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孫老太太是農戶出身,粗野潑辣,大字不識,不過生的貌美,才‘高嫁’了楚元暢之父——清明鄉地主家,次年生下了一兒,就是楚元暢了。
楚家有良田百畝,算是小富,楚元暢還是家中獨子,自幼就習文練武,不過,大靖是舉孝廉制,楚家區區農戶,沒有上升渠道,因此,一十八歲那年,他就離家闖蕩,亂世偶遇同鄉蘇冼,輔佐他打下九江郡,算是功成名就。
不過,楚元暢是武将,不免要四處征戰,遂将老父老母安置老家榮養,又留妻子替他盡孝,只偶遇回鄉探望。
托兒子的福,孫老太太做慣了老太君,居移氣、養移體,乍看好像沒了早年脾性,挺像個慈祥雍容貴太太的,只是兒子驟然被擒,眼見性命難保,尤其,還是她給撞‘難保’的,不由心虛羞惱起來。
原就不是什麽善茬子,她理所當然的遷怒了,至于對象嘛,想當然就是楚璧了!
孫女兒都說了,明明就是他‘舍下’元暢,讓他被太原人給抓住的!
那她就沒有罵錯。
“無用的小兒,你這壞了腸子的孽種,我就說小婦養的沒有好東西,偏偏元暢就不聽我的,把老父老母扔再鄉野之地,将不知哪裏來的勾欄野女人當成個寶兒,楚璧,你個庶子!軟囊包兒!沒卵子的東西,明明是你膽小如鼠,怕死扔下你阿父,才讓他被太原人抓了,居然還敢假托為了我們……呸,廢物!”
“元暢是我兒子,我寧肯命換他,都不願意他遇險啊!”
“是你,都是你……”破口大罵,孫老太太抹着眼睛就要上前撕打。
楚璧:……
一臉懵逼!
好冤枉啊!這是什麽情況?怎麽回事?為何莫名其妙他就成了千古罪了,他幹什麽了啦?
他撇下阿父逃亡,雖然确實有貪生怕死的原因在吧,但是,那個情況,以一敵百什麽的,他還帶着三個婦孺,真的是做不到啊!這怎麽能怪他呢?
“大母,孫兒冤枉,我沒想撇下阿父啊!”被祖母迎頭蓋臉的痛罵,楚璧的臉被撓的跟血葫蘆似的,疼的他直咧嘴,連忙舉雙臂護住,他狼狽躲避,踉跄着後退,眸底神色,懵懂而不知所錯。
畢竟,當初随楚元暢回鄉接人的時候,孫老太太對他可慈祥了,一口一個‘大孫兒,乖寶兒’,完全是愛不釋手,寵溺不夠的模樣,怎麽一下就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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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璧簡直不能接受。
“母親,母親,你息怒啊,大郎不是存心的,他歲數小,經的少,太原人兇殘,他們那般追趕,大郎肯定害怕,一時失了分寸也是有的,他不會故意害夫君,一定是無心的。”一旁,袁夫人忙上前拉住孫老太太,哀聲苦苦相勸着。
不過,話語言辭間,卻把‘膽小懦弱,臨危時棄父而逃’的帽子,死死扣到了楚璧腦袋上。
“阿袁,你這人就是沒用,軟囊囊誰都能踹兩腳,一個勾欄院賤女下的庶崽子,你做大婦的怕他做甚?什麽無心,我看他就是故意想治死元暢,好接了他的位置,否則,你回到元暢身邊,生下個嫡子,他這只能充做奴仆的庶崽子,哪還有如今的威風?”
未嘗聽不出袁夫人話裏的意思,只是,不想承擔是自己害慘兒子的‘事實’,孫老太太昩着良心聲聲叫罵。
把個楚璧給委屈的啊,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又羞又惱,他捂着臉驚怒道:“大母,你這說的什麽話?當真是要了孫兒的命,明明是你……”撞阿父下馬車的,怎麽能賴到我身上?
他咬着牙想揭穿‘真相’。
然而,到底還是太年輕,沒有對付潑婦的經驗,他還想着分辨解釋呢,但孫老太太哪管他這個?眼見這孫子要張嘴,她老眼一厲,伸出蒲扇大的巴掌,照着楚壁的臉,左右開弓狠狠扇去。
‘啪啪啪啪’的脆響聲不絕與耳。
打的楚璧鼻口噴血,慘叫聲都變了調兒。
“嗷嗷嗷嗷……”
滿臉鮮血,疼痛不已,偏偏還不能還手,楚璧節節敗退,連連後讓着躲避起來。
“孽障,你還敢跑!”孫老太太乘勝追擊,把楚璧攆的滿屋亂竄。
袁夫人默默看着這一幕,摸了摸頭發,一句沒話沒說,拽着女兒悄無聲息的退到角落裏。
蘇勳輕咳一聲,掩面不忍目睹。
【這,這……你們不是再商量怎麽救楚元暢嗎?怎麽莫名其妙打起來了?我的智腦總部啊,楚璧他,他都鼻口竄血了?就沒人管管嗎?孫老太太不是很疼大孫子的嗎?客戶記憶裏,她都快把楚璧當命看了,對他比對楚元暢都好,怎麽一下這樣了?】識海裏,狗子目瞪口呆,棉花團似的小尾巴都炸起毛了。
【好端端的,為什麽啊?】小眼睛黝黑滾圓,它‘天真’的嚷。
【怎麽,理解不了?】程玉失笑着問。
【當然理解不了!!這畫面讓我怎麽理解?】狗子呆若木雞,抓狂了好半天,才冷靜下來追問,【大玉,你給我分析分析,眼下,這怎麽回事?】
程玉就垂了垂眸子,片刻無聲,随後嘆笑道,【其實,呵呵,說白了很容易理解,孫老太太嘛,你別看她擺出這副潑婦嘴臉,張口就罵,揚手就打,但真說起來,她還是挺精明,很有些智慧的。】
【智慧?就她?】狗子舉起小短腿,指着一臉潑悍,拿親孫子練爪法的孫老太太,驚駭道,【大玉,你管這叫精明?她明明就是在無理取鬧好嗎?】
【這怎麽能是無理取鬧呢?這分明就是東西風之争嘛!】程玉聳聳肩,見狗子滿面茫然,就笑着問,【行,溜兒,我這麽問你吧,這大靖的婦人,喪父喪夫之後,活的是誰?是哪個能讓她尊容華貴,安享晚年?】
【當然是她兒子!】狗子連忙答。
程玉又問,【那她兒子再哪呢?】
【你問我?她兒子不是讓你踢下馬車,被太原軍抓了嗎?】狗子沒好氣的回。
【這就對了,客戶的記憶裏,孫老太太對楚璧好,疼愛他非常,那是因為她有兒子依靠,能安安穩穩的當老太君,當皇太後,自然樂得寬容慈祥,享兒孫繞膝的福份,但如今呢?她兒子被敵軍抓了,而且,不管嘴上怎麽說,怎麽求,她心裏明白,楚元暢很難活着回來了,所以,她肯定要拿捏住楚璧的‘錯處’,徹底壓下他的氣焰,并且,還得是再蘇家人面前了。】程玉輕聲解釋。
狗子,【……】
【我沒聽懂。】
【這有什麽聽不懂的?不是很簡單嗎?雖則,孫老太太是楚璧的親祖母,就算楚元暢涼了,她也是楚家老祖宗,可是,住兒子府裏被他孝順和生活在小妾庶孫的眼皮子底下,那感覺能一樣嗎?】程玉挑了挑眉。
【溜兒,你是知道的,再外打杖的二十幾年裏,楚元暢早就另置府宅了,那裏當家做主的,是老太太嘴裏的‘勾欄賤人’,楚璧生母姣夫人……要是有兒子依靠,老太太妥妥的府裏老太君,誰都不敢小瞧她,但如今呢?楚元暢被擒了,他大概率要涼了,那,在姣夫人和楚璧眼裏,老太太又算個什麽東西啊?】
【人家姣夫人有兒有女,手握府權,老太太初來乍到,甚甚沒有,她哪還得意的起來?不得灰溜溜眯着,寄人籬下,看人家眼色過活……】
【但是,二十多年了,在清明鄉做老封君,受鄉民吹棒,被袁夫人伺候,她能受得起那個氣嗎?且得抓住楚璧的錯處,狠狠拿捏他一通,把他打成‘不可饒恕的孽畜’,姣夫人沒了得用兒子,本身又是個妾,老太太不就占足天時地利,死死壓倒了東風嗎?】
【要不然,就她那脾氣,楚元暢都被抓了,我和袁夫人卻好端端的,她能放過我們?不把我們腸子撅出來都算天幸了?哪會這麽心平氣和,甚至還給了袁夫人好臉兒?】
程玉輕笑,眸中閃過一抹冷凝,瞧着撒潑打滾的孫老太太,她道:【溜兒,你看着吧,撕打楚璧不是目地,她既然再蘇家人面前這般做态,肯定是要求人家做主的!】
【啊?做什麽主?】狗子呆怔怔的問。
只是,還沒等程玉回答呢,那一邊,孫老太太老當益壯,已經把楚璧扯的不成人形,甩到地上,她氣勢洶洶,三步并做兩步的沖上前,一把拽住蘇勳的袖子,“阿勳,你阿父和我兒是結義兄弟,我算是他的義母,是你的大母,你不能不管我……”
“老,老,老太君,你這話何意?”正瞧熱鬧瞧的起勁兒呢,突然被點了名兒,蘇勳本能的打個冷顫,聲音都尖利了!
“楚璧這孽障畜牲,連阿父都能抛下,又哪裏會孝順我這老婆子?要是我随他回了府,他把我囚困餓煞了,都不會有人知道!”孫老太太恨聲,随後瞬間變臉,蒼老面孔現出凄涼,伸手拉過袁夫人,她哀聲道:“我老了,死不足惜,只可憐大媳和阿钰,她們都是孝順孩子,窮鄉僻壤的照顧我老婆子那麽多年,我不能讓她們沒了下場!”
“你得派人跟着我們,讓護衛随侍,莫要讓我們被這不孝的畜牲打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