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欠你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

三千青絲随意挽起,只一只白玉簪子,簡約卻不失清麗。巴掌大的小臉精致無比,蝶翼般的長睫下,琥珀色的眸子澄澈透明,流轉着動人的光芒。萬千星輝,也不過如此。黛眉,星眸,瓊鼻,櫻唇點綴在精致的面上,啧,好一個人間絕色!

女子精致的臉上滿是生人勿近的冷漠,琥珀色的眸子盡顯淡漠與疏離。她就似高山頂上的雪蓮,美麗高貴,卻令人難以接近。

“莫!”扶柳站起身,看着緩緩走來的白衣女子。俏麗的臉上劃過幾分心疼,莫的臉色竟是比歐楊的還要蒼白幾分。

“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莫離的聲音透露出淡淡的疲憊。

“好!”扶柳看了歐楊一眼,轉身離開。

扶柳離開得幹脆,對于莫離,她是十分信任的。她若想對歐楊不利,就不會花費那麽大的功夫救他。至于不軌,那更不可能了,這女子驕傲得很,不屑于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若非如此,以她的聰慧,他們不知中多少次招了。

她的命,歐楊的命都是莫離救回來的,于公于私,她都應該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會兒。

莫離坐在床邊,美眸注視着熟睡的歐楊,眸中的冷意稍稍退卻。她伸出手,緩緩靠近歐楊的臉龐,卻在觸碰到他之前硬生生止住了。

她嘆了一口氣,收回自己的手。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她的精神不禁有些恍惚。

那一年,她十歲,被丢入血月森林。那時,她沒有任何倚仗,耳邊只剩下那冷酷到無情的男聲,“要麽死,要麽闖出來!”

絕境中,她只能握緊自己手中的刀一次又一次的戰鬥。那個時候,她不是沒想過死在血月森林裏,只是那道冷酷的男聲卻再一次響起,“國恨家仇,你身上背負的使命還沒有完成,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她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麽砍殺野獸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闖過一道又一道險境的,只是對死局中牽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記憶猶新。那手太過溫暖了,她舍不得,舍不得放開。

“小娃娃,是不是被狼群吓傻了,抓着我的手這般緊!”一聲調笑從少年口中傳出。

她放開手,垂下頭,很暖的一只手,就像兩年前父親牽着她的那只手一樣,讓人心安。

少年大概十五歲的模樣,一張臉雖是稚氣未脫,卻足以禍國殃民,尤其是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光彩熠熠。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眼睛。

“小娃娃,不疼嗎,你怎麽不叫?”少年幫她包紮手上的傷,問她。

她搖搖頭,不是不疼,只是那道冷酷的男聲卻适時在腦海中炸響,“叫有什麽用,叫就不疼了嗎?這等無用功,做有何用?”

少年帶着她闖過血月森林,每每遇到強大的敵人時,那只大手總會拉着她穿過樹叢,逃脫險境。

猶記得,分別前,少年笑着說:“小娃娃,你那麽漂亮,等你長大了,到北洲找我,我娶你吧?”

那塊玉佩躺在她手心,暖暖的,就像少年的手。她說:“莫,我的名字,你記好!我會去找你的!”

走出去好遠,她還能聽到少年的聲音。

“小娃娃,我等你……”

可是,時過境遷,當她再次遇見他,他卻将她,将七年前的承諾忘得一幹二淨。

“莫,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執意要嫁給我。我只是把你當妹妹看,我喜歡的只有扶柳一個。你這一年來的幫助,我歐楊銘記于心。你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自當萬死不辭。只是,很抱歉,我不能娶你。”

歐楊的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歐楊,喜歡是什麽?”她低喃。

于他,那承諾也許只是一句玩笑話,但是于她,卻是年少時深深的執念。一個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就會分外珍惜來之不易的亮光,為了守護,可以不惜所有!

她放棄尊貴的身份來到他身邊,無怨無悔地付出,要的,不過是他掌心的溫暖罷了。

聰慧如她,縱然不懂情愛,也看得透徹,歐楊與扶柳之間再無旁人插手的餘地。該是她放手的時候了,不屬于她的終究不屬于她。

也對,她就适合待在黑暗中。

“歐楊,這些年支持我活下去的除了仇恨,就是你掌心的溫暖了。這段時間為你做的,就當還你的恩情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兩清了,我不欠你了!”

莫離的唇角微微上揚,暈開一抹笑。很淺很淺,卻似雪蓮初綻,美得不可方物。

從袖中掏出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小心地放在他的手中。随後,又取出一副銀針。

“我真的不欠你了!”她又一次強調。

挑起其中一根銀針,毫不猶豫刺向自己的眼睛……

扶柳一直在門口坐着,見莫離出來,便迎了上去。

“不出半月,歐楊便會完好如初。你找個信得過的太醫照顧他吧,我走了。”莫離低垂着眸子,沒有看扶柳一眼。

扶柳倒沒有聽出其中的深意,只是上前扶住她,“你身上還有傷,我送你回房。”

“不必!”

莫離的冷漠,扶柳早已習以為常,也就沒當回事。只是,為什麽她覺得莫離的動作遲緩了不少,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嗎?

走回住處,莫離雙腿一軟,扶住門框才沒有讓自己跌倒。鮮紅的血從她唇邊溢出,點點腥紅落到白色的衣裙上,紅與白的交映,美麗而妖冶。

“主子!”紅衣驚呼,微微上挑的鳳眸中滿是擔心之色。

“紅兒,去收拾東西,我們該離開了。”莫離道。

“啊?”紅衣有些遲疑,“可是主子,你的傷……”

“無礙!”莫離擡腳走入更衣室,“去取一套黑色衣裙來!”

紅衣一驚,主子自從離家,就未再穿黑色的衣裙,今日是?

心中疑惑,紅衣的動作卻不敢遲疑。

“主子,我們現在就離開嗎?”她這一年都跟在主子身邊,主子為北君做了多少,她再清楚不過了。她多次勸說主子放棄,可是主子卻固執得讓人心疼。

莫離動作一頓,“本不屬于我,何必再執着!”

換上黑衣的莫離似乎更冷了些,渾身散發着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如果說白衣的她是高山頂上的雪蓮,清冷高貴,不容亵渎。那黑衣的她,隐藏于黑暗中的魔,冷酷如斯,難以捉摸。

“走吧!”紅唇輕啓,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

好刺眼!

歐楊剛睜開眼睛就不得不重新閉上,擡手擋在眼前,這光怎麽這麽刺眼!

下一瞬,他全身僵直,寶藍色的眸子驀然瞪大,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呆呆坐起身,似是不相信似的拼命眨了幾下眼睛。眼前益漸清晰的景物提醒着他,他沒有做夢,他的眼睛,好了,真的好了!

怎麽回事?他眼睛傷到什麽程度,他最清楚不過了,即使不懂醫術,他也知道他複明的幾率幾乎為零。可是一覺醒來,他的眼睛居然恢複如初。

他垂下眸子,卻突然發現自己手中握着一塊通體碧綠,做工精細的玉佩。

歐楊一怔,這塊玉……

“歐楊,你怎麽了?”扶柳急急放下手中的東西,上下打量着他,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

“小柳兒。”

“嗯?”扶柳應着,黑珍珠般的眸子卻細細打量着他,生怕他有什麽不适。

“我看得見你了!”

扶柳的動作戛然而止,看向他的眼時,發現那寶藍色的眸子恢複了往常的光彩,藍寶石一般耀眼奪目,璀璨非常。“這?”撫着他的眼,她滿是不确定地開口。

……

老太醫躬了躬身,道:“禀君上,您的身體已無大礙,不出半月,便可痊愈!還有這眼睛,半月不接觸強光,便能與從前無二。”

扶柳神色複雜。

“不出半月,歐楊便會完好如初。”

原來,莫是這個意思。

“本君這眼睛被毒物所傷,按理說,是無法複明的,可為何就能看見了?”歐楊問道。

“這……”老太醫順了順山羊胡,“老臣曾在古籍上見到過,古時有一醫者為醫好好友之眼,将眼中的毒素轉移到自己的眼中。那好友的眼睛得以痊愈,不過那醫者,卻終身失明了!”

“不過,這方法極其刁鑽。不僅手法複雜,而且對被轉移者的眼睛要求極高。必須是冬須等多種珍稀草藥浸泡過的方可。只是這法子早已失傳,其中多種草藥也已經絕種……”

扶柳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她一直守着歐楊,除了莫,根本就沒有人來過,那也就是說……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眼睛,唯有精通醫理的人才能養得出來。以眼換眼,此人乃天才啊!”老太醫興奮的說着。

歐楊正想說話,卻見一旁的扶柳煞白的臉色,不由擔憂道:“小柳兒,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莫,是莫!”扶柳慌忙抓住他的手,“只有莫進來過這裏,她說,不出半月,你就會完好如初。”

“你說什麽?”歐楊大驚,喊道:“白毅!”

白衣男子匆匆跑進來,單膝下跪,“屬下在!”

“莫呢?她在何處?”這一年來,她處處幫着他,不知為她解決了多少難題。欠她的已經夠多了,這一雙眼,他實在受不起。

白毅道:“莫姑娘昨日已經離開了,不過,臨走前,她留了幾句話給君上。”

“說!”

“她說,她不欠君上了。還有多謝君上當年在血月森林的照拂。”白毅一字不差地說着。

歐楊一用力,險些将手中的玉佩捏碎。寶藍色的眸子似暴風卷過的海面,掀起了千層波濤。好一會兒,才歸于平靜。

七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浮過,他閉上眼,似乎有些疲憊。

“原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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