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究這些?”
紀翹聳肩:“只能敲簡單的,小星星,生日歌什麽的。”
想起什麽似得,她又笑了下:“我也沒什麽文化,研究不出什麽有趣的,看書又怕頭暈,以前孟哥給我——”
紀翹猛地剎車。
她真是放松過頭了。雖然祝秋亭肯定知道她在說誰,但是他會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感興趣嗎?
她看向祝秋亭,卻沒在他神态上尋到不耐,便繼續輕聲道:“買了火車軌道玩具,我那時候無聊,裝完能玩一晚上。”
祝秋亭靜靜聽着,末了輕笑了笑:“那你還真是挺閑。”
紀翹沒在意,祝秋亭嘴本來就毒。支着身子看了眼進度,馄饨已經撈上來了,翻騰在熱騰騰的湯裏,攤主正往裏加着蝦米和紫菜。
她又坐下來,唇角和眉目都舒展,漂亮潇灑:“年輕咯。最擅長浪費時間。羨慕嗎?”
她本來是開玩笑,祝秋亭卻盯着她,沒說話。
紀翹這才注意到,他眼裏泛着淡淡的血絲,情緒湧在其中,看不分明。
她下意識蹙眉,沒想出來哪句話錯了,戳到他哪根筋了?
幸好攤主這時候來了。
“你雲吞。”
紀翹接過碗,迅速給他推了過去,避開他視線。
“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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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亭說。
紀翹怔住,擡頭望住他。
風吹抽芽的樹枝,吹雲,也吹的她心髒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開。
鹧鸪天裏講,給雨支風券,留雲借月章,祝秋亭從來都更甚,玉樓金闕都不在他眼裏。
他現在是……在難過嗎?
紀翹被這個想法震飛了。
現在這人是在難過嗎?紀翹被閃過的想法震飛了。就因為不年輕了?
“我羨慕的發瘋。”
祝秋亭望着她,聲調那麽輕,又像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風吹抽芽的樹枝,吹雲,也吹得紀翹心髒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開。
☆、【三十四】
他有一把好音色,明潮暗湧都在其中。可內容不是紀翹一時能消化,于是空氣陷入滞停般的死寂。
沒人說話,紀翹心神微動,餘光不動聲色地漫游又收回。
剛剛竟只顧着跟他說話,太大意了。
無論行走坐卧,永遠不可松懈。分析,觀察,等待,蓄勢待發。
這還是面前的人教過的。
這條街不在主幹道上,馄饨攤又沒幾個客人,紀翹打眼一望,視線掃過街對面,又很快收回。
她舀了口湯,垂着眼将話題轉開:“手腕那個,什麽時候紋的?”
紀翹不喜歡打探別人隐私,尤其是祝秋亭的。
他桡動脈上的紋身,從她見他第一面時就有了,明顯帶紀念和宗教意義。就算随便找個話題做給盯梢的人看,其實沒必要聊這個。
只是緬甸店內,那張圖和字,總萦繞不走。
她沒想到,祝秋亭想了想,竟真的回答了。
“很早。”
紀翹握着勺子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松開。
“他們多久了?”
她順手拿餐巾紙擦了擦嘴,壓住唇形低聲問。
祝秋亭看她一眼,惜字如金。
“很久。”
便衣跟梢,跟了不是一時半會兒。
盡管早知道警方盯得緊,紀翹還是有點意外。
跟到了平時?
祝秋亭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又極讨厭跟警方打交道。
很快,她意識過來祝秋亭今天為何這麽反常,又是閑逛,又是在攤上磨時間的——
他在溜警察。
市公安局三樓,辦公室和走廊裏常年忙碌,泡面味已經滲進了牆縫。
瞿然從辦公室後門走出來透氣,最近他為個室內兇殺案忙的晝夜颠倒,出來時沒注意,迎面撞上一個人,擡眼一看,面孔白淨清秀,還有幾分眼熟。
“瞿哥——”
周舟剛要開口,就被瞿然扣住膀子,抓小雞似的拎走了。
天臺上,瞿然把門仔細關好,又檢查兩遍,才轉頭看向周舟:“你說。”
周舟扶了扶警帽,有些不安:“這樣好嗎?成副局已經不讓查這事了……”
瞿然打斷他:“停。他老人家生怕我閑着,最近連塞給我兩個案子,我聽到他名字頭疼,你就說說吧,有什麽發現嗎?”
周舟擰眉:“沒什麽特別的,他生活很規律。”
“去緬甸出差前,談生意,工作,常出入的酒店是四季,安缦。從緬甸回來後,在郊外別墅住,又去了祝氏分部,見了一個叫吳扉的人一面……噢,但是今天有點奇怪,”周舟頓了頓:“他是在路邊攤吃的午飯。”
瞿然:“跟誰?”
周舟看着他:“紀翹。”
瞿然抽了根煙出來,倒給周舟一根,周舟搖頭拒了。
他就自己抽了,支着欄杆,看得出來心煩意亂。
周舟想想,還是問了:“瞿哥,其實我想問,你為什麽認準祝氏這一把手跟J.r一定有關系呢?他們做國際貿易的,來往打交道的人員流動複雜,基數也大,如果有幾個——”
瞿然打斷他:“祝氏報過警。”
他咬着煙,視線投向老樹伸長的枝杈:“清江附近,他們有個工廠被炸了,那兒的警局接了案子,到現在也沒結果。”
“可我了解到情況是,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失蹤了。”
周舟努力想把這些信息串起來。努力到一半,聽見瞿然說:“沒有意外的話,那人是Jr在國內的線人之一。”
瞿然還想繼續說什麽,視線無意一瞥,臉色頃刻間變得極難看。
“趴下——!”
他猛地壓下周舟肩膀,另一邊,狙擊手已然扣下了扳機。
子彈破風而過,從他們頭頂堪堪擦過!
那子彈不單單是沖着瞿然去的,盡管最近他已經收到不止一次死亡威脅。
但瞿然非常清楚,這惡劣至極的挑釁,已經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是在太歲頭上刨墳。
這幫人從沒變過,當年斷指直接寄到了警局門口,嚣張的無法無天。
瞿然咬牙切齒地想,別讓老子逮到你們中任何一個,不把你剝皮抽筋老子跟你姓!
徐懷意難得接到兄長求救電話,瞿然當年做警察沒經過家裏同意,這麽多年也沒有開口問家裏要過一分錢,現在卻要借兩百三十萬,現金。
她挺奇怪,但很快答應下來:“知道了,我在外面忙,給我一天。”
徐懷意今晚代表徐家,例行參加一場商會晚宴,特地多花了三個小時打扮。
因為她聽說有一位難得的客人會來。
主辦方是船王周肆,衆人都說祝家那位是賣他薄面。
坦白說,徐懷意的心情有些複雜。
祝秋亭不僅是難得露面,也是鬧出新聞後,第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
一周前,這人出現在娛樂新聞板塊。
當天他與人街邊約會,被全方位拍了下來。
初春的暖陽太盛,給簡陋的桌椅也鍍了層淡金。雖然兩人之間沒任何親密舉動,但那氛圍很難騙人。
男女主角都相當賞心悅目,男方自不必說,女方長得美,低頭吃碗馄饨吃的怡然自适,身份又扒不出所以然,灰姑娘的故事永遠為人津津樂道,這事在網上瘋狂熱論了三天。
祝氏和他本人都沒有出來解釋或辟謠。
在晚宴上見到的時候,徐懷意發現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沒了意義。
宴會廳的水晶燈已經這麽亮,可沒什麽用。
今天是一身純黑西裝,剪裁利落修身,白襯衫卻解開一顆扣,鎖骨隐約冒尖。整個人透着股漫不經心的性感,這是他獨有的。徐懷意想,無論什麽時候,都像跟整個世界隔一道透明屏障,不在乎任何人,也不介意——
徐懷意目光一轉,登時屏住了呼吸。
他今天帶了女伴。
女人踩了八厘米高跟,紅裙搖曳,黑發如瀑,眉目如畫,下颌線瘦削清晰,周身好像攜着股明火。
所有目光視線追過去,她眉頭都沒挑一下。
開場十分鐘,紀翹端着盤草莓慕斯,截住了徐懷意的道。
“徐小姐,問你個事。”
徐懷意淡淡掃了她一眼,沒接腔。
紀翹也不在意,流利地報了一串數字:“這號碼你熟嗎?”
徐懷意哪有心聽,等反應過來後,才蹙眉看向紀翹:“你?”
那是瞿然的手機號。
紀翹看她反應,心下确定他們關系不會太差,便直接道:“勞煩轉告一句,瞿警官那邊,能不要多管就別管,否則不是兩百萬能打住的事了。”
徐懷意皺眉,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在說什麽?”
紀翹咬了口蛋糕,聳了聳肩:“總之,您幫忙轉告到,他會明白的。現在能贖回來的人,再往後,兩千萬也不一定管用了。”
頓了一秒,紀翹又道:“如果不明白,直接讓他來找我,我來跟他說。”
綁架威脅心理戰,最後也逃不過撕票的命,那幫人玩這一套已經爐火純青。
他上司都把他拉了出來,那警官還要執意蹚這趟渾水,紀翹真是不明白為什麽。
要不是看在紀钺面子上……她才懶得管。
可她最近不明白的事越來越多。
太遠的不說,祝秋亭這種莫名其妙的态度,比找死的警官更讓人頭疼。
拿她出來擋槍,任由別人以為她已經上位,仇家瞬間多了一個連,搞得紀翹一個頭兩個大,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像今晚這種局,祝秋亭說讓她來,她能怎麽樣?
紀翹把手裏慕斯解決完,又換了盤黑森林,端着盤子準備跟徐懷意拜拜,卻被拉住了。
“怎麽了?”紀翹問。
徐懷意像是經過漫長的天人交戰,才輕聲道:“在你眼裏,祝總是什麽樣的人?”
她的目光越過紀翹肩膀,對上一雙黑眸。
紀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她仔細打量了徐懷意幾眼,從上到下。有氣質,長得好看,戴的珠寶看着也有品位,還是警官同母異父的妹妹。
大概是近墨者黑,紀翹現在扯起淡來,眼皮都不眨一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紀翹從侍者那兒順了杯香槟,遞到徐懷意手裏,語重心長,循循善誘道:“你可以試試。”
不知道為什麽,徐懷意有種……她在甩燙手山芋的錯覺。
溫柔體貼——祝秋亭?
“徐總,人借我一用。”
他終于出口打斷她們談話,男人聲音溫和有禮。
徐懷意勉掩住失落,笑一笑:“好。”
很快,紀翹深刻體會到溫柔體貼的真意。
在金碧輝煌的衛生間單間內,她被抛上浪潮巅峰,又被裹挾的說不出話來。
一片狼藉。
他是操控這事的個中高手,能輕易讓她潰不成軍。
紀翹猛地仰高了頭,脖頸拉出一道繃緊的弧線,手指沒入男人黑發,忽然痛叫一聲。
他咬她!!?
“紀翹,”祝秋亭托住她,直起身把人壓實在門板上,聲音低啞地在她耳邊問:“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拿他當工具人,膽子大到沒邊。
紀翹沒說話。她從不頂嘴,她一向如此,今天也是。
祝秋亭做事是不需要原因的,他想要什麽,她都得盡量給。
紀翹望着天花板幾秒,平複了呼吸,在男人松手要放下她的時候,紀翹忽然用手臂圈住了他脖頸,頭埋在裏面,小動物一樣用鼻尖輕蹭了蹭他,聲音極輕,懶散的要命。
“我想姓祝,你給麽?”
這麽多年,祝秋亭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經數不清多少時日。
還是第一次,他生出一種沖動。
望上帝仁慈,未來讓他死在這一抹紅上。
希望那是他避無可避的命運,一開始就寫在掌心中央。
☆、【三十五】
【38】
她随口一問,帶了戲谑心思,并沒有期待答案。
可他們此刻離得那麽近。他的掌心緊貼她的腰,她頭發垂落在他肩膀。
紀翹沒見過祝秋亭母親,照片資料都沒有。她猜想,對方會有雙好看的眼睛,優美無塵,極具欺騙性,如果祝秋亭像她。
他黑眸仿若一潭深湖,深不見底地盯着她。
紀翹總覺得他是要說什麽,話打幾個轉,兜兜轉轉又咽下去。仔細一看,全是錯覺。他可能只是在忍着把她塞到廁所裏沖掉的沖動。
紀翹輕拍了拍他,想下來,手還沒碰到,就聽見洗手間門被推開了。
這是女廁,紀翹并不準備這時候出去給人看笑話。
站着也不合适,長眼睛的一看就知道,單間裏兩個人。紀翹想着,勾着祝秋亭脖子,考拉抱樹似得,又往上攀了攀。
攀到一半,紀翹察覺到不對,及時停住了動作,沉默看了他一眼,不給面子的往下瞥了一眼,意思是您這反應是不是不太合時宜。
祝秋亭這下真想把她沖掉了。
紀翹剛要說什麽,忽然耳尖地聽到了自己名字。
“……哎,那女的叫什麽來着?紀翹?”
“嗯。”應和的女聲還挺悅耳,輕哼了聲:“人跟名字一樣騷。徐家千金傻得跟她搭話,真是掉價。人家明天就能再炒一次。”
“我讓我爸費了那麽大功夫,那個論壇多難參加啊,連他聯系方式都沒搞來……你說祝秋亭怎麽看上她的?胸大?技術好?臉看着倒是挺貴的,估計下了不少血本。”
“你管呢?野雞毛插得再鮮豔,也成不了鳳凰。別說徐家和你了,今晚在場的,有份兒扒上他的,一個都沒有。”
“滾蛋,”女聲憤憤嘟囔道:“他是還沒見過我,上半場身邊都被人圍滿了,等會兒你——”
“你知道他之前一任是誰嗎?”
短暫的耳語後,響起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她?!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在泰國度假的時候聽人說的。她想炒呢,被祝氏壓下去了!”
“……她之前的片子可是我哥最喜歡的,不是說她單身嗎……”
補完妝的兩人聲音漸漸飄遠。
大門阖上那一刻,砰地一聲,最左邊單間的門從裏面被踹到報廢。
紀翹迅速貼邊挪了出來,瞥了眼已經變形的門:“這可不是我弄的,酒店賠錢別找我。”
祝秋亭把袖子往上挽了兩折,擡眸掃她一眼,突然輕笑了笑:“紀翹,你臉皮真是夠厚的。”
她一邊擋着門,一邊聽得津津有味,那意猶未盡的勁兒,像是在聽別人八卦。
紀翹低頭,把紅裙理順,扯了扯布料褶皺的地方,語氣平靜:“這是我的優點。而且就這程度算什麽?更難聽的也不是沒聽過。”
祝秋亭沉默幾秒,音調偏冷:“你今天來,是要見徐懷意,提醒那小警察——”
紀翹:“他不小了,跟您差不多。就是看着年輕。”
她走到洗手臺旁,微傾身摸出把伯萊塔92F,不知道從哪摸出彈匣,慢條斯理地裝上,低聲道:“吳扉留在了國內,就在本市。他從緬甸入境,卻跑到了東邊,這代表短時間內他不會離開。瞿警官那幫人再查下去,出事的會更多。等警察那邊消停下來,就輪到我們了。”
紀翹頓了頓:“雖然我們沒聊過這事,但吳扉背靠着誰,您不會不知道。”
據點常年在國外,那一把二把手都不會輕易換地方,現在吳扉卻在國內開始露臉。
這不是個好信號。
紀翹撩開裙子,把槍別進大腿槍套,黑發垂下,遮住她眼睛。
“下半場您跟周總好好聊,瞿輝耀的事,祝家欠他一個人情。還有,看好徐懷意。其他事就別管了,對面電子公司的狙撤下吧,讓小闫回去休息,他總不能真把吳扉打死在這兒。現在鬧翻沒必要。”
祝秋亭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紀翹什麽都清楚。她知道吳扉近在咫尺,知道徐懷意已被盯上,知道他今晚為何會來。徐懷意要是成了籌碼,被他們握在手裏,事情會麻煩很多。
瞿然查得比想象中的快,祝氏快被他翻了個底朝天了。
他們有了危機感,怕牽連自己,自然會給瞿然一個教訓。一個不夠,就兩個。
紀翹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微微蹙眉:“我先走了,我負責樓上,您負責看好徐小姐,等會兒——”
祝秋亭直接打斷:“紀翹,您字你說夠了嗎?”
紀翹沒想到他的怒火點這麽奇特,聳了下肩,轉身要走,又聽到他說:“那兩個人,你準備怎麽辦?”
紀翹愣了愣,才意識到他說的什麽。
意識過來後,紀翹說:“不怎麽辦啊。”
她握着門把手,眉眼透着股冷淡英氣,笑了笑:“沒辦法,志不在此。”
紀翹側身對着他,看見祝秋亭的神情,忽然将長裙一撩,修長漂亮的腿上有伯萊塔和小巧軍匕。
她輕聲道:“這是你給我的,謝謝。 ”
他教給她子彈不一定要打出去,但你一定得有。
祝秋亭輕聲道:“我沒你那麽大方。”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紀翹已經閃身走人了,沒聽見他說的話。
祝秋亭回到宴會廳後,讓侍者去找徐懷意來。
轉個身的當口,一道身影擋在眼前。
傅于天。
周肆的手下之一。
祝秋亭花了一秒,想起來這人的光輝事跡。
跟他要過紀翹。當時所有人都覺得,紀翹已經被祝家放棄了。
祝秋亭從旁邊托盤上取了杯酒,眼神從他身上掠過,抿了口澄金的酒液,語氣很是平淡:“我還以為你死了。”
!!?
周圍許多賓客本來就注意着這邊,祝秋亭不管和誰交談,都是焦點,何況這內容算不上平凡。
傅于天臉色瞬間變得極難看。
“我的意思是,”祝秋亭笑語吟吟,眼裏卻沒那個溫和耐心:“周總身邊不留蠢人,我以為這不會變。”
傅于天脖頸青筋暴了暴,眉頭一松,又咧着嘴角笑了:“祝總,我是找您有事,人多口雜,我們不好在這兒說,不然換個地方……”
祝秋亭看都沒看他,懶洋洋道:“說吧。有什麽不好說的,說出來讓大家長長見識。”
傅于天偶然得到的消息,本來是要攥好了,當做殺器來要挾他的,現在祝秋亭這種對狗的态度,他才懶得再忍。祝家的醜聞,影響的反正也不是他!
傅于天挺了挺背,在衆目睽睽之下,冷笑了笑:“祝總,您有位好下屬,紀翹紀小姐,以前做過小千金的家庭教師,現在她在哪兒呢?”
當然是在你墳頭蹦迪——
如果她在,大概率會這麽嗆過去。
祝秋亭垂眸,輕笑了笑。在傅于天看來,刺眼得很。
傅于天一字一頓:“聽說紀小姐可是您的得力一員,祝氏也都知道,您當時救了她,還被傳為美談。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當時是怎麽認識她的?”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不敢明目張膽看熱鬧的人,一時間都将目光投向了男人。
祝秋亭态度倒誠懇,簡潔明了兩個字打了回去:“忘了。”
傅于天咬了咬牙根,目光陰鸷:“……紀小姐可是算好了一切,您那天什麽時候會出現,在港口車停多久,後來那場比賽,玩票準備投資的人,也是祝總吧?她一個女人莫名其妙出現在上面,祝總不覺得奇怪嗎?”
傅于天這話一出,周圍空氣明顯一凜。
周圍都是在商界踏足的人,這種聽起來滑稽的像電影裏的事,背後有最忌諱的存在:商業間諜。
因美色跌到陷阱的,更不是少數。
紀翹這名字,今天所有人一開始都耳熟了。
祝秋亭第一次在大場合帶進來的女伴。
祝秋亭嗯了聲,給足了耐心:“你想說什麽?”
傅于天心裏暗操了一聲,裝到這種地步,這男人也太絕了。
但已經到這個地步,總不能跟着他一起裝傻。
傅于天假惺惺地笑了笑:“被人算計的滋味,不好受吧?祝總您能咽下這口氣?”
要人那次,傅于天臉面盡失。他不是心胸寬闊的人,總想着人和面子,他總得抓一個回來。
等紀翹被徹底扔了,傅于天拾個漏,也就是順手的事,還能在美人那兒落個好。
祝秋亭轉了下酒杯,淡淡道:“所以,你是想知道聽後感?”
傅于天:“……”
這宴會的客人都是入世的老狐貍,察覺到氣氛不對,現在祝秋亭明顯反應過來了,一個個都背過了身,假裝熱火朝天地投入了社交,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只有些年輕的女客,伸長了耳朵仔細聽着,滿心激動地等着。
祝秋亭把酒杯放回托盤,拿了塊暗色手帕拭拭指尖,那兒沾了幾滴酒液。
他擦得很細,音色也帶着相似的細致性感。
“我的想法就是,”
祝秋亭頭也不擡,慢條斯理:“榮幸之至。”
☆、【三十六】
39】
高層江景套房,落地窗望出去,江水倒映在霓虹裏,耀眼處很耀眼。
吳扉橫躺在沙發上,黑色背心下裹着結實的肌肉,靠在沙發上咬牛肉幹,電視裏放實時精彩大戲。
監控有三個方向畫面,他調出放大的,可以窺清對方神态,連帶收下周圍人彈眼落睛的反應。
那四個字一出,吳扉輕哼一聲,半直起身來,沖等在一旁的酒店服務生道:“東西放下。”
他叫了夜宵,五葷三素,四道小吃。
服務生推着三層餐車,侯在一旁等了快十分鐘,聞言照辦,卻又被吳扉喝住。
“等等。”
吳扉從沙發上躍下,走到餐車旁,俯身,将餐車垂蓋的布冷不丁掀起!
空空如也。
雖然早有預備,服務生還是被吓了一跳。這客人氣勢駭人,眼風掃過來,鷹隼似得。
吳扉勾起唇角笑了下,雖然安撫效果幾近于0:“行了,菜放桌子上,走吧。”
解決完飽腹問題,也要解決其他問題。
古人說食色性也,今晚軟玉溫香在懷,吳扉卻興致缺缺。
他手上揉弄着,心思早飛了。
祝秋亭是老狐貍修煉成人形了,難得想忽略他一次,專注徐家姐弟,他自己要跑出來搶C位。
榮幸之至?
吳扉腦子轉得飛快,比誰都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明白昭告天下,動她如動我。
為什麽?
這兩年交鋒次數很少,盯他盯了那麽久,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的地位在祝家,一直是尴尬的不溫不火。
眼前忽然閃現她似笑非笑的唇角,吳扉想起紀翹那張臉,莫名惱火。
偏偏這個時候。
身下的女人柔弱無骨,兩條細白藕臂攀住他脖子,叫得動聽。
漸漸地,面前這張臉愈發模糊。
幾年前,吳扉還沒到核心圈,但在J.r已經很有名,他是那時的三把手米歇爾親自挖來的人。
那是J.r跟國際刑警交纏後的,占了上風的一個春天,正是上升期,他卻栽在一次簡單的清除行動裏,栽的很徹底。
對方只剩一個人,一把匕首,把當時他手下的人全線絞殺。吳扉一時大意,也落了進去,蒙着眼五花大綁,背後皮開肉綻。但那人留了他一條命,讓他帶話。
——跟灰狼說,我會親手割下他的頭顱。
沒人看清他的臉,看清的人也沒機會開口了。
吳扉記得,那人頭發很短,清瘦修長,手指細長。
這麽多年,在追查這件事時,他總有個誤區。
對方是男的。
直到在緬甸,他跟紀翹打了照面,她身影從眼前劃過,致命的熟悉感扼住了他咽喉。
J.r上面要深查她,偏偏……這個時候,祝秋亭又要插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又——
吳扉眼眸沉了沉,等回過神才意識到,微弱的□□掙紮從哪來的。
他猛地松開了大掌,身下的女人才捂着脖頸,慢慢緩過勁來,妩媚多情的眼裏早蓄起了水霧。
他正要抽出一根煙來,火還沒點上,門就被敲響了。
吳扉随便套上一件長褲,看了眼表,不到十一點半,宴會還沒結束。
他沒好氣地拉開門,神色變了幾變,最後倚在門邊,神态定在一個輕笑上。
“祝總,這麽晚了,找我幹什麽?”
祝秋亭站在門外,笑了笑,眼神從吳扉上身滑過,眼裏半分笑意也無。
“來接人。”
他神态優雅,耐心卻早已消失殆盡,撥開吳扉徑直進來,直奔裏間主卧。
床上狼藉一片,被窩裏卷着個肩膀光裸的女人,正瑟縮在角落微抖着身子。
雖然知道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祝秋亭畢竟還是個嚴謹的人,扣過那人肩膀掃了一眼,随即甩手扔開。
“祝總,您要找誰,跟我說啊,”吳扉跟着進來,眼睛緊緊盯着祝秋亭,唇角揚了揚:“怎麽說我也是這房間暫時的客人,要是丢了誰,跟我也脫不了幹系,是吧?”
他話音剛落,額上便頂住了槍口。
吳扉頓了頓,無辜地一聳肩,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祝秋亭看他一眼,平靜道:“你話太多了。”
吳扉緊了緊後槽牙,想到什麽,笑意深了些:“祝總,一個人未必換不了九龍德新。看來我不用去找徐家那位大小姐了?”
祝秋亭散漫地掃視,看也沒看他,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憑你在呈凡港丢貨的能力,再過八十年,你應該能用她來換地。”
“紀翹,我數到三。”
祝秋亭話鋒一轉,忽然道。
“三。”
吳扉終于沒心再陪他周旋下去,正陰沉着臉要開口,身後卻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砰——!一聲落了地。
随即低聲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吳扉轉身,只捕捉到一點身影。
祝秋亭也轉身離開,臨出卧室時,步子一停,側身把手裏的槍扔出。
吳扉眼疾手快地接住,迅速調整到正位上了膛,下意識對準了他。
祝秋亭單手插在西褲兜裏,彎起眸笑了笑:“當年從你們那兒借的,物歸原主。保管費麻煩改天結一下。”
吳扉:……
不要臉的巅峰他算是見識了。Jason為什麽不喜歡回國,他現在非常理解。
紀翹是來幹正事的,盯着吳扉,替徐懷意擋掉危險。
她牢記這點。
才不至于被聽後感震到差點掉下來。
出了門,她安靜乖巧地等在一旁,安靜乖巧地跟在男人身後,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視線也黏在上面。
怎麽下的樓,怎麽被各方打量,怎麽出的酒店上的車,她統統不記得了。
唯一有記憶的,是在酒店門口,噴泉跟前,等門童把車開來。她被風吹得一個寒顫,今天紀翹這禮服是要風度不要溫度。還是靠僅有的理智幫她站直了,否則抱着膀子瑟瑟發抖,未免太丢人。
下一秒,帶着體溫的西裝就蓋在她肩膀上。
紀翹愣神的功夫,已經被人環過肩,帶着往前走。
上了車,開出好一陣距離,他們之間只有沉默。
紀翹望着窗外變幻的夜色,心緒複雜到極點。
被人算計的滋味,不好受吧?
傅于天這樣說他。
紀翹應該忙着想借口,或者坦白,但在那一刻,她竟是被憤怒填滿了。
傅于天譏诮的口氣,在她耳邊萦繞不去。
你算哪根蔥?
可想一想,真的把他置于那個境地的,哪裏是傅于天。
她當時只能聽,心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祝秋亭一句榮幸之至,打得她元神都散了。
紀翹本來以為,這麽久了,她看不穿八分,也能看穿他五六分。
現在看來,想太多是病,得治。
“沒什麽想說的嗎?”
他們分坐兩端,中間仿佛隔着銀河。祝秋亭一句淡淡的問話,把紀翹拉回了現實。
紀翹下意識答:“有!”
答得還挺清脆。
祝秋亭:“說。”
紀翹把碎發統統捋到耳後,深吸了口氣,盯着自己的手:“傅于天沒說錯,我認識你,比你想象的早。”
祝秋亭:“嗯。”
紀翹:“蘇校在車下發現我的時候,我确實……”
祝秋亭做了個收的手勢,瞥了她一眼:“你什麽時候對回顧過去這麽有興趣了?”
祝秋亭:“以後,怎麽打算?”
紀翹沉默,摸不準他是怎麽個意思。
于是朝着疑似正确答案邁了一小步:“離開祝家,嗎?”
祝秋亭摁了摁太陽穴,放輕了聲音,那已經是情緒到邊緣了:“走了你想去哪?”
紀翹:“……噢。也是。”
紀翹:“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她現在敢摸一摸逆鱗,是有原因的。
察言觀色是紀翹生存本能,她覺得,就算現在裝傻充愣,他也不會中途把她扔出來。
為什麽?她也說不清。
那句話說什麽來着,敵不動我不動。
祝秋亭沒回答她,車最後停在一幢尖頂建築旁,紀翹有點驚訝。
今天明天都不是周日,來教堂?
教堂沒開門,紀翹跟在他身後,望着他修長平靜的背影,月光冰涼柔和地照住他,就像照住了一個美夢。
她曾經做過的。
他在門口中央站定,擡頭望了望那十字架,目光很溫柔,比月色更甚。
紀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但她也不是傻子,很快反應過來,大概是突然想起什麽,收拾她都往後挪挪,來懷念人了。
那個什麽光顧。
紀翹想,牙都給老子酸掉了。
祝秋亭突然轉頭問她:“你抄過聖經,有喜歡的句子嗎?”
紀翹:“……讓我想想。”
被罰抄,又不是被罰背,記得住個鬼。
祝秋亭往後倒退兩步,目光依然遠望那尖頂十字架,輕聲道:“我有。”
紀翹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