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Moonlight

那晚後來的記憶,是時顏隔天被貓踩醒之後,拼拼湊湊得來的——

當時,她視線游離地看着晏禮,腦袋裏進行着混沌又激烈的思想鬥争,還沒鬥出個結果來,手裏的房卡就被人劈手奪下。

然後是趙千霓的聲音:“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今天喝多了,也不知道哪兒撿的張房卡就随便給人亂遞,實在是抱歉!”

晏禮是什麽反應呢。

恍惚中,記得好像是——

他退後一步,挑了挑眉,很輕松無謂地笑了下,“沒事。”

然後,他抽走那張房卡,俊美的模樣在酒吧光影下漸漸模糊。

回到卡座,趙千霓把事情的經過一說。

趙維運肅然起敬,湊過來道,“時顏同學,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都略過表白階段直接遞房卡了?”

“滾你。”趙千霓毫不留情地推開他,發表長篇大論,“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被陌生女孩兒遞房卡也沒拒絕的意思,多半是收慣了。現在社會上就有那麽多仗着一張臉四處騙炮的渣男,顏顏,這種男人不能要。”

趙維運:“你福爾摩斯啊,看出這麽多?”

“怎麽的了本姑娘就是心明眼亮,不服?”

眼看着兩個人又要吵起來,時顏有點兒頭疼地分開他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但是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趙千霓轉頭:“那是怎麽回事兒?”

時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洩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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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不好說,曾經的盛外男神,天之驕子,如今淪落成了無業游民。

趙維運只當她是害羞,笑得一臉了然,“哎呀,真沒想到,酒吧轉運,給你轉出朵桃花來。”

時顏記得,高中時代的晏禮,永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

所有學生時代男神所擁有的特質他都有,家世豪橫,外表英俊,成績優異,是校長老師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寶。

當然也受女孩子的歡迎。

情窦初開的年紀,她對這樣的人沒有辦法抗拒。

只不過兩人相差兩屆,連話都沒怎麽說過,與其說她想跟他有點什麽,不如說是把他當成了激勵自己的對象。

時顏的日記本裏,類似“數學考到一四九,晏禮乖乖跟你走”的羞恥标語數不勝數。

她天資本來就不差,用功之後名次一路飙升,最後還真以出色成績考上了申城外國語大學王牌專業。

而晏禮早她兩屆畢業,是當年的省尖子生,被國外一流名校錄取。

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但時顏對晏禮,始終心懷感激。要不是那場“追星式仰慕”,怠惰如她,也不會突然發奮鹹魚翻身。

在她偶爾的想象中,晏禮應該在商場上縱橫捭阖,或是在華爾街叱咤風雲,渾身上下一股精英味兒。

一如學生時代那樣,光輝奪目。

和昨晚的模樣可差太多了。

……

宿醉了一夜,嗓子眼兒都有些冒煙。

時顏把重達十二斤的貓從身上掀下去,起了床,小心翼翼跳到廚房接水喝。

她腦震蕩的觀察期是結束了,但石膏還得再綁兩周,只得請假在家辦公。

剛出卧室門,就看到端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溜出了房間,這會兒蹲在茶幾上,渾圓的小爪爪正躍躍欲試地朝水杯裏伸。

“端午”是這只藍白英短的名字,去年她大學畢業,傅月宜非要有儀式感地送點東西,最後就選中了一只貓。

它目前剛滿一歲半,胖手胖腳的,長相用趙維運的話來說就是“有點短智”,不過正因此顯得特別萌。

而上周,時顏卻差一點失去它。

這會兒想到還有些後怕。

她摸了端午一把,順勢在沙發上坐下。

端午歪了歪腦袋,睜着玻璃珠似的眼睛,在人類跟水之間糾結兩秒,最後還是“喵嗷”一聲,屁颠颠地跟了過來。

時顏撓着它的下巴,順手打開手機。

最先看見的是容丹發來的二十多條消息——

容丹:「時顏,真的對不起啊」

容丹:「我知道我經常丢三落四的,但那天是真的沒想到,不是故意不關窗的」

容丹:「我新租的這個房子,地段不好,晚上特別吵,然後離咱們公司也很遠,今天早上沒擠上地鐵都遲到了,被主管訓得好慘」

容丹:「你讓我搬回來行嗎?」

……

後邊還有一堆保證。

但時顏是真的不敢再信了。

她原先出于好心,讓找不到房子的容丹住在自己家,沒想到帶來的是沒完沒了的麻煩。

容丹這個人工作能力不錯,生活上卻馬虎得可以。

日常不是忘關燈就是忘關水,有次甚至鍋裏煮着東西人就出了門,時顏當天感冒在家,睡夢中聞到一股焦糊味還以為是家裏失火了。

她有認真跟容丹提過,容丹每次都是一臉歉意加解釋,然後下次繼續。

大家都是同事,時顏雖然有些困擾,但礙于情面倒也沒有直接趕人。

結果就出了事。

容丹搬進來之前,時顏就說過不收她租金,但因為家裏養了只貓,窗戶是用特質紗窗封掉的,曬完衣服一定要記得把紗窗關上。

其實并不麻煩的一個事。

容丹當時答應得好好的,誰知時間一長還是忘了。

那個周六時顏回家,發現端午沒有像平時一樣出來迎接她,而西邊窗子大剌剌地敞開着,心就先涼了半截。

不幸中的萬幸是,貓跳出去之後,掉在了樓下的樹杈上,大概是被卡着了或是吓到了,動彈不得。

事發突然,時顏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直接下樓借了鄰居的露臺,站到邊緣使勁伸長手,把貓抱了下來。

計劃原本還挺順利,誰知她回身時腳下突然一滑,直接從三樓墜下,半路經過樹叢緩沖,最後摔成了左踝骨骨折加輕微腦震蕩。

——這完美的句號就畫不上了。

甚至還挨了骨科醫生眼神的小飛刀以及隔壁床病友“朋友你好能作死”的欽佩目光。

住院的時候,容丹買了水果和牛奶,一臉歉意地過來探望,“時顏,對不起啊!我太馬虎了!那天早晨起晚了忙着出門才忘記關窗戶!”

這句話,自同住以來,時顏聽了不下幾十次。

經過這個事,她也徹底明白,有些人雖然脾氣溫和,但總是馬馬虎虎給其他人造成很多麻煩,還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

也沒有容忍的必要。

時顏雖然脾氣挺好,但并不是包子。

她給了一個禮拜時間,讓容丹搬家。

而現在,容丹跑來訴苦,時顏也沒動搖半分。

她打字回複:「不好意思,我暫時不考慮和人同住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一起找近一點的房子。」

容丹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在家休養這兩周,時顏把手上一個貿易翻譯項目做了收尾,絲毫沒拖延整個組的進度。

等六月初,翻譯稿送到審校部,她也拆掉石膏,結束了這次病假。

時顏目前就職的新譯公司位于申城CBD寫字樓十六層,一路乘電梯上來,她發現不少其他部門同事都頻頻往這邊打量,被發現了又假裝無事發生地看向別處。

她一開始還沒想明白,以為是自己拎了一大袋甜品的緣故。

後來到了辦公室,把吃的給大家分完,簡單聊了幾句,時顏坐下來打開文檔,準備查看審校發來的修改意見。

小敏湊過來低語,“顏顏,你墜樓這件事,大家都很關注欸。還好鄭萌出差,你和宋俊辰又不在同一個部門,不然哪會跟今天這樣風平浪靜。”

時顏沒想到這事還沒完,“我記得我有解釋過的呀。”

當時她在輕微昏迷中,事後才得知,她被送往醫院的路上,恰逢項目組組長打電話來,趙千霓慌張之下一個嘴瓢,說成了“時顏跳樓”。

好巧不巧,前一天宋俊辰剛在朋友圈秀完女友。

這才衍生出後面那些閑言碎語。

“我信的,但是很多人覺得你是羞于提及嘛,”小敏喝了口她買來的奶茶,“現在你準備怎麽辦?和大家解釋一下?”

時顏往四周看了眼,大家都叼着吃的在辦公桌前噼裏啪啦敲鍵盤,一副為老板奉獻青春的架勢,忙得很。

她搖了搖頭,“順其自然吧。”

這種捕風捉影的謠言,只要當事人不去摻和,總會銷聲匿跡的。

下班後,時顏去了趟中盛大廈。

這幢大廈擁有國內一線知名酒店品牌、奢侈品商場,連負一層超市走的也是高端路線,燈光明亮适宜,播放着輕柔音樂。

“之前都在加班呢,這周末回來看你呀,”時顏一邊挑選水果,一邊跟傅月宜打電話,“哪有,不信你問趙千霓,還有趙維運,我跟他們也沒怎麽聚的。”

這是實話,因為她都躺在醫院裏。

傅月宜哼了聲,“你犯天大的事兒,那倆趙都能給你兜着,我能指望他們?”

時顏:“……”

“沒有吧,他們一直都是正義的夥伴呢,”時顏正色道,“媽媽,我在超市,就不跟你講了。”

“哦,那你多買點兒牛奶跟水果,不夠問我要啊。你媽媽我呢,雖然離了狗男人,但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時顏好笑道:“知道了。”

她又跟傅月宜聊了兩句家常,挂了電話,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奶制品區。

靠牆的一整面冰櫃散發着冷氣,羅列着來自于世界各地的牛奶。

時顏拿起一盒常喝的牌子,忽然聽見旁邊一個暴躁老哥對着電話發飙:“哪個是‘無乳糖牛奶’?你喝個牛奶屁事咋這麽多呢?我不說了嗎,滿盒子都是鳥文,沒翻譯我也看不懂啊!”

看他氣到快爆|炸似的,時顏猶豫了下,還是接了句,“你拿的是半脫脂牛奶,Leche semidesnatada ,然後這個,Leche sin lactosa,是無乳糖牛奶。”

“哎,謝謝啊!”徐潮之一臉感激地轉過來,随即面露疑惑,“妹妹,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時顏看他面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他想了會兒,猛的拍手:“對了!酒吧!前幾天你在‘焰’摔了一跤,我是扶你的那個,記得吧?”

被這樣一提醒,時顏想起來了。

那天她被趙維運慫恿,拄着拐杖去酒吧,然後還差點臉着地。

可太丢人了。

她掐斷思緒,“記得的。”

“害,這可不是有緣嗎,”徐潮之美得冒泡,“不過妹妹,這個鳥文你都認識呢,是哪國語言啊?”

“西班牙語。”

“你學的這個?”

時顏點點頭。

“人才,人才啊!”徐潮之連連贊嘆,還想說什麽,身後忽然有人叫他,“徐潮之。”

那道聲線響起的同時,時顏也下意識看過去。

果然是晏禮。

他今天穿的是白襯衫,黑色西褲,襯得整個人愈發修長挺拔。

約莫是在人來人往的超市,他眉眼看着也正經了幾分,眼尾向外延伸的弧度略平,顯得有些漠然不好接近。

不像那晚,暧|昧朦胧的燈光下,像個随時準備勾魂奪魄的男妖精。

晏禮邁開長腿過來,語氣有些不耐,“你買個牛奶要這麽久?”

“這不是李延那事兒逼麽,說他乳糖不耐受,又非要喝牛奶,老子伺候女朋友都不帶這樣的。”徐潮之吐槽完之後,又興致勃勃地招呼,“阿晏,你來看看這是誰?”

晏禮垂下眼,視線往這邊掃過。

時顏不得不對上他的目光,莫名有一絲緊張。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半秒,很快收了回去,一副陌生的樣子,“誰?”

時顏輕輕松了口氣。

看來他沒有挑明的打算。

遞房卡這個事,就像現在這樣當做沒發生過,是最好了。

“我在酒吧遇見的妹子,叫……”徐潮之卡了殼,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名字,便又轉過頭來,“妹妹,你叫什麽?”

“時顏,時間的時,顏色的顏。”時顏說。

“哎呀,真好聽一名兒。”徐潮之笑得春心蕩漾,“我叫徐潮之,雙人徐,潮流的潮,之乎者也的之。”

“收斂點,”晏禮似是看不下去他這眉花眼笑的模樣,“別浪。”

徐潮之“啧”了聲,“我怎麽就浪了?”

“上去吧,李延還在等我們。”

“行,”徐潮之邊後退,邊朝她敬了個禮,“那時顏妹妹,希望我們有緣再見!”

時顏應了句:“好,有緣再見。”

她收回視線,繼續挑選牛奶。

這家超市離公司不遠,時顏一般一次買夠兩三天的量。

她微微踮起腳,伸手去夠高處的一盒酸奶,結果猝不及防的,手指和另一個人在空中相碰。

冷櫃裏的氣溫極低,時顏的手凍得有點僵,連反應也遲了半拍。

她微微側頭,看見剛才離開的冷淡男人去而複返。

他一只手插在西褲袋裏,另一只手微微擡起,白襯衫随着動作拉出一條線,延伸至腰際,沒入黑色褲沿。

他也略略偏着頭,看她時,那雙鳳眼像是含了深意,又好似什麽情緒也沒有。

時顏猶豫地收回手。

晏禮從容地拿走那盒酸奶,微微垂眼,聲線很淡,“你高中在哪裏讀?”

這是問她?

附近也沒有其他人。

時顏定了定神,“一中。”

“不是盛外?”

時顏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問,悄悄捏了下手心,面上鎮定道:“不是的。”

她沒想說謊,只是突然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要是晏禮知道他們曾經在一個學校,應該會挺下不了臺的吧。

畢竟那時他的名字,無人不曉。

“是嗎,”晏禮也沒再往下質疑,選完牛奶,又似是漫不經心接了句,“看你挺眼熟。”

“啊,”時顏腦袋空白了一秒,随即道,“那,可能是因為,我長了張大衆臉吧。”

“……”

作者有話要說:  禮禮:你就是不想說實話(冷笑)

當男主和女主看上同一盒酸奶。

衡哥:主動拿給她

易哥:撕開吸管遞給她

甜甜:親一下給她

現現:把人逗急了來搶再笑着扔給她

禮禮:非常自然而然地拿走

一時竟然不知道現和禮到底誰更狗一點(?

小腦洞結束,作者攜端午祝大家端午節安康!

本章抽100只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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