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啧啧。”黑子說,“我們提心吊膽的,他們在這裏卿卿我我的,真是害得我們白擔心。”
周青青臉通紅,陳九生順勢轉身,手臂壓在她肩膀上,“我們剛出來。”
徐晴立刻說,“什麽時候了還調侃,趕快送去醫院看看有沒有傷到內髒。”
一行不少人,都想去,唯獨周青青沒說話。
徐晴問周青青,“你不去醫院嗎?”
周青青搖頭,“我出來很久了,我家人會擔心。”
徐晴又确定了一遍,李雷那邊在催,她叮囑靈子,“你送青青回去吧,別拐彎直接回家,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今晚上發生太多事情了,可不能再出事情了。”
“好的。”周青青和靈子點頭,目送他們一群人風風火火的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靈子問周青青,“是你找到陳九生的嗎?”靈子和陳佳堡到得晚,沒看到陳九生和周青青擁抱。
“嗯,他就在旁邊的巷子裏。”周青青仰着頭,讓風吹散臉上的熱度,以免被姑婆看出來什麽,她突然覺得摩托車挺好的。
“我們那麽大嗓門叫他,他怎麽沒聽到。”靈子說,“可能是把我們當成對方的人了。”
“可能吧。”為什麽偏偏是她找到了陳九生,周青青不敢細想,唯恐是自己多想了。
“這些人下手太狠了,陳九生不止有刀傷,臉上也有傷。”靈子嘆口氣,“雷哥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那群人要倒黴了。”
“怎麽說?”
“晴姐把陳九生當親弟弟,陳九生被打成這樣,晴姐那裏肯定是過不去的,雷哥肯定要替陳九生報仇,估計要有一段時間不安寧。”靈子說,“那夥人手腳不幹淨,坑蒙拐騙什麽錢都賺,和雷哥他們不一樣,雷哥他們不觸犯法律……”
周青青認識他們有段時間了,聽他們的生財之道,清楚他們平時是幹什麽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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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子急了,她解釋,“陳佳堡他們是不幹淨,可他們至少不坑老人小孩,不沾兒童婦女,就這點就比胖子那一夥幹淨得多。”
“兒童婦女?”周青青想起陳九生說壞了對方的生意,“陳九生招惹了他們嗎?”
“陳九生不沾雷哥的生意,只是有時候人數不夠了,他去湊個數,打架很少動手,看他的身子骨就知道他不擅長打架。雷哥和胖子以前因為生意和地盤,結過怨,可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都是在一個縣城街上混的,不會撕破臉的,這次是徹底撕破臉了。”
“有沒有可能,陳九生無意中,壞了他們的生意,被他們記恨了?”周青青問靈子,“陳九生說過手機是在哪裏找到的嗎?”
“只說是個婦女拿去賣的,被他買回來了。”靈子說,“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回去問問陳佳堡。青青吓到你了吧,早知道我們就不跟着去了……”
周青青腦袋裏嗡嗡的:他可能真的沒有騙她。
這是住在這裏後,周青青第一次在十點之後回家。院子屋檐下的燈亮着,客廳裏有燈光,周青青掀開門簾,姑婆坐在客廳裏正打瞌睡。
周青青有些愧疚,她走過去輕輕地把姑婆叫醒,“姑婆,我認得回家的路,您不用等我回來。”
姑婆被她攙扶着站起來,“你爸媽把這麽好的女兒送過來,我得把完整的女兒送還回去,要不我怎麽有臉面對他們呢。”
周青青想姑婆大概是在責怪她晚歸,害得她擔心了。
“以後不會了。”周青青肯定地說,“我晚上不會再出去了。”
“靈子這瘋丫頭把你帶去哪裏玩了?”往房間走,姑婆問周青青。
周青青第一次說謊,“去夜市街上吃東西了,後來遇到她的同學,去同學家玩了會兒。”
“安全回來就好。”周青青把姑婆攙扶着送到床邊,彎腰給老人拿掉鞋,姑婆不急着睡,“青青,你把箱子裏的相冊拿出來。”
“這個櫃子嗎?”周青青指着在一個實木桌子上放着的暗紅色的箱子。
“這是我娘給我準備的嫁妝箱子。”姑婆的母親,也就是周青青的太奶奶。
箱子有半米多深,是要掀開蓋子,加上桌子的高度,周青青費了點力氣才打開。箱子裏放着的是姑婆的衣物,最上層放着的是一本相冊,封面是位嬌媚的女郎,相冊側面裂開一道口子。
“還好你在,白天他們過來了總是忘記,晚上才想起來,也沒個人幫我拿。”姑婆用皺紋的粗糙手,輕撫着相冊的封面,像對待一件珍寶一樣。
“姑婆,你為什麽不去表舅家住,他們也好照顧你。”
“病床前百日無孝子,能不給他們添麻煩就不麻煩了。”姑婆翻開第一頁,是一張只有兩個人的照片,只有四五厘米寬,照片邊緣是鋸齒狀,畫面泛黃,卻十分幹淨,“這裏是我的家,我能到哪兒去。”
周青青沒見過姑爺爺,聽奶奶提過幾次,每次都是惋惜說姑婆命運不好嫁的是個短命的,爺爺說過幾次,可每次都是咬牙切齒的連說帶罵。周青青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有個表姐要裸婚遠嫁,爺爺就說了句“可別像你姑婆”,遠嫁的姑婆在家裏是反面教材。
“我那老哥哥是不是總在家罵我?”姑婆說着眼眶裏有瑩瑩淚光。
“爺爺總看一張照片,奶奶說照片上有姑婆。”
姑婆用手背擦淚,她悲傷地說,“他們始終是舍不得真的怪我。”
“姑婆,你和爺爺吵架了嗎?”爺爺從來沒有說過要看望妹妹之類的話,姑婆也沒有來過家裏過,時間久了,周青青都不知道她還有位姑婆。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是我做了讓他們很失望的事情,徹底傷了他們的心。”姑婆拍了拍旁邊的床鋪,“你想聽嗎?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記得住。”
“好啊。”
姑婆慢慢說,“我這輩家裏只有和你爺爺兩個孩子,在那個年代,家裏算孩子少的,我是小的那個,沒受過窮沒熬過餓,最苦最難的時候,是父母兄長替我遮擋。我上過學讀過書,他們不希望我能光宗耀祖只希望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我能當老師,穩定就好。他們給我的縱容把我慣壞了,讓我遇到他的時候,才會那麽不管不顧……”
姑婆口中的他,就是她早逝的丈夫。姑婆認識姑爺爺的時候才十幾歲,在一家學校裏教孩子讀書識字,因為長相和家世,來上門求親的幾乎踏破了門檻,“這個無趣、那個呆板、這個沒有上進心、那個沒有共同話題……”無論哪個年代,消極相親的大概就這麽幾個理由,被姑婆用了一整遍,可家人又實在疼愛她,仍舊是舍不得責怪,盡心地為她尋找佳婿。姑爺爺是個沒爹沒媽的孩子,征兵時候逃跑到外地扛大包做苦力的,不敢回老家連戶籍都沒有的人,可姑婆就是愛他,甚至為了他要遠離家鄉親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太奶奶最初是強烈反對,後來看姑婆實在喜歡,退了一步說讓他們留在C市,最後姑婆仍是跟着姑爺爺回了房水縣,他們離開時,太奶奶太爺爺,也就是周青青的祖父母曾說過狠話:你離了這個家,就不再是我們的女兒,以後是生是死,是貧是富我們都不再管了。
姑爺爺是個有決心的人,他覺得姑婆跟着他自然是不能讓她失望的,回到老家先借錢買了塊地蓋了間房子,一天做幾份工,才有了院牆,有了家居,有了家電,這份家業是一點點掙出來的……
好久不長,回房水縣的第八年,姑爺爺就因病去世了,最小的表姨僅半歲。三個年幼的孩子成了姑婆的累贅,有人給她出主意讓她再嫁,也有人讓她向父母低頭認錯,親生父母總不會真看着她吃苦而置之不理。
“當時啊就是太倔了,撐着一口氣不肯認錯。”姑婆說,“怕洩了氣就再也撐不起來了。”
“爺爺并沒有真的怪你,他只是很擔心你。”周青青勸慰姑婆,所以爺爺才會把兒子周元恒送到房水縣來過暑假,說是來度假其實只是讓孩子代他來看看妹妹過得好不好,自己抹不開面子來關心,指望從孩子口中描述妹妹的近況。
姑婆點頭說知道,“就是這樣,才更覺得虧欠。”
“姑婆,你後悔了嗎?”遠離父母兄弟,真的值得嗎?
姑婆的臉上皺紋很深,那是歲月的痕跡,可能是沒想過小輩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像是穿過了那些歲月,再次回到了最好的年齡,她說,“如果能再選一次,我不會不在乎你太奶奶的想法。”姑婆說,“青青,你是女孩,早晚有一天你會遇到你喜歡的人,姑婆這裏有幾句話要告訴你,希望你能記住。”
“姑婆,你說。”
姑婆握着周青青的手,一下下地撫着她的手背,“你可以很愛一個人,卻不能比愛你自己更多。在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可以大膽地去愛他,可也別忘記給自己留條後路,最重要的是,別傷了父母的心。”
周青青腦海裏想到的人,是陳九生。
評估結果是:你們不會有好的結果。
回到房間,翻來覆去睡不着,姑婆是知道什麽了嗎?她會告訴父母嗎?周青青有些擔心。她快要回C市了,是不是該和靈子他們保持距離,反正她一離開,和這裏的一切都結束了。叛逆放縱的滋味她已經嘗到了,沒必要繼續離經叛道,畢竟學習才是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
手機提示有短信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到家了嗎?
周青青看着那串陌生的數字,她知道發短信的人一定是陳九生。
周青青反複揣摩,輸了一行字:我已經安全到家,謝謝你的關心,我要睡了,晚安。發完唯恐陳九生會再發什麽,她趕緊關機,把手機壓在枕頭下面。
矜持、害羞、喜悅、新奇,這些複雜的情緒一股腦沖向她的大腦。
“周青青,你不能再這樣了。”她拍着自己發燙的臉頰,自言自語。
次日醒來,第一件事情是打開手機查看,沒有未查看的短信。
又失望,他為什麽不再發一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