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家雖然輝煌過,可白浩楠當年卻是從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爬起來的。何況如今病體拖累,眼看就要走投無路為生計發愁,臉面尊嚴與他來說實在不值錢。
反倒是白路尋,自小生活優渥沒有吃過苦頭,白浩楠有一直把他當富家公子培養。在他心裏,面子尊嚴可是比什麽都重要的。
此時見白少川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如演戲的小醜一般鬧騰,哪怕看不出任何情緒,也讓白路尋覺得羞恥。每多一秒,白路尋就覺得自己臉上像是被人打了耳光一樣,火辣辣的疼。
白浩楠沒有發現兩人之間的異樣,在祝家夫婦恨不得離得老遠卻又不得不主動的攙扶下,抖着手滿臉悲痛和憤恨地指責着白少川不孝不義,聯合外人打壓白家,最後像是口誤一般說出白露秋的死,明裏暗裏将白露秋的死栽在白少川身上。
祝家夫婦雖然心裏嫌棄白浩楠的要命,這時候卻還是堅定地站在了白浩楠身後,一同指責者,那副認真和痛心的态度,好似他們當時也在現場一樣,恨不得當即壓着白少川去投案自首俯首認罪。
不明真相的群衆總是下意識同情弱者的,白家的企業不算多出名,卻好歹還是在商界展露過頭角的。不想一夕之間突然傾塌,實在讓人震驚。如今白家和祝家兩家人話裏話外這罪魁禍首就是白少川,頰上白浩楠一副垂垂老矣病痛多時的樣子,不少人潛意識裏已經相信了他們的話,用譴責的目光看着白少川。
索性這裏不是街面市場,沒有人會跳出來義憤填膺幫着白浩楠行俠仗義,不然恐怕場面早就亂作一團。
在一片或譴責或議論地聲音中,白路尋卻越發覺得難堪起來。不知是什麽讓他心中一動,微擡着頭看向白少川,聲音低啞而輕微:“你敢說……小秋的死和你沒有一點關系嗎?”
或許是這句話讓他有了底氣,說完之後,他竟漸漸擡起了頭,好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直氣壯地理由。
白少川将目光從吵鬧謾罵地白浩楠身上有移開,落到白路尋身上。無波的視線看得白路尋臉上燥熱,剛剛出現的一點點理直氣壯霎時煙消雲散。
白少川微微揚起嘴角,面上依舊半分表情也不帶:“有沒有關系,難道你不知道嗎?”
白路尋像是被那笑容刺了一下,下意識垂下眼睑。
他很清楚白露秋的死因,就因為清楚,才指責的心虛。
白露秋的死是因為鬼法失敗,而失敗的原因是因為白少川的強大。所以白露秋的死和白少川是有關系的。
可如果他們沒有一直想着去算計白少川,生怕他有一天強大了會來搶奪屬于自己的東西。哪怕僅僅是維持着表面的相安無事,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不過是自作自受。
是的,白路尋自己也察覺到了,一切是他們的自作自受。
白路尋擡眼又看了看白少川,随即又看向自己又吵又鬧如同市井流氓一般的父親,慢慢退出了人群。
他不想再做這個同流合污的人了。
白少川随手從桌上拿了杯香槟,不理會旁人對他異樣的眼神,淡淡一眼白路尋離開的背影,眼中諷刺毫不遮掩。
自以為是的保留尊嚴,自以為是的不與人同途,歸根結底不過是放不下的自私。一直自诩白家嫡子,這時候還不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和尊嚴,直接抛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太過閑适和不在意的态度似乎惹怒了白浩楠,白浩楠舉起拐杖,口中一遍遍重複着“孽子”“畜生”之類的詞彙,一邊踉跄着要來打他。而白少川依舊一動不動,淺酌着香槟,如同看戲一般看着他。
宴廳的保安和服務生已經快步朝這邊走來,直奔着白浩楠想要攔住他。下一刻,宴廳正前方的燈光突然暗下,一個不知放在哪裏的微型投影儀将投影打到牆面上,讓白浩楠的腳步停頓住。
白家兄妹密謀車禍,想要謀殺白少川兄弟的嘴臉,白浩楠偶然得知卻視而不見的漠然,白露秋與神秘人交談,放血祭出鬼仆,口中念念有詞要白少川命的狠毒和陰森,以及最後一刻白露秋躺在床上,衣着整潔面色昂白,鮮血卻染滿了床單的景象。
這畫面一幅幅放過,連白少川自己都怔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随即将目光放在白浩楠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變臉。
無論是真是假,至少比白浩楠從進門到現在的空口無憑瞎嚷嚷要來的真實。更何況畫面真實度極高,根本看不出來有僞造合成的樣子。
當然只憑白曉一個人是做不到如此細致的,封嚴在這裏面出了大力氣。大約了解了前因後果後,封嚴就讓白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整理出來。是不是真的無所謂,反正他們捏造出來的東西,沒人看得出真僞。
沒想到陰差陽錯下,反而和真相所差不遠。
白浩楠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要再一次看到女兒死時的恐怖景象。可這景象與現實不符,白浩楠當即大聲反駁着這些都是假的。
顯而易見,沒有人會理會他的瘋癫。
白露秋死時的情形已經刻在他的腦海,非常理能解釋的通的現象讓他潛意識将恐懼埋藏在心底。連日來的病痛和打擊,白浩楠的精神越發接近崩潰。此時驟然再見白露秋死時的情形,頓時打開了他最恐懼的情緒,讓他立刻崩潰。
蒼老頹廢的面容瞬間扭曲起來,指着屏幕,白浩楠驚恐中又帶着點無法言喻的慶幸:“不是這樣的!這是假的!假的!”癫狂的神色讓在她身邊的祝家夫婦忍不住退開老遠。
封嚴負手從內廳走出來,緩步走到白曉身邊站定。同時,幾名警察從外頭闖進來,徑自壓住掙紮的白浩楠。
為首一人走到封嚴身邊,恭敬地看口:“封先生,很抱歉打擾。有人報案白浩楠白路尋兩人涉險誣陷诽謗預謀殺人被捕。希望沒有給您造成麻煩。”
封嚴微微一笑,氣勢卻沒有半分緩和:“配合各位工作是我的義務,客氣了。”
白曉跳下臺階慢慢走到白少川身邊,擡頭看看他沒什麽波瀾的表情終是擡手朝着白浩楠的方向伸了伸。
白浩楠若有所覺地擡頭,卻突然覺得周身都輕松許多。這些天一直以來出現的心髒抽痛突然消失不見,好像從沒出現過。
看到白浩楠眉心的死氣減少,白少川垂眸對上白曉的目光。那一瞬間,有什麽一直糾纏不休的東西瞬間放開了。親緣血緣,再不是能桎梏他的枷鎖。
相視而笑,白少川錯眼看向被帶走的白浩楠,再不是面上的平靜無波,而是發自內心的漠然。
這一樁鬧劇過後,先前還站在道德角度用眼神譴責白少川的人,這時候都恨不得湊到他身邊賠笑,以賠罪先前的失禮。
只是他們的殷勤沒能有機會獻出,白少川和白曉很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宴廳。
特殊拍賣場內,有幾個從頭到尾看着事态發展的人默默避開了兩人,慢一步讓兩人先進入固定的房間。
如今的拍賣會可不是先前修真界那種奇珍異寶頻出的現象,大多來此的都是在現實有些地位,修真資源卻略有欠缺的。而這種人,修為都高不到哪裏去。
不過修士對于術法總會有或多或少的感應,宴廳中無論是投影還是白浩楠被治愈,無一不透露着兩人的強大。對于白少川二人,他們想要結交,又不敢貿然打擾,只能暫時退避。
如封嚴所說,拍賣會并沒有出現什麽兩人感興趣的東西,反倒是白少川拿出來的樓蘭朱果拍到了高價,基本可以抵得上川揚公司一次大案子的總利潤。
看着賬戶上多出來的錢,白少川咂了咂舌搖頭:“要不是我不缺錢,這倒是個賺錢的好辦法。”
白曉抓了抓頭發,眨着眼睛看他。
白少川失笑出聲,湊過去咬了口臉,道:“走吧,好歹也是有點收獲的。也是時候去三清道宗做正事了。”
兩人的離開雖然低調,卻還是沒能逃過封嚴的注意。在宏源山莊門口攔下即将上車的兩個人,封嚴臉色不算好看:“走都不打算和我說一聲嗎?”
白曉無辜臉:“沒有看到你。”
對于親近的人向來不講究什麽禮數,白曉怎麽可能想得到特意去打個招呼之類的。至于白少川,他巴不得白曉少見封嚴幾次。哪怕不是情敵,對于自家媳婦莫名親近的陌生男人,他都不會有什麽樂見其成的情緒。
封嚴懶得計較他這些,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開口道:“若是這次……算了,等你回來,我便帶你去天眼靈狐的族群玩一圈。”
若是你們能活着回來……
這句話封嚴到底沒有說出口,卻暗自祈禱着,他們能平安歸來。
白曉笑得眉眼微彎,點頭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