩套衣衫鞋襪,逢年過節還有孝敬。若是有家眷帶過去,也管吃住。

明朗把話傳給方孝俊時,方孝俊當場就答應了,他急需要找一份事情來養活自己。

方孝俊性子溫和,最不怕這種毛孩子歪纏。兄弟倆搗蛋的花樣百出,方孝俊并不生氣,慢慢的,小哥倆見攆不走他,這先生年紀輕,不是那種老古板,也從不會喋喋不休,偶爾還會說和他們說一些趣事,兄弟二人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先生。

方孝俊的第一份差事,總算是坐穩了。

他本來只想安安靜靜的教兩個學生,哪知卻被麻煩事纏上了。

這土財主有個堂妹,今年十五歲了。因自己長相一般,總想找一個體面郎君。

她在堂兄家裏意外發現這個小先生,長相雖不說絕好,卻斯斯文文,一股子書卷氣,說話溫聲細氣。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

土財主的堂妹一下子就被方孝俊吸引了,她纏着土財主幫她說親。

土財主去問方孝俊,方孝俊一口回絕,并聲稱家裏已有未婚妻,只待明年未婚妻及笄之後就要完婚。

土財主的堂妹心有不甘,跑去問方孝俊,可是嫌棄自己長得醜。

方孝俊用溫和的笑容看着她,“姑娘不醜,以後定能說個如意郎君。我不過是個窮秀才,未婚妻對我好,當日讀書還花了岳父家不少銀錢。姑娘看我身上的衣裳如何?”

土財主的堂妹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手藝倒是不錯,就是料子一般。”

方孝俊笑了,“這是未婚妻親手所做,料子雖差,情意卻重。姑娘說喜歡我,是希望我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嗎?”

土財主的堂妹當場就哭了,“這麽好的人,為甚早早定親了?”

方孝俊安慰她,“姑娘有姑娘的緣分,緣分未到不用強求,等緣分到了,姑娘也會願意給他做衣裳的。”

土財主的堂妹聽他這樣說,又心酸又高興,心酸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看上個人,卻已經訂了親。高興的是自己果然眼光不差,這個人是個好人。

可惜了了,他已經定親了。

土財主的堂妹并沒有死纏爛打,第二天還送給方孝俊一些料子,都是姑娘家穿的,說是送給方孝俊的未婚妻。

土財主的兩個兒子趴在窗外偷看先生和姑媽說話,哥哥一邊看一邊笑,“先生可真是有福氣,家有賢妻,出來還被姑媽看上了!”

弟弟撇撇嘴,“我估摸着先生是嫌棄姑媽長得難看!”

說完,小哥倆一起哈哈大笑。

方孝俊不想收料子,那姑娘扔下東西就跑了。小哥倆見先生這樣為難,也從家裏拿了一些料子送給方孝俊,說是孝敬師母的,方孝俊這才收下。

重陽節的時候,方孝俊回了一趟家。土財主提前把半年的束脩給了方孝俊,還有節禮,方孝俊全部帶回家交給了父母。

方家父母立刻到黃茂源家裏,和黃炎夏夫婦商議婚期,并把土財主家給的那些好料子全部送給淑娴做衣裳。

兩家議定,明年中秋之後,八月二十五完婚。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早上好。

方小哥是個溫柔而堅定的暖男喲。

昨天作者花高價給完結文和預收做了封面,好好康啊,請親親們移步去瞅一瞅,小美人們特別闊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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