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看着這樣的江知夏, 周靜有些震驚和……羨慕。
從她的角度, 周靜詫異于江知夏居然就這樣坦蕩說出了自己的取向。一貫不在意他人想法的周靜也無法如此坦蕩, 或許一開始時，她也曾經想得很美好, 可心底還是知道這條路會怎麽樣，就連兩個小妹也被她隐藏着。她和黎妙在這段時間遭遇的許多惡意, 正證實了這一點。對于這條路有多艱辛她這件事情無比清楚, 甚至在那麽多人的強制糾正和教導下，忍不住去懷疑自己。
周靜瞬間就想到了那個跟在江知夏旁邊的學妹，“你們在一起了？”
“還沒有。”江知夏搖頭, “等到她再長大一點吧。”
周靜來不及為她這老氣橫秋的口氣感到好笑，第一秒從心底躍起來的就是勸誡，仿佛是在勸她自己一樣。
“江知夏, 我們不能這麽自私。你知道本來她們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的，會考上最好的大學, 找到最好的工作, 然後……被優秀的男生追求，有幸福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周靜語氣越來越凝澀, 這就是她為黎妙想到的最好的歸宿, 一邊心如刀割，一邊又恨着自己，為什麽要讓黎妙因為她一時的自私變成和她一樣的別人眼中的怪物呢？她的妙妙那麽可愛，卻要被她毀掉了。現在就好了, 不要再喜歡她，等到喜歡女生這個病好了，妙妙就又是那個前途明媚的女孩，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如果真的喜歡她……就不要拉她走這條死路，放過程希吧，你知道她本來可以得到一個多幸福的未來嗎？如果有一天被別人發現？那你們就完了！你知道別人會怎麽說嗎？會說你們是怪物，會恨不得折斷你們的翅膀。”
“如果你喜歡她，就不要告訴她。我們錯就可以了，為什麽要拉着她一起錯？為什麽要讓喜歡的她受傷？為什麽非要拉着她和我們一起堕入地獄？明明你都清楚會面臨什麽，自欺欺人有什麽意義呢？你根本都護不住她。”周靜說着，情緒越發激動。
江知夏卻并沒有為她的話語生氣，因為她深知，周靜與其是在講她，不如是在講自己。
“不，喜歡誰沒有錯。”
“是方法錯了。”
江知夏嘆氣，手輕輕搭在周靜的肩膀上。
”學姐啊，你沒錯，你喜歡的人也沒有錯。”
沒有錯？？這是這麽久以來，第一個在她面前明确地告訴她，她們沒有錯的人。黎妙的媽媽說她是怪物、死變态，把她女兒帶壞了；學校的老師雖然言辭不激烈，卻一遍遍告訴她們只是暫時走上了歧路；家裏面的人對此無動于衷，不過是因為她們早已不在乎她做了什麽而已……就連她自己，也在一遍遍懷疑自己，給自己判了罪，如果她沒錯的話，她們為什麽要得到這麽多後果啊？為什麽妙妙的父母要把她送到矯正中心去治療啊？
周靜呢喃着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任何事情都不能脫離她的時代背景的，學姐，時代不允許存在，不代表她不是錯的。”
“換個例子，兩千年前，一個奴隸要是喊着衆生生來平等，不應被統治階級迫害，周圍的人一定認為他要造反，會殺掉他；一千年前，一個女性要是認為她是獨立的個體，不應該是丈夫的附庸，那麽旁人也要喊着她失心瘋。但是，從現在的角度去看，她們的認知難道就是錯了嗎？”
“從來如此，便對麽？”江知夏想到了那位大佬振聾發聩的這句話。
“任何的思想都有一個被人們接受的過程，但不代表她是錯的。喜歡同性不是疾病，就算在我國，也早在四年前就把它從精神疾病目錄中移除了，你自然可以坦坦蕩蕩，因為你沒有錯，喜歡什麽人，只不過是人類生來的一個性格罷了。”
周靜想要反駁她，她從前肆意的時候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現實會給你狠狠地一巴掌，告訴你，不是這樣的。
“當然，民智需要一定的時間開化，這一點是現在還有很多人覺得同性戀有病的原因，等到十幾年後，随着我們這一代人慢慢長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敢于表露自己的身份，越來越多人站在我們這一邊，就像現在國外的某些國家，她們也通過了同性婚姻合法，在華國，只是還需要時間。但一定會有這一天的。”江知夏的語言很堅定，因為這些她都看到了。
周靜的呼吸急促起來，看着江知夏的目光一眨不眨。
“所以你們沒有錯，但是你做錯的地方是，沒有清楚地看好時機。”
“現在的你們都還靠着父母生存，甚至還沒有獨立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而你和那個小姑娘的事情暴露出來，你們的父母一定不會允許，簡單一點的，她們可以帶着小姑娘轉學，斷絕你們的聯系，在這種情況下，也許你們很多年都不會相見。”
“再可怕一點，她的父母也許會聽着別人的話，把她送到矯正中心，那裏面會采取厭惡療法，會用電擊，從那裏面出來的人，幾乎沒有能夠正常的，可是你能把她搶出來嗎？你不能。”
“就算帶着她私奔，兩個才成年的人能做什麽呢？她的父母只要報警說你拐賣了她們的女兒，你們連錦江站都出不去。”
安慰完人的江知夏回到冷酷成年人的角度，面無表情地把最無情的事實撕開給她看。
周靜無法反駁，這些事情正是真實發生的，讓她不得不放棄黎妙的原因。
“別說了，江知夏。”周靜冷硬了聲音，心底的傷疤被人撕開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你現在想着，讓小姑娘不再喜歡你，自己離開學校，放她安穩地生活？”江知夏捏着啤酒罐，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叫你別說了。”周靜皺着眉，有了幾分她平時的氣勢。“你又能護住程希嗎？”
“我能。”江知夏點頭。
“而且如果希希選擇了我，她也一定會有走下去的勇氣。”想到程希，她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大概就算有這麽一天，她們兩個也不會放開對方的手，而且，她們不會有這一天。
“你問過你的小女友，她願意嗎？”
“被你單方面的以愛為名放棄掉。”
周靜啞了啞口，才沙啞着聲音開口：“不然呢？她那麽好，總會遇見下一個喜歡她的人，會有人和她金童玉女，可能她未來還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子，走到哪裏都是被別人羨慕的一家，而不是跟着我被人指指點點。”
“唉，學姐，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讓我想想，那個小姑娘考上大學，如願工作，嫁給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男人，要面臨婆媳問題，畢竟這是婚姻裏面逃不出的。婆婆還可能重男輕女，可能逼着她生二胎。曾經一表人才的老公只會在中間為難，甚至還可能發福，變成一個啤酒肚，如果身材不走樣，也許會在外面遇到更鮮嫩的小姑娘，悄悄出軌。而你的小姑娘呢，要艱難地帶着孩子，面臨職場和家庭的兩難問題，面臨曾經山盟海誓的人變心的問題，等到深夜的時候，她就坐在梳妝臺前，恍惚地回想起過去的人生。”
“也許還會記得曾經喜歡過一個你，也許不會記得了。”
“你別說了，別說了。”周靜紅着眼眶，突然站起來踢得地上的啤酒罐滿地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保護不了她。”如果有那個能力的話，怎麽會舍得？
“這就是問題所在。”江知夏點頭，“沒有足夠的能力，你給她的愛也好不了多少。如果今天的你能力足夠，別人的目光和言語又能把你們怎麽樣？幸福快樂的生活，你為什麽不能給呢？所以最重要的是，要讓自己趕緊長大，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就趕緊強大。”
“在那之前，先蟄伏起來。該跟家長認錯就認錯，該表明斷絕就斷絕，表面上斷絕了，你們不會私底下悄悄聯系嗎？現在在你們面前最重要的是高考，考上大學，離家千裏，悄悄聯系又有人管得住你們？趁着大學的時光，趕緊找到一項可以使你們獨立起來的事業，就算在一起了，別人又能在你面前把她抓走嗎？那些所謂正常家庭給她的照顧，你就不能給嗎？”
還可以這樣？周靜迷茫。
“認錯是戰術，不是你真正的認錯了。在強大起來之前，先猥瑣發育好。”
“但是不要一個人以為了對方好，把所有事情扛下來。”江知夏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你以為的好，對方真的想要嗎？出于自己以為的犧牲造成了雙方的誤會，兜兜轉轉許多年，等到以後雙方都成熟了再唏噓一聲。沒必要。”雖然年輕的生命就是容易這樣，不然青春小說裏面哪來那麽多缺憾。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她要告訴程希她的喜歡的原因之一，萬一她的希希也想和她在一起，那她一直自我顧忌着隐瞞，豈不是就錯過啦。
“所以啊，學姐。沒到那一步呢。”江知夏撿起地上的啤酒，拉着周靜坐下。
“真的嗎？”周靜呢喃，眼睛裏面重新有了光彩。
兩個人在天臺坐了許久，直到江知夏想到自己家的希希好像在食堂給她打了飯。
嘤嘤嘤。江知夏委委屈屈，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累死了，要讓希希抱抱揉揉才好，開導完別人家還有些唏噓，想程希在旁邊了。
可惜被周靜跟着一起去了食堂，多了一個電燈泡，算了，看在她最近不好過的份上。
食堂這會兒都沒什麽人了，因此江知夏一進去就看見坐在桌子那裏乖乖看書的程希，看來陶小月和方方等不了先回去了。
江知夏眼睛一亮，小鳥歸巢一樣眷戀過去，“我好餓啊希希。”
“快坐下吃飯吧。”程希摸摸她的腦袋，“卡着時間打的，還熱着，有你喜歡的糖醋排骨。”
然後她才看到旁邊的周靜，溫婉着笑着打招呼：“學姐好。”
被虐狗到的周靜，她也想她家妙妙，等去找她的時候，妙妙會打她嗎？那她也任着，她該打。這會兒的她打起精神來了，看起來比先前好上許多，“學妹好。”
“我先去打個飯，”周靜撓撓頭。
“希希，我好累，555”江知夏躺平，表示讓程希順毛揉，“剛剛去拯救了一波世界，快來表揚我。”
“好。”程希也由着她順毛撸。
點完炒飯回來的周靜：……
還是渴成狗的江知夏了賴了一會兒，起來去窗口那邊買奶茶，程希眼裏含着笑，溫柔地看着她晃噠過去。
周靜看着她們歲月靜好的模樣，小聲道。
”程希，你們要好好的啊。”
程希一愣，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綻開燦爛的微笑，“嗯，學姐。”
作者有話要說： 告白倒計時~~喵喵喵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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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y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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