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學生 (1)

那孩子的人生變了，因為什麽不知道, 什麽叫平行時空溫庭筠也不懂, 但既然那孩子的人生能改變, 或許，她的人生也可以變，即便那孩子已經不是她了。

家搬了，好事也做了，玄幻的弄不懂的事情丢在腦後, 好好過日子才是真的。太陽落下, 月亮升起，兄弟姐妹們分開, 溫庭筠沒有回家, 而是去找男朋友探班。

那天晚上不知道算不算有矛盾的小事情, 在第二天李弘基打電話給溫庭筠, 雙方都道歉，男朋友在不知道哪錯的前提下說對不起, 女朋友就很明白自己哪裏有問題的情形下說抱歉。有情人哪來的矛盾, 電話在笑聲中挂斷，有情人還是有情人。

情侶們有兩個禮拜沒見, 不是李弘基多忙，他确實很忙是真的，但再忙也是能擠出時間見女朋友的。主要是溫庭筠太忙了, 完全擠不出時間，除了工作還得忙兩棟房子的事情, 尤其是陪親媽真的脫不開身。

李弘基約了溫庭筠兩次，兩次都被以忙拒絕，雖然拒絕的很有道理，也是真的忙，完全不是敷衍，男朋友還是有點小不高興。今天在溫庭筠身上發生了很多好事，也終于有時間了，女朋友滿懷高興去找的男朋友，結果碰到的是不高興的男朋友，喜悅度銳減，變成不知所措。

溫庭筠到的時候李弘基正在拍攝，她是被助理帶進去的，身份還是跟上次一樣是‘助理’。這次不是在戶外拍，是劇裏四個主角組成的偶像團體的宿舍，拍的是女主角生病了三位男士擔心安慰，以及女配角過來刷一波存在感然後被男孩子們打臉的情節。

戶外場地大，與拍攝無關的人員自己找個地方蹲着別礙事就行，屋內空間有限，地上到處都是拍攝的電線要小心避開，還要避讓攝像機的動線，避開監視器等等，能待的地方就小的多，周圍擠了不少人。

有介于上次來過劇組經歷漫長等待的經驗，溫庭筠這次帶了kindle來打發時間，她對游戲的興致真不大。Kindle是從溫姐姐的記憶裏找出來的，她此前還真不知道有這麽個專門看書的電子閱讀器，準确的說溫庭筠之前不怎麽看書。

學手藝的看書的價值不大，看畫冊比較多，裏面多是作品的分解圖或者材料的細節，而且都是老畫冊，一般是師傅們給的，市面上有沒有的賣溫庭筠不太清楚，她沒去找過。現在有看書消磨時間的做法，還是因為全家都看書的原因，哪怕是看着脾氣暴躁的溫庭侑，興趣愛好之一也是看書。

家裏偶爾閑聊不管是父親、母親還是哥哥，找不到什麽話題同溫庭筠說話的時候，最常開的話題就是問她，最近有沒有看什麽有趣的書，或者是我最近看了什麽有意思的書，作者怎麽樣，故事怎麽樣，你要是喜歡也可以看看。

溫庭筠接不上這種話題，通常都是聽，一本書能聊很久，親媽特別能聊，能從一本科幻小說聊到現實實現的可能性，再轉到人物心理變化的邏輯，作者根本沒寫的主角原生家庭背景的猜測，接着神奇的切換到男女主角感情戲合不合理最後再跳到要不要買新衣服，最近有個牌子出新品了，能說特別久把溫庭筠說的一臉迷茫。

迷茫的次數多了，家裏人也知道溫庭筠大概沒有看書的習慣，倒也沒人強迫或者建議她多看點書什麽的，只是分享書本的頻率變高，算是迂回的告訴她讀書是很有意思的事情，爸爸說，讀書可以讓人生變得廣博，哥哥說讀書可以讓短暫的人生變得長。

李淑媛比較特別，她跟溫庭筠說的是，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看書是經歷別人的人生，借着作者的文字去觸摸另一扇世界的大門。門內或許光怪陸離，或許波瀾壯闊，或許陰郁沉悶，或許甜如蜜糖，像一個大玩具，非常适合打發時間。

溫庭筠在這些話裏試着拿起書本，剛開始看的是家人說的有趣的那些，基本都是小說還挺有意思的，斷斷續續的一本讀完了，試探着跟媽媽磕磕絆絆的說書裏的故事，主角怎麽怎麽樣什麽的，得到親媽很大的鼓勵，說她說的特別對，故事要是按照她的想法一定會更有趣。莫名的就有信心去讀第二本，講第二個故事了。

培養一個習慣是不是真的只要21天不一定，但一直被人鼓勵被贊賞，持續得到正面的反饋，大多數人總是願意繼續做下去的。溫庭筠就繼續了，而且也不是只讀小說，她在重新看溫姐姐記憶裏的那些專業書籍，想着能更好的理解前輩們的話，記憶是記憶，記憶有時不那麽靈敏，記憶變成技能才是自己的。

看書真的很能消磨時間，但時間太長也不行，周圍吵雜，人多又擠，折疊椅坐的時間長了不舒服，溫庭筠站起身活動一下，擡頭從人群中望過去，意外的發現他沒在拍攝，而是和演員們湊在一起說笑，有些不解他為什麽不來找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過去找他。

過去吧，萬一他們說的拍攝的事情她怕打擾他們，不過去吧……還是不過去好了。溫庭筠默默的又坐下去了，捧着電子書卻覺得之前周圍再吵也能看得進去的文字，現在一個标點符號都看不進去了。

眼看着女朋友淹沒在人群裏，男朋友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其他人聊的好好的他突然作怪，張茛碩問他怎麽了，之前聽到他和女朋友打電話的鄭容合說他和女朋友吵架了。

“吵架沖着我翻什麽白眼。”張茛碩不解。

“不是沖着哥，是那邊。”鄭容合指着張茛碩身後“人在那。”

張茛碩回頭看過去，掃了一圈好像都是劇組的人，轉回頭問李弘基“那個姐姐來探班了？”想了想之前見過一次的溫庭筠，吐槽李弘基“人都來了，你別欺負人家。”

“她欺負我還差不多，我約她就什麽時間都忙，她想找我就随時都行，憑什麽。”李弘基覺得張茛碩有毛病“哥什麽都不知道，說什麽我欺負人。”

鄭容合默默的補刀“那姐姐從頭到腳看着都是好姑娘，跟你戀愛可惜了。”說完就被李弘基瞪，張茛碩倒是很認同“傳說中好人家的姑娘大概就是那種類型。”他們這一圈不說少見吧，反正不常見。

李弘基無語了“幹什麽，我是壞人家的孩子嗎。”看着兩個損友“你們就見過一次，知道什麽啊。”

“一次就夠了啊。”張茛碩笑他“難道還要見百八十次才能知道是什麽人？之前等了一整晚，一句抱怨好像都沒有吧，分開的時候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還不夠好？”一整晚那可是！

鄭容合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難道說她之後跟你發脾氣了？”

李弘基龇牙假笑準備走人，不跟傻子聊天。兩兄弟相視一笑，把人拽回來說別的了，也就是随口吐槽兩句，誰都沒當真，這不是閑聊麽，別人家的情侶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閑扯到繼續開拍，別人家的情侶跟他們就更沒關系了。溫庭筠一直等着，等到十一點多，全場收工，她就是再遲鈍也知道男朋友生氣了。可又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生氣，之前電話也是好好的，也沒有不讓她來，為什麽她來了，反倒生氣了？

姑娘們發脾氣都要男孩子們猜，男孩子們通常很直接，不玩那麽多套路。跟一大幫人告別，讓助理也走人的李弘基，鼓着臉牽着溫庭筠的手，憋了沒多久，就在只剩兩個人的時候傾吐不滿，關鍵點就在于，我那麽忙都有時間，你怎麽就沒時間了等等。

生氣了

要親

要抱

要舉……

這個就算了，親和抱是必須的！

抱怨的時候牽在一起的手也沒放開的李弘基讓溫庭筠覺得有點可愛，像發脾氣的小孩子的可愛。拉着他的手，在他嘟起的嘴上啄了一下，蜻蜓點水的吻，剛想離開被他抱住，深吻，吻的還是不會換氣的溫庭筠全身發軟。

剛好坐車經過他們的鄭容合看到窗外一閃而過的兩人忍不住笑了，還有點小羨慕，他是不敢像李弘基那樣戀愛的。

都能被人羨慕了，男朋友的氣自然就消了，當然主要是溫庭筠等了一整晚也沒說什麽的原因，要是溫庭筠抱怨等那麽久，那兩人一定吵架。氣消了之後牽在一起的手就前後左右亂晃，男朋友吐槽溫庭筠居然沒發現他生氣了。溫庭筠說自己發現了，李弘基表示絕對沒有。

“我要是跟你說我今天不方便，你肯定不會過來。”李弘基看她愣住，捏了下她的掌心“看吧，我就說，你肯定沒發現，搞不好還想着我真的不方便什麽的。”

确實會這麽想的溫庭筠反問他“你是不是不太相信我跟你說，我不方便？”

“哪有什麽方不方便的，只有想不想。”鬧脾氣時是小男孩，現在卻很有經驗的李弘基告訴女朋友一個真理“想見面的人永遠都是方便的，不想見面的人才會什麽時候都沒時間。”

戀愛小白疑惑道“就沒有真的沒時間的情況嗎？”

“有啊，手上的事情比對方重要，時間就永遠不夠用啊。”李弘基随口道“比如我也不可能在準備舞臺的時候跟你說可以來，拍攝就沒關系，舞臺是團隊的不能分神。”

溫庭筠一愣“因為團隊比我重要？”

剛才還站在上風的李弘基一下就心虛了“你還不是工作比我重要。”在溫庭筠要說話時搶先打斷轉移話題“想不想吃東西，我們去吃宵夜怎麽樣？”

點頭說好的溫庭筠也沒再糾結這個話題，看着李弘基伸手攔車說更重要的，比如生氣了可以跟她說，不要這樣發脾氣，她不會冷戰。李弘基反倒疑惑他什麽時候冷戰了。

“你不理我啊。”

“我沒有不理你啊。”

“之前拍攝的時候。”

“你可以來找我啊。”

李弘基攔到了車開門讓溫庭筠先進去，話題斷開，等他上車關門同司機說了地址才重新接上，男朋友懷疑女朋友還是不懂他為什麽生氣，說的更明白一點。不是只有他找她，她也應該找他。

“一直都是我找你啊，電話是我打，短信是我發，約時間也是我，你都不找我的。這次是你第二次找我，上一次我們還差點吵架，你來都來了，一直坐在那邊玩，你到底是來找我的，還是換個地方玩。”

李弘基看向溫庭筠“你都來了，為什麽不去找我，要自己一個人？”

“我是怕…”

“打擾我？”

“嗯。”

“你看到了吧？”

“什麽？”

“我在和容合他們聊天的時候，你看到了對不對？”

“嗯。”

“那為什麽不找我，總不能還是打擾？”

溫庭筠愣了一下，李弘基撇撇嘴“你才不是怕打擾我，是怕做錯事而已。怕做錯事之後，別人對你的看法，你的重點好像都在你身上，你應該做什麽，怎麽做更好。但你重點應該在我身上啊，做錯了就做錯了好了，打擾就打擾好了，你想見我，那就應該來找我啊，在乎別人做什麽。”

這話說的溫庭筠有些不太舒服，李弘基還在繼續“我就沒在乎過啊，我要是在乎這些，我就不會帶你來了。”戳了下她的臉“明明是你先喜歡我的，怎麽感覺你的喜歡就那麽一點點。”

溫庭筠剛想反駁，就被李弘基親了一口“算了，我原諒你了。”摸摸她的頭“看在你等了那麽久的份上。”摟着她的肩膀笑她“你能完全不懂我為什麽生氣也挺有意思的，果然是初戀～”

李弘基沖她壞笑“別想反駁，你絕對是初戀沒錯。”說着抓着她的手親了下她的手背“我肯定你是初戀。”

還真的是初戀的溫庭筠默默的轉移視線，李弘基笑的不行，各種逗她，什麽初戀找到他是天大幸運啊，什麽他一定會好好教她怎麽談戀愛啊，之類之類的，都是無敵自信覺得全天下自己最好的話。聽的溫庭筠很疑惑，他到底怎麽能那麽自戀的。

被男朋友逗的沒辦法回嘴的溫庭筠被他帶下車，牽着手走在傳說中情侶走過必分手的‘石牆路’上，聽着男朋友說浪漫的話，比如。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李弘基笑看溫庭筠“跟我說一遍。”

溫庭筠小聲說了一遍，李弘基表示聲音太小，不算。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不夠肯定。”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感覺沒什麽自信啊。”

“我們會一直…”

溫庭筠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能被李弘基找理由駁回，石牆路并不長，一遍是牆，另一邊是行道樹，走在這樣的小路上都靠的很近。說着‘一直在一起’的溫庭筠視線一直在李弘基的臉上，沒發現路到盡頭，也沒發現李弘基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

直到身邊的石牆沒了，她的‘一直在一起’卡在最後一個字，夜色中，男孩子捧着姑娘的臉，含着她的唇，吞下了所有的話，溫柔細致的吻她，帶着笑聲，勾着她的唇舌，含糊的教她，如何親吻，如何換氣，如何談戀愛。

“十二點了。”

“嗯？”

“準點說出的話就是諾言。”

李弘基貼着溫庭筠的鼻尖，滿含笑意的眼睛看着她，聲音低沉“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溫庭筠定定的回望，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輕聲呢喃“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對視的眼神中情意綿綿，諾言啊，是在說出口的瞬間飽含真心的話語，在這一刻，那份真心就是永恒。

月色下的永恒讓情人更親密，旭日東升，甜蜜的戀愛風被繁忙的工作切斷，重回職場的溫庭筠，由于之前的‘暴脾氣’得到諸多同僚善意的調笑，諸如我們忙內很厲害的話聽了一堆，心虛的不得了。金杏子還特地跑過來跟她說做得好，就應該這樣，她就是太溫吞才會被欺負。

這期拍攝的嘉賓是車肽賢和張嚇，兩人同金仲國是好友，從開場氣氛就很好。跟着金泰浩的溫庭筠就不是打雜的了，陪着他盯着兩個新MC樸海真和樸詩研，自動進入這一組的小團隊，再次和金杏子成為搭檔，她的老師就是他們的作家。不過，不再是負責藝人調節的工作，而是負責拍攝。

FD被稱之為導演助手，也被稱之為執行導演，在PD是王的《家族誕生》裏，金泰浩就是他們這個小團隊的隊長，所有事情都是他協調，包括和作家商量兩個藝人的臺本和流程前進的方向。

溫庭筠之前打雜的時候還覺得已經夠累，結果不打雜了更累了，簡直忙的飛起。倒是金杏子沒那麽忙，她只要輔助作家就行，溫庭筠差不多要跑全場，首次帶上耳朵的迷你耳機一刻不停，随時有事呼叫她，就這樣還不夠。

“我拍攝？”

“嗯。”

攝像機拍一段時間內存滿了要儲存卡，換的時候就是全場暫時休息的時候，那麽多機器都換好也需要時間。就在這個時間溫庭筠被金泰浩指派拿着充當攝像，不是現場出問題，也不是她變成了攝像，而是AD從FD必須要會的技能。

“你的畫面感好像不強，而且對機器的動線沒有下意識的防備。”金泰浩指着不遠處負責姜大成的FD“你之前做事的時候，入了他們的鏡頭，在機器沒動的時候能進入別人的鏡頭，代表你對機器動線的知識還停留在書本上。”

“全場幾十臺機器，完全躲開不可能也沒必要，這些後期都會剪掉，但你得訓練自己不用思考，只是一眼掃過去就知道要怎麽閃避鏡頭，這是你必須會的。手上的其他事情先放下，拿一臺機器跟着他們拍，習慣鏡頭的廣度，每一種鏡頭都要習慣。”

金泰浩擡着下巴對林亨澤那邊點了點，教導溫庭筠“PD是掌控全局的人，你得知道整個組每個工種在做什麽，這些對你可能太遙遠，但你什麽都停留在書本上是不行的，總不能一輩子就做AD，攝像對我們來說是最關鍵的一步，所以讓你從攝像開始，明白嗎？”

溫庭筠立刻點頭“明白。”

等電池換好全場重新開拍，溫庭筠就扛着一個攝像機開始了攝像的生涯，組內為了避免出意外都會有備用的攝像機，她拍的畫面能不能用還是全部廢棄現在不好說，反正金泰浩也不是真讓她去當攝像的。

這活其實比之前好，至少不用滿場跑，可這活也不輕松，現在還不流行手持的迷你機器，關鍵是太貴電視臺沒有。溫庭筠扛的最便宜也是最重的一個，便宜是怕她弄壞，也挺貴的，但便宜的一般都重，她這個得有十來斤。

身高167體重剛剛過百，瘦到上鏡都沒問題的小姑娘扛着十來斤的機器，還在大太陽底下，溫庭筠的妝沒半個小時就徹底毀了，她也放棄補妝了，在金泰浩表示看的眼睛疼之後飛速的去洗臉。沒功夫細致的卸妝，幸好本身也不是濃妝，兩三次洗面奶大致就差不多了，就這麽素着一張臉，倒是看起來比妝後更小了點，完全符合小忙內的身份。

用鏡頭看世界的角度是不一樣的，一來有邊界限制，局限性很大，二來不用穩定器的時候，體力跟不上的溫庭筠拍的畫面經常對不上焦會模糊，三來就很有意思，眼睛是沒辦法切近景的，但鏡頭可以。

溫庭筠拍之前去找音響組特地要了現場收音的耳機，這個耳機聽到的就是拍攝的藝人們的聲音，可以避開環境的雜聲，帶着這個耳機的溫庭筠看的，是攝像機自帶的畫面，拍到什麽就能看到什麽，想看什麽就拍什麽。

時間一長，她發現自己的鏡頭經常會被劉在時吸引，原因特別簡單，拍別人耳朵裏聽到的笑聲偶爾會覺得莫名其妙，比如她盯着樸詩研拍的時候，那位姐姐大部分的時間都只是笑着，沒什麽反應也不怎麽接話。

一檔節目剪輯出來也就一個半小時，現場拍攝卻至少四十八小時甚至以上，這還是一個人素材量，要是按照單人的份量算，樸詩研的份量一集也就十到十五分鐘，從近五十個小時裏截取那麽點時間，就因為只有這點時間是精華。可精華不是随時會出現的，更多是被丢棄的無用素材。

溫庭筠至少拍了樸詩研近一個小時，鏡頭下的女藝人漂亮卻木納，不是人的問題，樸詩研本人和這個詞絕對沒關系。問題在鏡頭裏她不能及時的給出反饋，在耳機裏笑聲的對比下，她慢一拍才笑出來的反應看着有些遲鈍，或許還有些緊張。

鏡頭裏的緊張是藏不住的，巴掌大的四方框只盯着一個人看的時候，不管對方演技好不好，時間一長那些緊張不自覺的就會流露出來，鏡頭後的人自然也能看得出來，對方在緊張。

那些緊張、遲鈍、反應慢的畫面莫名的讓溫庭筠覺得熟悉，熟悉的讓她想起自己，或許在別人的視線裏自己就是這樣的。她的鏡頭從樸詩研的身上挪開，不自覺的就盯着劉在時。

用眼睛看現場的時候溫庭筠就知道劉在時很厲害，基本全程控場，但看鏡頭，特別是在MC們圍在一起出現在鏡頭裏，切廣角看劉在時，對方厲害的簡直超神。他不止是作為MC厲害，而是作為控場的人，他盯着的是制作組和節目的作家們，會根據作家的提示自然的切換話題帶人加入談話。

最神奇的是，他可以把自己變成鏡頭的重心，永遠有辦法把自己帶入鏡頭的重心。如果攝像機的關注度是一個有實體的圓球，那麽劉在時就是把攥在手心裏，每次只是分出去給別人摸摸，繞一圈始終在他的手心。

唯一可以和他搶奪這顆球的就是李哮利，別人總是收着點，主MC的地位是一回事，劉在時在鏡頭下的氣勢很足也是關鍵。但這位姐姐不管，她就可以生搶，暴力搶奪，劉在時碰到她氣勢莫名就弱了，兩人的互動的張力很有畫面感。

溫庭筠現在才算知道為什麽之前金杏子說，這位是扛起收視率的人，根本不需要遷就任何人。這位姐姐的鏡頭感很強，強到從始至終只有李哮利和她通過機器對視了一眼，那姐姐還笑了一下沖她抛了個媚眼，溫庭筠覺得那位姐姐應該是看到她的鏡頭故意的。

鏡頭感這東西很虛幻，鏡頭吸引力同樣很帶有攝像師的主觀判斷，作為攝像師的溫庭筠目前的主觀判斷裏，這個節目的靈魂制作組占一半，劉在時和李哮利聯合站了另外一半。

這個想法在金泰浩問她拍攝感覺怎麽樣的時候，就變成了“感覺劉在時前輩和哮利姐真的很厲害。”

聽的金泰浩都懷疑“有人跟你說他們不厲害麽？”問懵了溫庭筠的同時讓她說重點“對機器動線的避讓有切身的概念了嗎？”

“有一點，還需要再習慣。”溫庭筠回答他。那種掃一眼就知道怎麽躲暫時做不到，得慢慢來。

金泰浩點點頭讓她換個機器再熟悉“這次別對着藝人拍，對着現場，拍工作人員，給你個作業，明天收工之前，要記得現場每個人的職位，看到臉就能說出來。”看她愣住嚴肅道“你現在不是随時會被踢走的AD，進來半個月人都認不清，那你的心态就不對，這是你的團隊，你必須熟悉。”

溫庭筠乖巧的點頭，換個肩膀扛起機器繼續，這次就麻煩點，拍藝人沒問題随便拍，拍工作人員卻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在鏡頭下的。很多幕後人員會躲鏡頭，有些還讓溫庭筠別搗亂。

鏡頭裏的人們沒有藝人們的歡聲笑語，各種帽子卡在頭頂，汗水順着鬓角流入頸部，有人連擦汗的功夫都沒有，有人随意摸一把，拍了一圈就沒有幾個是白的，男人們大部分皮膚黑黝黝的，姑娘們全身上下都包的嚴嚴實實，後背濕透了都不脫衣服。

溫庭筠知道為什麽，她第一次拍的時候因為熱穿的少，差點被曬傷，太陽太毒，防曬也沒功夫一層層的圖，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裹的嚴實一點。她還算好的，曬不黑，曬過度了皮膚會發紅，紅完就白了。有個道具組的小姐姐一曬就黑，全身上下密不透風，連眼睛都用墨鏡擋着，鏡頭都拍不到臉。

要是之前溫庭筠拍的是《家族誕生》那拍攝節目組的溫庭筠，拍的就是‘家族是如何誕生’，忙碌的人群在夕陽西下時越發的疲憊，此前讓溫庭筠閃開別搗亂的都沒力氣理她，看到她的鏡頭了，也是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不是讨厭只是累，累到沒表情，累到不想說話。那更多是心理上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大家的神經都崩着，放松不下來。

最嚴重的是林亨澤，鏡頭下的林亨澤讓溫庭筠有些害怕，明明用眼睛看過去只是嚴肅而已，在鏡頭裏卻帶着攻擊性，好像随時會發脾氣，又好像本來就在發脾氣了，只是壓抑着沒有爆發。

溫庭筠在晚餐的時候把這個畫面給金泰浩看，本意是想說感覺PD好像心情不好，她要不要先不這麽拍了，金泰浩看着畫面告訴她沒事，PD錄節目有這個狀态很正常。每一期拍攝對他們來說都是生死戰，随時可能一期跌落谷底，之前的所有成績就化為煙雲。

“KBS的那個《兩天一夜》太誇張了，哥的壓力比較大，不過我還沒從這個角度看過他，挺有意思的。”金泰浩說着抱着好東西一起分享的态度，拎着攝像機帶着溫庭筠去找林亨澤，給他展示鏡頭裏他的樣子。

主作家李美善和林亨澤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們的晚餐在村子裏的活動中心吃，由村子裏的人家提供，給錢的。偶爾會有村子免費招待，綜藝也是宣傳麽，但也有只能組團吃盒飯的情況，這個看每個地方當地的村長是什麽态度。

吃飯分批次，保證現場不會沒人盯着，金泰浩和林亨澤是一批，鄉下的活動中心全是傳統的韓式屋子，拖鞋坐地板或者墊子，金泰浩把攝像機遞給林亨澤，自己盤腿坐邊上，招手讓溫庭筠坐下，對PD說這是忙內拍的，挺有意思的。

FD偶爾會客串攝像，PD組的基本都懂攝像那回事，本專業技能之一。林亨澤拿過機器看了一會兒，挑眉遞給李美善，對方看了笑笑，對特別老實的跪坐的溫庭筠問“害怕你們PD嗎？”

溫庭筠反射性搖頭，三人都笑了，溫庭筠不太懂他們在笑什麽。

金泰浩虛指了下機器對她說“你畫面裏的人很兇，鏡頭是你的眼睛，畫面是你的觀感，你拍的PD很兇，拍攝的人害怕鏡頭裏的人，這麽說明白嗎？”

溫庭筠懂了，但是自覺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只是敬畏。”害怕什麽的肯定不能說啊！

“敬畏，好詞。”李美善被逗樂了，笑看林亨澤“你做什麽了讓人家敬畏你？”

林亨澤對溫庭筠的印象還說很深的，不管是女性之友還是前兩天的流血事件，仔細回憶了下，問溫庭筠“我好像沒和你發過火，有嗎？”

“沒有，沒有。”溫庭筠連忙擺手“您沒對我做過什麽。”

金泰浩把攝像機拿過來放到溫庭筠身邊“那為什麽怕他？我一個人會看錯你鏡頭要表達的東西，我們三個人都看錯不太可能。”

溫庭筠愣了一下，畫面代表觀感什麽的即便書上有，也覺得有點扯，試探着開口“我不可以對PD有敬畏之心嗎？”舔了下嘴唇“我是說，這是壞事嗎？”

PD和作家對視一眼，相互笑笑沒說話，金泰浩搖頭開口“如果你不跟我，我倒是無所謂，但你跟着我，轉正應該也是在我們組，那就是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會頂着我的名字，頂着我的名字，做的不好壞的是我的名聲。”

“所以…”溫庭筠沒聽懂。

“所以，你如果害怕PD會影響你自己的判斷力和創造性，會跟着他的想法來。”

“這不好嗎？”

“你不跟着我，挺好的，誰都喜歡聽話的人。”

林亨澤笑着打斷‘師徒’的話，望着小徒弟“他的意思是，你的敬畏會讓你丢失自己的色彩，你怕我，那就是我怎麽吩咐你怎麽做，可那樣你就沒有自己的東西了。泰浩不可能随時盯着你，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學。”

“雖然現在跟你讨論什麽個人風格有點太遠了，但是這東西一旦走了歪路想正回來就沒那麽容易。你可以敬畏我的為人，我的職位或者我的脾氣什麽都可以，但你不能用你的作品敬畏我。”

林亨澤看了眼攝像機“你不能用這東西敬畏我，我們需要有自己的色彩，或遲或早只要你還在臺裏，五年十年的總有自己做節目的時候，這份敬畏會變成你的陰影，對你不好。”

溫庭筠半懂不懂的點頭，李美善笑笑，對她揮揮手“去吃飯吧，不是大事，以後慢慢就懂了。”

三位長輩看着小朋友拿着機器一步三回頭的走遠，一直不怎麽參與讨論的作家笑問兩人，自己是不是要閃開給他們挪個地方。這麽問是因為金泰浩帶溫庭筠來說這件事跟她沒什麽關系，只是她在這張桌上，特意避開有點怪。

“姐姐就別鬧了。”林亨澤問金泰浩“你這是有心思帶徒弟了？”特地關注這一點可不常見。

金泰浩笑着說“我是給哥介紹個徒弟，你覺得溫庭筠怎麽樣？”

林亨澤一愣，掃了眼李美善，對方笑着起身，說她吃飽了。等人走遠，林亨澤問金泰浩是什麽意思。

“我之前和溫庭筠有點小矛盾，票據的事情…”金泰浩揮揮手“那個不重要。”說重要的“因為那件事我本來想趕人走的，嫌煩，可有人擋住了，金賢浩，哥還記得吧？”

林亨澤眉頭微皺“關系戶？”一語雙關，說的即是金賢浩，也是溫庭筠。

金泰浩點頭“不過溫庭筠的關系好像不是來自于金賢浩，雖然人是他弄進來的，但是之前你不是吩咐人事的人把溫庭筠掉進我們組麽，人事那邊被金賢浩攔了差點沒辦成手續，一直拖到我們聚餐結束。”

“你是說金賢浩把人送到我們組之後，還想再把人要回去？多此一舉幹什麽。”林亨澤拿起煙盒抽了兩根煙出來丢了一根給金泰浩，他能這麽說，就代表有後續“你打聽到什麽，那個溫庭筠背景很厲害？”

接了煙的金泰浩先給林亨澤點上，再點自己的煙，回答道“多此一舉繞這半圈是做什麽不清楚，但是因為人事鬧的那一場，和我想踢人沒踢掉加在一起，溫庭筠的背景就很奇怪。我找人事的人問了，有個說是金賢浩作怪，但還有一個挺特別的答案。”

林亨澤吐了口煙，微微側了下身子，掃了眼坐在門口桌邊的溫庭筠，除了性格太溫吞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至少不像個二世祖，問他“多特別？”

“臺長調過她的檔案，本來想讓她去公關部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