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星座

沈賢哲用力扭動手腕,還是沒能從封東岳手中掙脫出來。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不止發抖還幹嘔的葉蓁,心中感到一陣火大。

他承認曾經做過對不起葉蓁的事,但早在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葉蓁就了解他這個人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安定下來的男人。

況且他已經後悔了,為了挽回葉蓁用盡各種方法,雖說不乏一些陰暗的手段,但那都是為了讓葉蓁回到自己身邊。

而葉蓁表面溫順,骨子裏固執得像塊石頭。明明只要低頭跟他撒個嬌,一切不愉快就能結束,卻寧可裝瘋賣傻躲在這裏自辱身份。

允夢澤也好,療養院也罷,沈賢哲還真不放在眼裏,只是現在封東岳竟突然出現還打算插手,他就不能不思考一下了。

作為大型建築集團的總裁,沈賢哲當然也有不俗的身價地位,而且他是封東岳某家店裏的常客,是以兩人平素是有關系往來的。

沈賢哲內心深處不怎麽看得起封東岳,即便大佬他今朝處處受人尊敬,昔日卻只是個街頭混混,什麽上不了臺面的行當都幹過,還偏偏要艹什麽文明人人設,未免太可笑了。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确不想見識封東岳心情變得糟糕會是什麽後果。一番權衡之後,他決定暫時不跟允夢澤一般計較。

“不好意思,剛才有些沖動了。”沈賢哲假惺惺地客氣起來,“我只是因為葉蓁的事着急,一時沒有克制住,讓封先生見笑了。”

“沒事,”文明人封東岳客氣地說,“很多人來療養院都是因為克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沈總若是有需要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接受治療。”

沈賢哲:“……呵呵,封先生真風趣。”

這時封小唯已經把熊本熊頭套撿了回來,幫葉蓁重新戴好。

允夢澤叫來護工把葉蓁先送回病房,對着沈賢哲還是很堅定的态度,不過話說得很圓融:“沈先生,葉蓁近期不需要探視,你平時公務繁忙,不必擠時間過來看他,有我在不會讓他有事的。”

沈賢哲不置可否地沖他假笑,再想跟封東岳虛情假意寒暄幾句,卻見人已經走了,只好作罷。

封東岳和封小唯回到之前的長椅處,封小唯注視着允夢澤的身影說:“麻鴨,在這裏工作有點危險啊。”

“A和B區還好,”封東岳說,“像D區多數是有嚴重暴力行為的患者,那邊的醫護人員處境更危險。”

封小唯:“我是說,除了要照顧病人的情緒,還得面對那種石樂志的家屬。允醫生太不容易了,他好帥啊……”

封東岳:“我不帥嗎?”

其實舅舅是真的很帥,長相身材氣質都沒得挑。可惜這一切在外甥女眼裏都打上了“□□者”标簽,魅力大打折扣。看在剛才封東岳保護允夢澤的份上,封小唯勉強說:“馬馬虎虎吧。”

允夢澤勸走沈賢哲後,來到二人面前:“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封先生,剛才的事謝謝你。”

封東岳輕一點頭:“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允夢澤在長椅上坐下,順手摘下眼鏡擦了擦:“跟病人家屬溝通也是必不可少的環節,醫生的治療固然重要,但家人的支持也不可或缺。對病人病情的正确認識以及對他們的理解和關愛,能夠讓他們樹立信心,減輕消極情緒。”

“允醫生你放心吧,你讓我怎麽配合我就怎麽配合。”封小唯心裏尖叫:蒼了天了,這個人眼睛裏有星星!

封東岳面無表情,表示不認識這麽玲珑乖巧的外甥女。

允夢澤戴回眼鏡說:“像上次在病房裏吵架的情況最好不要再發生了,有什麽事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呢。”

“允醫生你不了解,我舅舅他本來才不是那樣呢,他要麽不開口,開口就噎死人,但從來不會大吼大叫發脾氣,只會把別人逼得無能狂怒。”封小唯喵一眼封東岳,“其實,那天他雖然暴怒,可至少坦率直白地把內心想法吼了出來,哪像平時……”

封小唯從小到大無數次挑釁封東岳試圖激怒他,但無一例外以失敗告終,她自己又吼又叫又哭又鬧,她舅舅穩如泰山充耳不聞,永遠是冷漠.jpg。

這一點允夢澤也承認,觀察揣測人心那一套在封東岳身上不起作用,他沒有表情,沒有小動作,就像一臺精密的機器,一尊精美的雕像,所有情緒都疊進一張張折紙中,整個人無懈可擊。

“我舅舅這個星座就是這樣,”封小唯嚴肅地說,“超級悶葫蘆,心思卻特別多,這個星座最容易患上分裂型人格障礙,然後就人格分裂了。”

恭喜封東岳病例報告又添一項。不知這孩子平時研究的都是什麽歪門邪道,人格分裂和分裂型人格障礙是兩碼事啊!

這時封東岳終于開口:“你跟那個人分手了嗎?”

提起這件事,封小唯氣不打一處來:“廢話,他都讓你吓成那樣了,能不分嗎?還說人家是地痞流氓,要我說你才是最大的流氓。”

封東岳理所當然地評斷:“這就被吓跑了,那他的确沒資格做我外甥女婿。”

封小唯蹭地跳起來,允夢澤趕緊示意她坐下:“都冷靜點。”

“他總是這樣!”封小唯跟允夢澤告狀,“我上一個男朋友品學兼優,各方面都很出色。結果讓他吓得精神衰弱,差點吞藥自殺。”

封東岳:“不是沒死嗎。”

封小唯挑高聲音:“那是他不小心吃錯藥了!”

封東岳依舊從容:“連這種事都能搞錯,如此粗枝大葉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終身。”

封小唯跺腳:“……允醫生你聽見了吧!”氣哭。

想讓封東岳這種人敞開心扉的确很難,允夢澤對封小唯說:“過幾天我會安排封先生所在的團體治療小組演出心理劇,到時候你過來看吧。”

心理劇是一種創造性心理治療形式,運用演出的方法,通過角色扮演幫助參與者在演出中體驗自己的思想、情緒、夢境及人際關系,探索、釋放、察覺和分享內在自我,使患者的感情得以發洩。

封小唯好奇地說:“像拍戲那樣嗎?”

允夢澤:“差不多吧。”

“那很有趣啊。”封小唯來了興致——期待看她舅舅一臉羞恥演戲的興致。

可惜封東岳對此毫無興趣,只覺得聽起來很蠢。但他是一個有修養有內涵的大佬,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我就不參與了,我不擅長表演。”畢竟面癱。

允夢澤把心理劇的意義解釋給他聽,重點不在于表演,而是與小組其他成員互相幫助的同時釋放自我。還有一起進行音樂欣賞、繪畫等,這對于心理治療都是很有意義的。

封東岳耐心聽他說完,卻沒有改變主意:“我沒接觸過那麽高雅的東西,這些事就算了,以後也不必讓我參與團體治療,我覺得這種形式于我無益。小唯你下午還要上課,趕緊回去。”

被舅舅掌握了課程表的封小唯哼了一聲:“允醫生,分享互助這種事跟我舅舅絕緣,你就讓他當個孤僻古怪無人關愛的空巢老人吧。”

以封東岳的身份地位,讓他跟別人配合互動的确很難。再加上之前在團體治療室裏慘遭公開處刑,即使表面風平浪靜,想必心裏已經是羞恥度爆表,再讓他參加小組活動肯定是難上加難。

封小唯打算回學校了,走之前湊近允夢澤神秘兮兮地說:“允醫生,之前我幫葉蓁戴頭套的時候看到他的臉了,他是不是……”

允夢澤做了個“噓”的手勢,封小唯立刻心領神會:“放心吧,我會保密的。過幾天我再來‘配合治療’,允醫生拜拜!”

活力少女風風火火地走了。等她離開後,允夢澤對封東岳說:“為什麽不好好解釋一下阻止她交男友的事?”

封東岳淡然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詫異閃過:“我有什麽需要解釋的?”

允夢澤淺笑:“封先生是講道理的人,這麽做一定有原因,而且我可以肯定,你對封小姐很關心很在乎,一定不希望她難過。”

封東岳又恢複了面無表情:“她只有我這麽一個親人。”

大佬言簡意赅地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就回病房去了,看起來對于集體治療的事沒得商量。

允夢澤不急着勸封東岳,等處理完下午的工作,他把葉蓁的病例拿回宿舍翻看,打算讓葉蓁出演心理劇的主角。

葉蓁的情況比較複雜,本身常年患有焦慮症,一直沒能得到很好的治療,于是愈發嚴重。起初用吃東西的方法來緩解,但食量逐漸失控,又因為工作需要必須控制體重,每次吃完之後就會摳嗓子吐出去。到後來形成條件反射,只要吃過東西就會自動嘔吐。

他的身體健康受到極大損害,焦慮、失眠、胃病、食道炎……長此以往惡性循環,他仿佛陷入了一場噩夢。

但他沒想到這場噩夢還可以更糟糕,在經受一系列打擊之後,他完全無法與人接觸,甚至曾屢次暈倒在人群中。剛入院治療時,精神已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正看着病例,允夢澤的智腦響了,他随手接通電話,意外地聽到封東岳的聲音。

允夢澤:“這麽晚了,封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封東岳的聲音似乎沒有平時那麽冷:“你現在去陽臺。”

允夢澤皺了皺眉,起身走向陽臺:“可別告訴我說,你從病房跑出來了。”

就算封東岳溜出病房,應該也沒法離開療養院跑到生活區。但允夢澤還是有點懷疑,畢竟大佬神秘莫測,讓人說不準他能幹出什麽事。

封東岳輕笑一聲:“怎麽會呢。你現在在陽臺上了嗎?”

允夢澤站在陽臺上往下看,他這裏是十三樓,借着院子裏的路燈看見一片花壇:“嗯,我在。”

封東岳:“把頭擡起來。”

允夢澤仰起頭,看到一片墨色的天空,沒有星星,只有一輪月亮,在淡如薄紗的雲層掩映下散發出旖旎朦胧的清光。他有些費解:“封先生,你究竟想讓我看什麽?”

“我只是想告訴你,”封東岳的聲音越發暧昧,“今晚月色很美。”

這突如其來的騷,讓允夢澤有點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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