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貓與過往

清晨的陽光灑入室內的時候,溫七白就醒來,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從被窩裏爬出來。

“幹嘛呢,起這麽早。”蘇景躍睜開眼睛,只能看不能吃導致他欲求不滿,整晚上睡不着覺,剛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現在還困得慌。

溫七白拉開窗簾去看外面的陽光,回頭沖着蘇景躍笑了,“我去買早飯,你先睡吧。”

蘇景躍被溫七白這一笑閃瞎了眼,大早上都想化身禽獸不如。

溫七白走後,蘇景躍徹底睡不着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十幾分鐘才起床。

張堯已經把今天的需要批閱的文件發到他的郵箱裏。

門被人推開,随後一個腦袋就探了進來,鬼鬼祟祟地往裏看。

“看什麽呢?”蘇景躍合上電腦,輕飄飄地看過去,差點兒沒把衛卿吓死。

“蘇…蘇先生。”衛卿松了口氣,和蘇景躍打招呼,他和蘇景躍不熟,但是見蘇景躍對溫七白不錯,也就沒有設防,“小白呢?”

“出去買早餐了。”蘇景躍打量了兩下衛卿,開始盤問套話。

衛卿根本不是蘇景躍這個老油條的對手,不到五分鐘話就被套個幹淨,有關溫七白的更是一點兒都不剩。

“小白初中畢業那年暑假,阿姨就病重了。”衛卿回憶道,“手術費特別貴,小白拿不出來,阿姨的病就拖一直拖着,過了沒多久小白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筆錢要給阿姨治病,可是沒趕上最佳手術時間,那年冬天阿姨就去世了。”

“我問小白那筆錢從哪兒來的,他也不說。”

這個疑問困惑了衛卿好多年,可是溫七白不說,他也就不問。

一筆錢?蘇景躍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指尖輕叩着桌面,溫七白上初中的事情離現在已經很久遠了,根本無從查起,更何況,不用查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房門嘎吱一聲響了,溫七白推門而入。

“小白~”衛卿扭過去,圍着溫七白手裏的早餐打轉。

溫七白投喂了衛卿之後,把剩下的那份放在蘇景躍面前,目光似笑非笑,“你昨天晚上睡得挺晚的嘛。”

蘇景躍本來就沒想瞞着什麽,被發現了大不了就光明正大地追。

“你今天就別去了,你奶奶不是過生日嗎。”溫七白戳了戳衛卿,衛卿最近學業比較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奶奶就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想一家人聚在一起熱鬧熱鬧,總不能少了衛卿。

衛卿喝了一口粥才開口回答,“我奶奶說等我們回來一起去吃飯。”

“少來了,我不去,你乖乖給我回家去,不然我揍你了。”好歹是個喜事,溫七白要是去了,總歸有點兒不好。

衛卿擡頭望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聽話是吧。”溫七白從小收拾衛卿收拾到大,衛卿有多大骨氣他還是知道的,不過是揚起拳頭吓一吓,衛卿就要哭唧唧。

等把衛卿吓走了,溫七白才把門給關上,到床邊收拾被褥,今天下午他們就得走,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蘇景躍撐着下巴,看溫七白,暗暗思索溫七白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意思。

這座小城不是特別繁華,但是處處充滿着煙火氣,蘇景躍跟着溫七白走過老舊的接到,看着早上正在忙碌的小販,最終停在一家鮮花簇擁的小店門前。

“一束百合,謝謝。”

溫七白接過包裝精美的花束,百合淡淡的清香萦繞鼻翼,扭頭就看見蘇景躍正從店主手中接過一大捧玫瑰花。

溫七白:……

“你買玫瑰幹什麽?”溫七白疑惑道。

蘇景躍也不吭聲,從溫七白懷中把百合掂出來,又把玫瑰塞進去。

花店小妹一臉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這兩個俊美的男人,總感覺有些臉紅心跳,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今天好歹是我第一次見阿姨,總不能空着手去。”蘇景躍把百合拿起來,解釋道。

溫七白竟然無言以對。

“至于這個,是主人送你的。”蘇景躍唇角帶笑,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表示我很愛你。”

溫七白哭笑不得地把一大捧玫瑰花抱着,這才跟上大步往外走的蘇景躍。

這個季節不是掃墓的季節,墓園之中冷冷清清,樹葉落了滿地,寂寥蕭瑟,冷清至極。

蘇景躍低頭往墓碑上看去,那個女子眉目與溫七白相似,笑的溫和而陽光,那雙飽含笑意的眸子中仿佛有着對生活無盡的希望。

“漂亮吧。”溫七白抱着一大捧玫瑰花也不嫌髒,就這麽坐在落滿葉子的小路之上,看向墓碑的時候也是笑意滿滿。

蘇景躍由衷地“嗯”了一聲,彎腰把百合花放在墓碑前面。

“我媽她最喜歡百合花了,不過這裏氣候有些冷,養也養不活。”溫七白手肘放在膝蓋上,緩緩開口。

蘇景躍坐在溫七白旁邊,安靜了聽他說話。

聽他說他小時候的事情,聽他說衛卿,聽他說那個嚴厲的年級主任,最後說到他的母親。

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

溫七白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把那捧玫瑰花給扔回蘇景躍懷裏,“沉死了,你自己拿着。”

蘇景躍抱着玫瑰,看向墓碑,看向那個女子,語氣淡然地問溫七白,“你在愧疚什麽?”

溫七白邁出的步子頓了頓,回眸看蘇景躍,“什麽?”

蘇景躍擡眸與溫七白對視,目光坦蕩,“溫七白,有什麽話是不能同你母親說的。”

這是蘇景躍第二次叫溫七白的名字,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一字一頓,清晰可聞。

“那筆錢是從哪兒來的?”蘇景躍問道,“你都做了什麽?”

溫七白的目光瞬間就冷了下來,抿着唇半天也沒說話。

“她是你母親,無論是什麽,說出來她都會原諒你,你為什麽不說呢。”

蘇景躍一步一步地逼問。

“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與你呢?與你母親呢?”蘇景躍彎眸笑了,看向墓碑,“你覺得她可憐嗎?被自己唯一的兒子磨滅了所有的希望。”

溫七白的臉色很難看,蘇景躍怕是都知道了。

“她是你母親,溫七白,有什麽話是不能對她說的。”蘇景躍又問,他打定了主意,就絕對不會放棄。

溫七白嗤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踩在樹葉之上,消失在蘇景躍的視線之中。

蘇景躍抱着那束玫瑰,與墓碑相對而坐,并沒有追上去,溫七白也該面對自己了,無論真相如何,總要有人揭開,而這個人,只能是溫七白,換了誰都不行。

過了晌午,太陽就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直到天色将近黃昏,墓園裏吹來冷風,吹起落葉,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吹進墓園深處。

衛卿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往蘇景躍這邊跑,等跑到蘇景躍旁邊的時候已經累到氣喘籲籲了。

“蘇先生,你看到小白了嗎?”

衛卿在家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溫七白,打電話也沒人接,溫七白家裏也沒有人,他簡直要急死了。

“不用管他,腦子清醒了就過來了。”蘇景躍淡淡開口。

衛卿:??

“哎呀,算了,我去其他地方再找找。”衛卿看蘇景躍也不知道,索性去其他地方找。

蘇景躍就在原地繼續等,直到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唇角這才揚起一抹笑意,溫七白果然沒讓他失望。

“想通了。”

溫七白“哼”了他一聲,坐在旁邊。

“跑哪兒去了?”蘇景躍笑眯眯地問。

“砸你車。”

蘇景躍:……

“首先說一句,我不是因為你才決定坦白的,其次,我這不叫騙。”溫七白給蘇景躍遞過去一瓶飲料,其實清醒過來他還是知道的,蘇景躍沒有惡意,都是為了他好。

蘇景躍擰開瓶蓋,溫七白也擰開自己的,低着頭看瓶蓋裏的內容,“謝謝惠顧”,從小到大都沒中過獎。

“倒黴,又沒中。”溫七白嘀咕了一句,仰頭灌了一口飲料。

蘇景躍覺得有趣,也低頭去看自己瓶蓋上的字,“再來一瓶”,果然,他今天運氣不錯。

“那年夏天的時候我媽被檢查出來胃癌,那時候我正中考,我媽沒告訴我,我是暑假的時候才知道的。”

“醫生說要做手術,手術費特別貴,我媽就決定先拖着。”

“每天吃藥都要吃一大把,有時候還吐血,人也越來越瘦,我去打工也沒人要,沒有錢就沒辦法給我媽治病。”

說到這裏,溫七白揚起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那段日子,簡直是他最黑暗的時光。

“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有個人找到了我,她說她可以給我一大筆錢,可以讓我給我媽治病,甚至那筆錢還可以讓我和我媽以後都衣食無憂。”

蘇景躍側過臉去看溫七白,見他眼梢低垂,仿若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天上不會掉餡餅。”

“是,不會掉餡餅。”溫七白嗤笑了一聲,這才看向墓碑,對上自己母親微笑的照片,聲音也忍不住哽咽起來,“那個女人告訴我讓我替另一個人抽血做dna檢查。”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有父親,可是這個人卻抛棄了我和我媽,為了錢,為了繼承家業抛棄了我們,他告訴我媽他要出去做生意,一出去就是十幾年,再也沒回來,可我媽卻始終不相信,日複一日地等,一直等到胃癌晚期,等到她快死,那個男人還是沒有回來。”

“我無所謂,一個沒有生我養我的父親對我來說無所謂,可我媽她太傻了,她根本等不來一個眼裏只有錢的人。”

“還不如我替人做dna檢查,他不是想要自己兒子嗎,我還就偏偏不給他,讓他養別人的兒子,等他死了,錢也要給別人,他不是想要家業嗎,我還就偏偏要讓他的家業落入外姓人的手裏。”

“我媽她快死了,每天晚上都會拉着我和我說我那個便宜爹,她告訴我一定要等那個男人回來,等不回來就去找他,他一定會養我,因為那個男人真的很有責任心。”

“我就開始猶豫,我想聽我媽的話,又想報複那個男人,就這麽拖拖拉拉地拖了一個月,我媽她的病情也越來越重。”

“醫生那邊也在催,我還是去找那個女人,我答應她的條件,她給我錢。”

“抽完血的那天,我拿到了一大筆錢,可醫生他卻不做手術了……”

溫七白吸了吸鼻子,“我媽她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連醫院都怕惹麻煩不願意給她治病,就這樣又熬了一個多月,到了冬天,我媽她就走了。”

“那麽愛漂亮的一個人,走的時候都瘦的都面目全非了,就算那樣,她還是告訴我讓我去找我爸。”

“她到最後一刻還對那個男人抱有希望。”

溫七白最後卻笑了,自嘲地看向墓碑,“可惜我最後什麽都沒剩下,無父無母,了無牽挂,我到最後還是辜負了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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