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少女的心情也因為這一條消息變得更加惡劣, 她譏諷望着眼前的陰陽師：“看您話裏的意思是, 如果沒有我，作為一名孤兒, 童子就活該被欺負是吧？”
“大人, 我并沒有這樣的想法。”
“沒有嗎？但我聽你字裏行間都是這麽想的, 你也覺得一名孤兒被欺辱的應當的, 而欺辱一名‘認識’審神者的孤兒才是罪大惡極, 不是嗎？”
羽茂忠具語塞，他下意識随着少女言語裏的羅輯開始思考，發現自己下意識間的想法确實如她所言那般……醜陋。
他長嘆一聲：“看來, 被耳濡目染後，我竟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羽茂忠具對青曉長施一禮：“大人，您想要為童子讨回公道, 我自沒有阻攔的道理, 但是請您為童子考慮幾分。”
“我這些不成器的弟子出身高貴, 若是他們因童子失去四肢, 那他們回去後，那些家族必将因為此事懷恨于您。”
“就算您并不懼怕他們, 童子生活在平安京，也會因此被遷怒, 受到傷害。”
“若是他們蓄意報複，以我的能力也無法互他周全, 除非您把童子帶在身邊遠離這個地方, 才能避免這些後患。”
羽茂忠具說着, 直視她：“若您非要行此事，請您務必把童子帶走。”
青曉冷笑不說話。
他繼續說：“若您只是小懲他們，而不大動幹戈，待我回去後，必将嚴厲斥責他們幾人，又向他們的家族寄去書信道明事實。”
“這些家族看在我的面上，必将因為此事嚴厲懲罰他們，我向您保證，以後決不會有人敢再欺辱童子，而他們的家族也将會因為您的寬宏大量，對您感恩戴德，并将這份感激回報在童子身上。”
一番話又是恐吓又是利誘，把貴族裏那些肮髒事情說的明明白白，羽茂忠具站直身體，黑白分明的瞳仁冷靜看着她，等着這位審神者決斷。
青曉心中猶豫不定，她是不可能帶着童子回自己的世界，這名陰陽師已經把利弊說的很清楚，如果童子執意要留在平安京，她一意孤行或許對于童子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少女低頭問他：“你覺得呢？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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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怔了怔：“大人？”
青曉指着那幾名還趴在地上的男子耐心說道：“你覺得，他們應該如何處置。”
手指指過的幾人又不由自主瑟縮起來，深怕被這麽一指，便會四肢斷裂。
男孩想了想，擡頭問她：“您會帶我走嗎？”
那雙黑色的眼睛裏小心翼翼的帶上了期望，很可惜，少女搖搖頭。
“我最終會回到我的家鄉，那個地方太遠了，你去不了。”
童子呆住，目光暗淡下來，青曉安慰的摸了摸他的頭發：“但是，如果你不想呆在這裏，我會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能平安長大。”
但是那個地方必然會遠離平安京，遠離最強大的陰陽師們，也沒有人會教授他術式。
呆在那樣的地方，只會變成一名碌碌無為的普通人，與你永遠是兩個世界。麻葉童子仰望着少女的容顏，心中暗想。
最終，童子低下頭去:“我的意見并不重要，您想要如何便按照您的心願行事吧，大人。”
青曉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少年的心事，聽他話裏大概知道童子是不想離開平安京。
既然這樣……
她對着羽茂忠具道：“看在童子份上，我就繞過他們吧，但是有些教訓，還是要教給他們的，到底是你的徒弟，我就不自己出手了，您來處罰他們。”
羽茂忠具怔了怔，如果他出手，便意味着自己徹底站在青曉這一邊，就算這位大人離開，他也不可能翻臉再去教訓童子。
因為那些弟子的家族不會相信他翻面無常的話語，所以他只能盡心盡力去照顧童子，以博得這位大人高興，才好站穩一些。
最終，羽茂忠具仍然是答應下來。
少女警告道：“我是因為你才選擇放手，如果你做的不夠多，那麽，我不介意幫你處理他們。”
他低聲道：“如果我答應了，自然會做的周全。”
羽茂忠具帶着弟子匆匆離開。
青曉本想再問問童子，麻之葉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真實殘酷利益交換的麻葉童子，卻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無論是看似和藹的師傅，還是溫柔善良的審神者，均在他面前展示了隐藏的另一面，這讓他的世界觀受到了極大沖擊。
童子心不在焉，青曉卻被巫女們攔住。
少女發現自己太大意了，竟然在神社裏暴露了身份。
在這個世界裏有着審神者的傳說，但只是一小部分高級神社裏才會知道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麽。
這導致青曉立即被巫女們熱情的留下來，奉為座上賓。
作為最近神的身份，巫女們十分恭敬請她坐在上殿，希望她能與自家的神靈溝通，傳達更多的神谕。
青曉：“………………”什麽鬼？
雖然這些人吹的神乎其神，實際上，自從來到這個時間，她根本沒有與任何一位本土神明有過溝通。
但是，考慮到童子，青曉沒有拒絕，而是留了下來。
好在知道她受傷後，巫女們沒有太過糾纏，立刻奉上愈合的湯藥與安靜的宅院給這位審神者大人休息。
看在這些東西份上，青曉果斷丢掉離開的想法，安心留下來養傷。
除了養傷，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讓平安京正視大江山裏的禍事，明确知道萬鬼祝行的恐怖之處。
尤其是羽茂忠具，他知道的越多，意味着平安京也會多派一些人來，這樣的話，在她誅殺酒吞童子後，妖怪們出現騷亂，這些人可以阻止不必要的傷亡。
幾日後
月光下，青曉盤腿坐在回廊上，擦拭着手中的短刀，靜心感受自己體內的力量。
很快，羽茂忠具匆匆走過來，對她行了一禮恭敬道：“大人。”
青曉握住短刀，站起身：“走吧。”她偏頭吩咐童子：“你呆在這裏，注意安全。”
麻葉童子很想與她一同前去大江山，但是深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弱小，跟上去也只是個累贅，只能不甘心的留在這裏。
那雙黑色的眼睛望着逐漸遠去的少女身影，瞳仁裏溢滿了男孩的不甘心。
出了村子。
青曉握住五虎退，她的身影立刻融入月光中，羽茂忠具還沒為這一驚人的隐匿技巧訝異，一股力量包裹着他，兩人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走吧，我帶你去大江山看看情況。”青曉說。
羽茂忠具忍住驚嘆，點點頭，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爬上山腳，陰陽師已經氣喘籲籲，雖然實力不凡，但作為一名養尊處優的貴族，在爬山這方面的體力暈倒，他确實只能算戰五渣。
青曉輕描淡寫看了他一眼，抓住羽茂忠具的衣袖，借過去一股力道，兩人繼續往上。
當他們進入妖怪們的聚集處，羽茂忠具已經顧不得掩面尴尬，震驚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少女不言不語，沒有停下的趨勢，他亦緊跟而上，山中密密麻麻的妖怪們讓他心底越發膽寒。
并且越是往上，妖怪們也越來越多，實力愈來愈強大。
終于到了山頂。
當青曉帶着他來到一座凸起岩石前，這裏地勢空曠居高臨下，視野極佳，距離宮殿尚遠，是個絕佳偵查點。
羽茂忠具低頭望着這漫山遍野的火光，與喧嚣直上雲霄的嬉笑聲，背脊發涼，手足麻木。
他的想法與青曉不謀而合，如果這些妖怪沖進平安京，那會發生多麽殘酷的情景……妖怪們肆虐後，那些華貴的宅邸宮殿還能剩下幾塊殘骸？
而貴族們又還能剩下幾根骨頭？
“怕了嗎？”少女微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羽茂忠具說不出話。
“他們的領頭正是這大江山上那名百鬼之王。”青曉說着，笑了笑：“哦，現在應該是萬鬼之王。”
大陰陽師低聲喃喃出那個名字：“酒吞童子。”
傳說中能統帥百鬼，現在又帶領着萬妖的大妖怪，光是想到他，羽茂忠具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絲懼怕。
青曉站在他旁邊，繼續說：“我能殺掉他。”
羽茂忠具瞪大眼睛，轉過頭去看她，少女側顏在夜色中半現半隐，一雙眸子灼灼發光，語調平靜重複：“我有把握能殺掉酒吞童子。”
“但是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要拖住其他妖怪，最好，在我斬殺酒吞童子過後，能控制那些崩潰的妖群，不讓它們再釀出更大的禍端來。”
“如果你做得到，就回平安京去禀報那位陛下吧。”
“召集那些陰陽師們，月見之日前，盡快到達。”
少女的話語飄散在風中。
探查過大江山，羽茂忠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神社，又是怎麽帶着弟子匆匆回到平安京。
他眼前已經被那座仿佛燒了整座山的火光占據，還有那名審神者發來的最後通牒。
“如果你們不來，我也會一個人去斬殺酒吞童子。”
“不過，你們以為這樣就會萬事大吉嗎？當然不。”
她冷笑道。
“在那之後，我會直接來平安京，找那位陛下，帶着洶湧而來的妖怪之海，讓他親眼看看，這麽多妖怪——”
“是個什麽樣的風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