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揚州街頭人聲鼎沸,往來行人和街邊商販各有各的熱鬧,連酒樓、客棧門口招攬客人的夥計都十分紮眼。

黛玉帶着紫鵑和雪雁走在街頭,她心中想着事,一心想要尋一味香料能安神定心的,并未察覺到身邊兩個人的興奮。

紫鵑和雪雁上了街,就跟放出籠子的鳥一樣,一臉興奮,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嘀咕讨論着周圍賣的東西。

以前她們都住在一個園子裏,少有出門的機會,便是出門,也不過是從榮國府走到寧國府,兩條巷子,裏外都瞧不見外人,更別說看到揚州大街這樣的熱鬧。

“嗳,姑娘,你看着點路!”紫鵑一伸手把黛玉給拽住:“差點撞上人,還好還好。”

讓紫鵑這麽一拉,黛玉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紫鵑笑了下,見紫鵑臉上的無奈,只好輕咳一聲看向四周。

好熱鬧!

“你們想要什麽小玩意嗎?”

“姑娘,你這叫偏心。”雪雁看着黛玉,忍不住打趣:“姑娘出門是給姑爺挑東西,才順道捎上我們的。”

“你要不想來,那你就別跟來,這跟來了,還要嫌這嫌那,倒是全都成了你的理。”黛玉看一眼雪雁,轉身繼續朝着水煙齋去。

前日李長安送了她一盒水煙齋的胭脂,粉質細膩又味道清甜,不覺膩味。

那日想為李長安做一個平安符,便拿了一段料子,誰追做完後還剩下一些,丢了浪費,便又做了一個小巧的荷包,打算放些香料,讓李長安随身戴着。

家裏香料不多,而且少了幾味,早上和阮氏說起,阮氏讓她到水煙齋看看,應是什麽都買得到,而且店家都給調配好了。

黛玉這才出了門,到外面來轉轉。

雪雁讓黛玉一頓說,立即噤聲。

她還以為她家姑娘成了親,這說人的本事大大退步了,怎麽這樣一看,居然還比從前厲害。

Advertisement

“前面好像就是水煙齋,我們快些過去,待會兒再回頭來逛。”黛玉見雪雁的表情,忍俊不禁:“城內有一家醬肘子,回去的時候買些回去。”

“真的?”雪雁一下陰轉晴,轉頭正要和紫鵑說話,忽地瞥見街角走過一個人,覺得有些眼熟:“姑爺?”

“恩?”

黛玉聽到雪雁的話回頭,下意識問道:“你說誰?”

盯着剛才那條巷子,雪雁猶豫的看了看紫鵑,黛玉又問了一句。

“我問的你,你不說,看紫鵑做什麽?又不是她問你的。”黛玉蹙眉,順着雪雁看的方向看去。

李長安?早上李長安出門的時候倒是說了,有些事情要處理,晚些再回來,讓她要是無聊,便到街上轉轉,別一直悶在家裏。

還說李家的規矩沒有賈府那麽多,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鬧事不敗家,女子一樣可以出門逛街,不必守着深閨。

瞥一眼雪雁,見雪雁的眼神飄忽,一看就是有事,眉頭更緊:“你——你不說,那我自己過去看便是。”

“剛才我好像看見姑爺走過去了。”雪雁一聽黛玉的話,急急忙忙拉住她:“街上人那麽多,我擔心是眼花了,才沒說。”

“見着便見着了,有什麽不好說的?”黛玉失笑:“去水煙齋買東西去。”

“你又吓唬人!”

“誰讓你說話支支吾吾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賊。”黛玉看一眼雪雁,輕笑一聲,擡頭看向水煙齋的牌匾。

不愧是揚州有名的胭脂鋪子,光是門頭便派頭十足,更別說剛一進門,琳琅滿目的精致箱子裏放着的香料。

一間香料鋪子,多數都會因為味雜、濃香讓人覺得不适,偏偏這間鋪子倒是特殊,并不覺得香氣悶人。

“夫人,是想要胭脂水粉還是香料熏草?”

“想買些安神定心的香料放在荷包裏。”黛玉朝迎上前來的女子道:“不知姑娘可有什麽推薦的?”

“夜裏可有難眠的症狀?”

黛玉搖搖頭,仔細想了一下這半月來和李長安同塌而眠的事,好像,李長安從未出現過難眠,睡得安穩。

只是她偶然發現,李長安會時不時揉眉心,有時候會靠在椅子上,眉頭都是蹙着的,這才想着買些安神的香料。

“那就取檀香、沉香、安息香調在一起,除了放在荷包香囊中外,也可以在香爐裏放一些。”

“那有勞了。”黛玉朝面前的女子點點頭,看着她走到貨櫃後面去調香。

邊上雪雁和紫鵑好奇的看着四周,這家店真不小,從街上看,倒是尋常店鋪那麽大,可一進來,後面還連着一處院子,用竹簾隔斷開。

能在東關街擁有這麽大一間鋪子,可不是有錢就行的。

“從京城來也未給你們添置什麽東西,你們要不要看看這裏的胭脂,相公說,這裏的胭脂是揚州一絕。”

“姑娘開了口,那我們可不客氣了。”

“誰要你們客氣了。”黛玉嗔道:“平時不見你客氣,這會兒倒是真較真了。”

兩人随着她一路從京城來,雪雁還能尋個理由,原本就是林家的丫頭,但紫鵑可不是,還一心跟着她。

于情于理,她這個當姑娘的,自然不能虧待了兩人。

更別說,兩人對她而言,早不只是丫鬟而已。

盯着紫鵑和雪雁正在挑選胭脂的樣子,黛玉眼神溫柔,暗暗盤算着,是不是該早些給兩人備一份嫁妝。

總不能,兩個人一直都跟着自己,要遇上了喜歡的人,是不能耽擱的。

“上回和你說的,我隔壁那家的男人又去那地方鬼混了,還一夜不着家,他家娘子今早上哭着從旁邊巷子出來,還牽着兩歲大的孩子,我出門買菜看見,只覺怪可憐的。”

“男人都喜新厭舊,要你長得有幾分姿色還好,要普普通通又操持家事、洗衣做飯,過幾年,再好看的閨女也都成了糟糠,可得去尋些讨人喜歡的姑娘。”

“啧,不過他娘子可是有哥哥的,怕是要回娘家去告一狀。”

“真的?”

“可不是,人家進門前也是嬌滴滴的大小姐,選錯人只當瞎了眼,可這樣做,哪裏受得這種委屈。”

……

紫鵑見雪雁和夥計在說話,回頭見黛玉呆呆站着,叮囑雪雁兩句,把自己看上的胭脂交給她後便朝黛玉走來。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又站着發愣了?

“姑娘,你看什麽呢?”

聞聲黛玉回國過神來,看着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自己旁邊的紫鵑,搖了搖頭。

別人家的事,她怎麽胡思亂想起來了。

“夫人,你的香料,每回用料不過半勺,多了,怕是有些悶。”

“多謝提醒,用量會小心的。”

旁邊紫鵑接過東西,付了銀兩後擔憂的看着黛玉——這是怎麽了?才一會兒功夫,怎麽臉色變得這麽不好看。

還不待紫鵑問出口,黛玉已經先往外走。

見狀紫鵑連忙拉上雪雁:“東西拿上了就走,別挑了!”

“姑娘怎麽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

兩個人跟上黛玉,卻見黛玉不是往李府的方向去,更不是去買醬肘子,反而是朝着剛才雪雁瞥見李長安的方向去。

紫鵑詫異的看一眼雪雁,雪雁也是一臉迷茫。

她只是好奇,只是——好奇而已,想看看這地方到底是什麽去處。

黛玉心裏亂如麻,無意識的捏緊了手絹,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兩個婦人說的話——流連煙花之地,一夜不着家。

回想起那兩位夫人的打扮,瞧着衣着打扮應該是東關街這一片大戶人家的女主人。

能說出這些話,怕是那戶人家的事,早傳開成了別人的談資。

“姑娘,你這是去——”

跟着的紫鵑剛要叫住黛玉,就見黛玉忽地停住,一下楞在原地,忙走上前:“這急急忙忙的,可是想起什麽着急買的東西了?”

紫鵑不敢提剛才的事,小心試探着道:“要不要問問,看看可有人知道在哪買。”

停下的黛玉站在那裏,手心起了一層冷汗,臉色更不怎麽好看。

剛才她是在做什麽?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想法。

旁人的幾句閑言碎語,居然就讓她心裏對李長安起了疑心,甚至以為他同那些男人一樣。

先不說之前雪雁看到的人是不是李長安,就算是,那又如何?

李長安,不會是那種人。

她這樣做,置李長安于何地?

黛玉站在那裏,緩緩松了手上的力道,心平靜許多,不覺好笑——她這是怎麽了?竟然會這麽糊塗。

扭頭看着擔心自己的兩人,黛玉搖了搖頭:“只是忽然想到什麽,也不知怎麽就往這裏走。”

“那我們還要過去嗎?”

“想不起是要去做什麽就不去了,剛才不說買些醬肘子?再不去,怕是買不着了。”黛玉無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墜:“你們還想買些什麽?難得出來,一并買回去。”

“桃酥!”雪雁立即開口:“好像夫人也挺喜歡,咱們到了一品軒,不如多買兩盒,拿一盒送到風雅苑去。”

“是是是,買個八寶盒,什麽都有了。”紫鵑見黛玉恢複如常,忍不住打趣雪雁逗黛玉開心:“光吃不長肉。”

聽着兩人笑鬧,黛玉嗔笑,伸手點了一下雪雁額頭:“有得吃,你就什麽都好商量,日後有人用一桌拿手菜,怕是就能收買你了。”

說着話,黛玉才轉身,一擡眼便見到個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這個時辰,李重怎麽不在衙門?

“公公——”

看一眼黛玉,李重點頭:“這條街不是什麽好地方,下回急着,別忘這裏走,容易吃虧。”

“明白了。”黛玉心跳有些快,不知怎麽,總擔心剛才雪雁看到的人就是李長安,李重這麽說,那這條街怕是……風月之地。

要是李長安撞上,那豈不是——

飛快看一眼李重,黛玉忍不住問:“公公可是要回家?我正好要再去買些東西回去,公公要不要也去看看有什麽婆婆喜歡的。”

搬出阮氏的話,李重應該就不會再去想她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了吧?黛玉心裏打鼓,七上八下,恨不得立即離開這地方。

聞言李重點點頭,笑了一下:“你這孩子乖巧、孝順,要是長安能和你一樣懂事,那倒省心了。”

“……相公他也許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與尋常人認為的出息不太一樣,可不偷不搶,不也是個好人嗎?”

“你是這麽想的?”

“黛玉念過幾年書,跟着姐妹們上了幾年學,知道得不多,可與相公相處下來,相公未曾怠慢過我,這樣……”黛玉頓了一下,擡眼看向走在身邊的李重:“爹,相公不是壞人。”

李重盯着黛玉看了眼,忽地笑了。

笑什麽?黛玉不解,可看李重的神情,是少有的放松。

身為一方父母官,李重應該也很不容易吧?這對父子,可真是天生的對頭,性格不對付,連想法都背道而馳。

“他要是壞人,我便留不得他這麽多年了。”

噫?這話的意思是——

正想着,李重的步子忽然停下來,黛玉一怔,朝李重盯着的地方看去,臉色一白,只覺寒意從腳底一路竄到後頸。

耳邊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腦袋裏只有兩個字。

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點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