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龍門石窟
這家賓館距離景區很近,因而看得到不遠處如山起伏的佛像石窟群。龍門石窟正對伊河,坐落在東西兩岸的龍門山與香山上,其中最著名的奉先寺大佛正端坐在燈火最盛處。
一到天黑,擺設在龍門山上的人造霓虹燈接連開啓,在石窟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整座龍門山被烘托的宛如蓬萊仙境,仙境中,莊嚴而慈祥的佛像比肩而立,俯瞰着芸芸衆生。
“太美了,太美了。”黎秋重複的贊嘆着,抓起手機拍照,可怎麽拍都覺得不滿意,連最高清的數碼相機也表達不出眼前美景的萬分之一。
面對這樣的盛景,阿九卻沒有怎麽激動,淡淡道:“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明天早餐是七點吧。”
黎秋一愣,默默回過頭,在阿九合身揉向床鋪的時候,他小心翼翼道:“阿九……你在生氣嗎?”
阿九的臉捂在枕頭裏,聲音悶悶的:“為什麽這麽問。”
“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怎麽說話,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這次的旅行,我沒有問你意見就自作主張拉你進來,你是不是不喜歡?”
想想看,這次的旅行原本就是驢友隊邀請他的,跟阿九沒有半點關系,阿九雖然沒有當面拒絕,但是态度上的冷淡還是顯而易見。
阿九沒有回答,就在黎秋以為阿九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對方才淡淡道:“如果我一個人,我會現在就立刻走人。”
果然如此,黎秋失落的耷拉下肩膀,就聽阿九接着道:“但是你還在,所以我才沒有馬上離開。”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很明确了,黎秋知趣的沒再開口,草草洗漱完,熄燈睡覺。
因為只有一張床,所以兩人還像在家裏的時候睡在一起。平時在家睡覺,兩人都很有默契的互不打擾,各自占據大床一邊,但是賓館的床位畢竟窄小,無論怎麽分開,都分不了太遠的距離。
但黎秋還是緊緊把着床邊,努力把自己縮到一角,不碰到旁邊的人。
一直到半夜,滿世界聒噪的蟲鳴才稍稍歇息。
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面探出,把床邊熟睡的人攬到中央,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夏季的天亮的早,第二日黎秋睡醒的時候,床上空蕩蕩的,昨晚同塌而眠的人不知何時離開了,只留下一片不再有餘溫的床鋪。
黎秋揉了揉頭,失落的整好行李,來到一樓餐廳吃飯。
黃隊大老遠就看到了他,招呼他過來。早餐時間,整個隊伍的人都到齊了,圍在一張圓盤桌前,說說笑笑。
“來來,咱們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面,大夥都先做個自我介紹,等會兒一起上山了不鬧生哈。”
既然這麽提議,自然黃隊自己先開口:“我姓黃,蒙大夥兒厚愛喊一聲黃哥,是咱們北鬥星驢友俱樂部的隊長兼這次龍門山徒步行的導游,負責這幾天的全部活動。我平時搞活動滿世界的跑,好多人還是第一次見我吧。”
黃隊的右手邊,昨天車上那個奇醜無比的矮胖男人正在拼了命的胡吃海塞,頭也不擡。
“這位呢是章師傅,我們都習慣喊他章大膽!人長得雖然不咋地,但是非常可靠,野外經驗尤其豐富,上次我們團在西藏徒步行的時候迷路,硬是靠他認路給認回來的,別看他的腦袋瓜扁的跟南瓜似的,真到事兒上比那老美的指南針都管用!”
衆人一陣哄笑。
“這位,是西安大學的講師,姓魏,搞研究的知識分子,旁邊漂亮的女士就是他媳婦。”一個光頭禮貌的站起來,打個招呼。他的旁邊坐着一位笑眯眯的年輕女士,看起來是一對新婚夫妻。
“這一位是陳老師。”一個眼鏡仔點頭。
除了這幾人,其他的都是驢友隊的原配隊員,也先後做了自我介紹。
黃隊滿意的巡視一周,拍拍手,“這樣,咱們的人就全部到齊啦,我看看一共九個人剛剛好。哎?小黎啊,你哥哥呢?”
黎秋被點名,不大自在的站起來,“他……他臨時有點事情,這會兒人沒過來。”
“哎,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組織和紀律性不強,這也是我要說的一點。等下旅途中,我希望大家一定遵從隊長的指揮,私自行動最要不得,鬧不好就會出危險。”
黃隊進行了一場簡單的“動員會議”,就在衆人準備出發的前一刻,失蹤了一早上的阿九終于姍姍來遲。裹着長袖運動衫,黑墨鏡,鴨舌帽,手裏還拎着一只塑料提袋。
黎秋的眼前一亮,心裏像浸泡了楊梅水,又酸又甜。
“怎麽,你們這是要出發了嗎?”阿九摘下帽子,來到黎秋身邊。
“嗨,就找你小子呢!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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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
發信人:黎秋
發件內容:大哥,我們出發了,手機聯系,希望這一路萬事順利。
在黃隊的帶領下,一行人開車繞過龍門山南麓,到達一片偏遠陡峭的山麓坡前,棄車,開始步行。
黎秋曾經聽聞過,驢友們所謂的窮游,就是花最少的錢享受最大的樂趣。這種情況下,驢友們通常不走正規的景區路線,而是另辟蹊徑從其他途徑上山,一樣飽覽景區的風景,還能探索到不少未開發的新地。
但是這樣做的前提,是必須有一位經驗豐富的隊長做導師。
中原地帶的山勢大多平緩,加上近年來ZF對旅游業的重視和開發,周圍的山頭基本沒有什麽險地。黃隊帶領着大夥沿着伊河水岸攀爬至龍門山正面,風景一片大好。
很快,他們來到了景區邊緣,一些不起眼的小石窟陸續出現在眼前。
圓拱形的山壁窟洞裏,伫立着一尊尊栩栩如生的佛像,形态各異,歷經千年風雨。衆人停下來,休息的休息,拍照的拍照。
光頭的魏老師拿出一只小本子,描出幾個佛像的輪廓,指出道:“這裏是龍門山的南端,距離惠簡洞最近,所以這些小石窟應該就是惠簡洞的延伸,我們沿着河道往北走就能看到惠簡洞,然後是萬佛洞。”
黃隊樂呵呵的,“魏老師很懂啊,你應該頭一次來龍門石窟吧。”
魏老師的妻子自豪的接口道:“不瞞說,我家這口子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研究佛像,雖然我們是第一次來,但是前期功課做得好,他這人一到生地方就喜歡吊書袋子,您別笑話他。”
“佛學好啊,魏老師多給我們講講,讓大夥都長長見識。”
黎秋沒湊熱鬧,遠遠的坐在一邊休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他跟阿九正處在一種微妙的“冷戰”中。跟那些經驗豐富的戶外運動者不同,這一口氣幾個小時的攀爬對黎秋而言還是有些吃不消,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一個人扛着兩個人的行李,雙倍負重,阿九一直游離在人群之外,根本就不走近他,更別說搭話了。
黎秋發愁的摸了摸背包裏為阿九準備的早餐,眼見着就要放涼了,卻一直尋不到機會拿出。濕潤的河風遠遠吹來,吹得人心思恍惚,不知道過了多久,黃隊吆喝起來,叫大家再次上路。
黎秋認命的扛起行李,章大膽從他身邊路過,古怪的瞅了一眼兩手空空的阿九,不滿的“啧啧啧”。進入景區地界,過往的游人漸漸多了起來,小攤小販随處可見,販售各種紀念品。黃隊不主張衆人購買景區的物品,但黎秋還是眼饞,拖着行李還一個勁兒回頭看一本拓印的禪本小冊。
驀地,黎秋感到肩膀一輕,原本沉甸甸的行李居然少了一大半,阿九活動着手腳,毫不客氣的把兩人的行李全數轉移到自己的肩頭。
“快去買吧。”
黎秋一怔,傻傻的笑笑,歡快的跑去書攤。等到把書塞進背包,黎秋狐疑的發現,包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打蠟燭,還有針線包和一盒拆開的火柴。
他從沒有買過這些東西,想起早上最後一個出現在餐廳的阿九,難道那家夥一早失蹤,其實是跑出去買蠟燭和火柴了?搖搖頭,黎秋總算沒把這些東西扔出去。
不過看着這滿山的佛像,黎秋總感覺自己忘記了點什麽,可是一時半會兒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龍門石窟是典型的摩崖型群雕,僅一個萬佛洞就有佛雕上萬座,其中坐落在奉先寺的盧舍那主佛,通高近二十米,正是景區的最大招牌。
大佛的面前便是伊河,河底埋藏着一座巨大的人造燈臺。黎秋想起天黑後石窟壯觀瑰麗的夜景,正是水中的燈光照射在大佛身上,美不勝收。
“為什麽大部分的燈臺都安裝在石窟上,只有這一個在水裏?”
“還是小黎細心,這都被你發現了。”黃隊指着水中的那個燈臺道,“一開始景區布置夜景,壓根沒想過在水裏擺燈臺,但是後來勘探時發現,這一塊河底居然藏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銅礦。”
“銅礦?”幾個人不約而同看過來。
“是啊,老銅礦,早就不值錢了。結果這銅礦埋在哪兒不好,偏偏就在主佛的正前方,離水面特別近。人家游客往河邊一站,一眼就看到水裏這一團黃黃綠綠的銅渣,實在醜的要命。”
章大膽撓撓肚皮,“嘿,那還不好說,把這破礦砸了或者挖走呗。”
“這個當然知道,但是景區那邊搞了幾年都沒搞成,據說這銅礦是跟龍門山的山體相連的,動不得,害怕一開挖再把山上的佛像們給破壞了。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他們就在銅礦上頭擺了個燈臺遮擋,你別說,打出來的燈光效果還真不錯。”
“說到佛像,哎,老黃,為啥你們的這些佛像都沒有腦袋啊?”章大膽這一說,衆人也發現了,龍門山上密密麻麻的佛像群,居然有七八成都缺少頭顱,放眼望去古怪異常。
黃隊苦笑了一下,“嗨,這石頭雖然放在石窟裏,但是上千年的風吹雨淋下來,就是個鑽石也得給磨禿了。”
章大膽好像全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繼續唠叨:“就算這樣,也不能全都少個腦袋啊,多不吉利,你瞅瞅,一個個跟被砍頭了似的!”
“就是被砍頭的。”
接話的是那個姓陳的眼鏡仔,這一路他都沉默,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話,還吓衆人一跳。“黃隊是當地人,面子上不好給我們直說,但實際上,這些佛像的頭的确是被人為的砍掉的。”
章大膽了然的哼了哼,反而是黎秋奇怪的眨眨眼,“砍掉,為什麽?”
“——盜鑿,如果這個概念你不知道,那你總該聽說過‘洛陽土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