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過道比較安靜,宋枝驚又離得不遠,謝覽的話一字不落入了他的耳。

秦松夜有點兒慌,正想掐電話,就見宋枝驚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而後上前幾步,一把握住他拿電話的那只手,拉到嘴邊,不陰不陽道:“謝董諸事纏身,還不忘和我劇組的人聯絡感情,真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啊。”

謝覽:“……”

那邊沉默了大概有三秒鐘吧,而後爆發出一陣驚天怒吼:“宋枝驚你個禽獸,你他媽怎麽就那麽陰魂不散?!你的人?我和公司藝人談事情,輪得到你多嘴,給老子滾一邊兒去!”頓了頓又道,“還有秦……那個誰,你是缺魂兒還是怎麽的?不知道那神經病身上帶毒,誰沾誰倒黴?看到他不撒丫子快跑,你還要跟他談詩詞歌賦不是?!”

秦松夜本來還有點兒懵,被謝覽這一罵給罵精神了。

謝覽雖然經常沒形沒狀,但起碼的素質還是有的,極少這麽埋汰人。

但宋枝驚對他來說畢竟是不同的。

宋枝驚這些年跟那白月光太黏糊,秦松夜又甜到掉牙,多少年被宋枝玩弄于股掌之間,不聽謝覽勸告,一意孤行要跟宋枝驚好,後來崩了先是找謝覽嘤嘤嘤哭訴,而後去個國外休養還能搞個客死異鄉,還得謝覽給他收屍。

于是謝覽對宋枝驚的鄙夷和對秦松夜的怒其不争,全都轉化成了和那姓宋的狹路相逢時的冷嘲熱諷和花式咆哮。

這會兒一聽秦松夜的手機裏頭傳來宋枝驚的聲音,瞬間就從自怨自艾模式轉化為狂暴模式。

不過罵人歸罵人,不能暴露秦松夜身份這點他還是記得的。

謝覽罵得挺爽,但宋枝驚那邊就郁悶了。

宋枝驚本來是想要和謝覽綿裏藏針夾槍帶棒地互相傷害一番的,誰知謝覽這麽熱情,一開口就是一副“我的狂怒你承受不住”的無差別掃射模式,連宋枝驚帶自家藝人一塊兒突突了。

搞得宋枝驚都沒有反擊的狀态了。

秦松夜見宋枝驚吃癟,心裏也是很暢快的。那姓宋的一向巧舌如簧,罵人不帶髒字,秦松夜跟謝覽鬥嘴還能五五開,但在他那兒永遠都輸得一塌糊塗。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物降一物,宋枝驚跟謝覽吵架卻又經常落于下風。

秦松夜擔心倆人再吵下去,謝覽沒收住把自己重生的事兒說漏嘴,于是自作主張地替他見好就收了。

他簡短地對電話那頭解釋了下:“謝董,我在宋導演這邊拍戲,去年簽的合同,還有幾天我應該就能離組了。我得先去吃飯然後眯一會兒,下午有一場吊威亞的戲。你有什麽新的安排随時給我發信息,我會第一時間回複你的。”

謝覽領會了他的意思,于是回道:“……哦,那你自己小心。”而後又意猶未盡地警告了宋枝驚一句:“離我公司藝人遠點兒,宋、導、演!”

挂了電話,秦松夜又意思意思地替謝覽圓了個場:“謝董他講話比較不拘一格,您多擔待啊。”

宋枝驚笑了笑,大度地表示:“沒事兒,我和謝董也是老熟人了。他今天的新聞我聽說了,估計心裏挺急的,這才口不擇言。”

秦松夜沒把他表現出的大度當回事兒,這人的道貌岸然他是親自領教過的,這會兒嘴上說沒關系,心裏指不定正在罵娘呢。

但秦松夜沒打算和他撕破臉皮,于是幹笑了聲,附和道:“那是,宋導您大人大量。我飯還沒吃完,先走一步啊。”

宋枝驚伸手攔住他:“哎,不急,聊兩句呗。”

秦松夜:“……”

宋枝驚和煦道:“你是謝董公司藝人,怎麽以前沒見過?”

秦松夜嘿嘿一笑:“我這種小人物,哪兒入得了您宋導的眼。”

宋枝驚:“今兒不就入我眼了麽。你跟謝董關系挺好?诶,對了,你叫什麽?”

秦松夜:“不敢說關系好,謝董擡舉我,願意給我機會替他分憂而已。我叫古商。”

宋枝驚覺得古商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自己似乎聽誰提起過。略略思索了下,才想起,古商不就是那個傳言中謝覽寵得不行的公司藝人麽?據說還和景梁丘争風吃醋。那就怪不得謝覽和景梁丘鬧了別扭,會找他支招了,這是人家庭內部矛盾,可不得家庭成員共同協商解決麽。

不過謝覽怎麽會把他的小男寵塞自己劇組來?還這麽個小角色?這可不符合謝覽財大氣粗的人設啊。

宋枝驚看了眼面前這個隐隐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勉強保持微笑的小藝人,突然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他覺得這人跟秦松夜很有些神似。

秦松夜還沒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宋枝驚有段時間挺愛說教的,老是說他這裏不對那裏不對。每當這時,秦松夜就是這麽個明明不耐煩,但又拉不下臉走人的樣子。

謝覽每次和宋枝驚見,總是要互相冷嘲熱諷一番的,每次都是秦松夜在兩人中間焦頭爛額地和稀泥。

不過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思及此處,宋枝驚有些壓抑不住的黯然,他勉強笑了笑,拍了拍面前那小藝人的肩膀:“我聽說過你。演戲挺有天賦的,繼續努力。”

秦松夜知道他說的是場面話,于是也假嗨似的回了一句:“一定一定,謝謝宋導鼓勵。”

而後就迫不及待地遁走了。

宋枝驚在原地又愣了好一會兒,空氣中有剛才那人遺留下的絲絲汗味,竟然讓他覺得有些留戀。

從小過道出去,進了場地,又是一片人聲鼎沸。

宋枝驚四下望了望,看見剛才那小藝人正蹲在角落裏,手中捧着一盒盒飯,盒飯上頭是一些鹹菜和兩片肥肉。

那人苦哈哈地刨了口米飯,又灌了口礦泉水,而後再和旁邊人交頭接耳一番,似乎是在吐槽這吃食。

宋枝驚皺了皺眉頭。

據他所知,劇組的盒飯标準是十五塊。真要按着标準來,雖然不至于吃得多麽豐盛,但也肯定不會這麽糟糕。

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有人中飽私囊,私吞了部分盒飯預算。

這事兒其實宋枝驚早就有所察覺,但是劇組情況比較複雜,他擔心影響拍攝進度,所以不願多生事端。

這劇組有好幾個千餘人的大場面,攤子撲得比較開,場務是外包給三個團隊的。這三個團隊都是長期在影視城接活兒的,彼此之間經常搶生意,也常常互相下絆子。

如今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勉強合作下,但也常常産生摩擦。

場工們和小演員們的盒飯太差勁兒,大家對此都多有怨言,對于是誰在中間眯了錢,也都心裏有數。

買盒飯這事兒是生活制片在忙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生活制片在中間貪了不少。只是生活制片和制片主任是親戚。制片主任又是制片人的老下屬,制片人一是太忙,二是抹不開面子,所以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沒出大亂子,他就當不知情。至于場務們沒鬧騰,估計是因為上頭有工頭壓着。這麽看來,工頭在中間吃了回扣也不一定。

宋枝驚是導演組的,生活上那些雜事兒不歸他管。生活制片也不敢克扣到他頭上,甚至還有意巴結着他,所以他的盒飯是遠在标準之上的。

宋枝驚從來都不是正義感過剩的毛頭小子,只要利劍不懸在他頭頂上,他才不管別人那兒是不是洪水滔天呢。

但這次,他卻有些想要替他們出出頭。

宋枝驚愣了愣,驚覺與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正義感,而後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化妝間。

白月光正在化妝間裏看雜志。

宋枝驚走過去握了握他的手,感覺有點兒涼,于是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低了點兒,嘴上叮囑道:“別開這麽低,小心着涼。”

白月光放下手中雜志,笑道:“嗯。”

宋枝驚也對他笑了笑,側頭看見桌上盒飯幾乎沒動,皺了皺眉:“不合胃口嗎,怎麽沒動。”

白月光笑道:“沒,飯菜挺好的,最近天兒熱,滿漢全席也吃不下。”

宋枝驚蹙着眉頭:“沒胃口也要吃,還得拍一天的戲呢,空着肚子怎麽行?你多少吃點兒。”

白月光點點頭,拿起筷子,又勉強吃了小半碗,然後就說飽了。

宋枝驚看了看臺面上幾乎沒動的幾個菜,腦中突然就出現了那小藝人蹲在水泥地上,就着礦泉水咽白飯的場景。

白月光握了握他的手,疑惑道:“怎麽了?”

宋枝驚搖搖頭,笑了笑:“沒什麽。”

白月光的吃的是專門給他開的小竈。四個菜,兩葷一素一湯。

紅燒獅子頭,糖醋排骨,麻婆豆腐,番茄蛋湯,外加一小碟小鹹菜。

白月光以前吃過好幾年的素,後來在宋枝驚的熏陶下,好容易開了葷,但吃得也很少。桌上那麽幾個菜,白月光就喝了點番茄蛋湯,其他的幾個動都沒動,而後就表示吃不下了。

往常白月光吃剩下的,有時候宋枝驚會吃點兒,多數時候是直接倒了。

宋枝驚溫言道:”真不吃了?”

白月光:“真不吃了。”

宋枝驚呼撸了一把他的頭,而後把幾個一次性餐盒裝回袋子裏。米飯不剩下多少,就直接扔化妝間小垃圾桶裏了,而後跟白月光打了聲招呼,就提着袋子往外走。

拍攝場地外頭有個大垃圾桶,劇組的垃圾基本都是扔那兒。宋枝驚提着袋子往垃圾桶走,半道上遇見了秦松夜。

劇組那盒飯一向難吃得慘無人道,但今天這次尤甚,簡直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鹹菜鹹得令人痛徹心扉,米飯又幹又硬,非得一口米飯一口水不可,不然能把人噎個半死。

秦松夜本來在場地角落的陰涼地上吃飯,後來場工們要往那兒架梯子,他就挪到了場地外。

宋枝驚見那小藝人吃個米飯吃得直翻白眼,好笑之餘又有點莫名的感覺在胸口翻騰,于是鬼使神差道:“我這兒有幾個菜,基本上沒怎麽動,你要不嫌棄就拿去吃吧。”

秦松夜見宋枝驚提着個袋子要遞給他,袋子裏是裝了幾個飯盒,一開始還有點兒詫異呢,心說這人良心發現啦?改邪歸正啦?準備普度衆生啦?

而後稍微想了想,立刻回過神來了。

那盒子不是白月光專供的嗎?秦松夜之前還幫場工給白月光送到休息室去過一次。

合着是白月光吃剩的,宋枝驚拿來施舍給他。

秦松夜本來就被白飯噎得想罵娘,這會兒實在忍不住,直接罵了出來:“滾你大爺的蛋!當老子是垃圾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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