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如雪的突然到訪,讓李家上下都有些意外。

盡管林如雪是黛玉的姑姑,可是今日中秋,應當是在家裏才對,這不到中午就過來,還不知是為了什麽事。

同在揚州,楚家從商,是遠近聞名的茶香,不僅有各地名品,去年更是成功拿下貢茶的殊榮,一下名聲鵲起,往來揚州的人,都會到一品軒買買些茶回去。

李重這個一府父母官對林如雪的來歷也未必清楚,要不是李長安和黛玉定了親,怕都不知是打姑蘇林家來的,和黛玉是姑侄。

更別說阮氏這樣常年待在府中,只同幾家相交甚好的夫人往來的人。

上了府上珍藏的好茶,任由茶香四溢,林如雪只是象征性的擡了一下杯子便放下,轉而看向李重夫妻。

“不請自來,也不曾提前遞上拜帖,還請大人和夫人見諒。”

盡管嫁給商人,可林如雪出身侯爵之家,從前是大家閨秀,如今是錦衣玉食堆砌出來的美貌婦人。

言行舉止端莊、大方,又無市井婦人的煙火氣,确是讓人覺得不易親近。

同李重交換一個眼神,阮氏接過話道:“楚家娘子這時候來,倒是我們失了禮數,黛玉進了門,只有大喜之日請了客人,可那是外客,妹妹是黛玉的姑母,理應是我們邀你上門才是。”

聞言林如雪倒不客氣的點了一下頭,正要開口,便聽到廳外傳來聲響,不由扭頭看去,眼裏一下有了笑意。

半月不見,氣色可是好了不少。

黛玉見着是林如雪,眼睛一亮,立即抽出手,直奔到林如雪面前。

“姑姑,怎麽是你來了?我還以為——”

“還以為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嗎?”林如雪拉着黛玉的手,終于露出笑容:“剛才做什麽去了?這可不早了,才成親,哪有賴床的。”

黛玉一聽便笑出聲,回頭看了一眼李長安:“同相公去了祠堂上香,這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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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便見林如雪朝自己示意,反應過來竟是忘了向李重和阮氏問安,忙看過去:“給父親母親問安。”

進了李家的門後,李家人雖與她不親近,卻待她不薄,尤其阮氏,身邊常嬷嬷隔一日就會到聽風水榭問她可有什麽缺用的。

她心裏感激,平日李長安不在家時,便也常去陪阮氏說話,只感阮氏真是個好脾氣,性子溫良,不喜官眷間的比附,自有了兩個孩子後,更一心相夫教子。

也不怪李重待她十年如一日的好。

“二郎,還不見過長輩。”

李長安同林如雪可不是一回見,誰讓李重每回罰他都是下了死手,他要不找個地方避幾天風頭,怕身上連塊好肉都沒有。

年少時,阮氏還能護着他,年紀越發大了,自是不好再躲在家裏,正好楚子寧一家搬來,兩人自街上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

楚家,自然成了他挨打後最好的去處。

“長安見過姑姑。”

視線在李長安身上打量一圈,随即笑道:“一段時間不見,倒是長進了許多。”

旁邊黛玉聽得兩個人說話的熟稔樣子,想到李長安和楚子寧的關系,一下明了。

怕是李長安比起她來,對林如雪更熟悉。

“自是親家,往後便是一家人。”林如雪看向阮氏和李重:“親家,我這侄女生來體弱,又是獨女,讓我那哥哥和嫂嫂嬌養慣了,成了親怕還稀裏糊塗的,好在自幼聰明,要麻煩親家多教她些。”

李家是什麽來歷,林如雪自然是查過的。

同在揚州,李家是官,楚家是民,可自古來,官民關系一向是官府需要小心經營,更別說楚家這樣算得上是揚州首富的人家。

黛玉微微驚訝,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李重和阮氏,卻見兩人神情不變,稍稍松了一口氣。

李長安看一眼黛玉,見她面上忐忑,伸手拉着她走到旁邊坐下——長輩們的事情,就交給長輩,他們可犯不着去摻和。

“她怎麽來了?”

“那是我姑姑,你這話什麽意思?”黛玉斜睨着李長安,輕聲嗔道:“瞧你見到姑姑的樣子,平日裏沒少去表哥家吧?”

聞言李長安摸了摸鼻尖,尴尬地擡頭看了一眼林如雪在李重面前游刃有餘的模樣,實在是佩服林如雪。

李重可是一方父母官,揚州知府,換作尋常百姓家的婦人,哪會有這樣的鎮定和大方。

“讓我說中了?”

“娘子什麽時候這般得饒人處不饒人了?”李長安忍不住笑,反正在黛玉面前,往後再大的糗事都瞞不住,倒不如自己臉皮厚些:“你家這位姑姑可是厲害得很,楚員外那樣在外叱咤風雲的人,在她面前可大氣不敢吭一聲。”

“那表哥呢?”

“楚子寧?”李長安挑眉失笑,忍不住道:“他參軍的事你知道吧?”

參軍怎麽了?

之前楚子寧和紫鵑都和她說過,當時在運河上遇見水寇,後來就是楚子寧領着附近的士兵趕來擊退了水寇,這不是挺好?

“楚子寧要參軍的事讓姑父知道了,險些被打斷腿,說他家裏有萬貫家財不知享福,竟然要去沙場上掙那點饷銀,丢了一條命都不見得能做個統領,更別說将帥,後來——”

“是姑姑說動了姑父?”黛玉忍不住道:“若是姑姑說的話,姑父必定會同意。”

李長安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你姑姑可不是說服,那是陪着楚子寧一塊餓了一天,姑父就繳械投降,随他去了。”

這算不算是——

恃寵而驕?

黛玉總算是明白,林如雪為什麽當初寧可和林家斷了關系也要嫁給她姑父,如今這樣的世道,能有一個人這般憐惜自己,可比“門當戶對”來得重要。

長輩相談甚歡,言語間倒是比剛開始要親近許多,畢竟林如雪也不是登門找茬,只是為了讓李家知道,黛玉在揚州并不是無依無靠,而是有她這個姑姑撐腰。

家中姑娘出嫁,賈家不放在心上,她嫌賈府小肚雞腸。不過她也能護得黛玉在揚州活得自在,何必要靠賈府。

剛過晌午,黛玉陪着林如雪剛要去聽風水榭裏坐坐,便有小厮來報,楚家來了人請林如雪回去。

“姑姑——”

“隔了兩條街罷了,過兩日你再和長安到我府上去坐坐,正好這幾日你表哥也回了家中,你們兄妹二人,也能多說說話。”林如雪見黛玉眼裏不舍,寵溺道:“長安這孩子,我不曾騙你吧?”

當日在永安客棧,林如雪知道黛玉心有不安,點破後只讓她安心待嫁,不必擔憂,李長安值得托付。

如今看來,李長安這小子的确是不負所托。

“那改日我們再去拜見姑姑和姑父。”黛玉笑着點頭,還是不舍。

李長安攬着黛玉,一同送林如雪到府外上了馬車,目送馬車離開巷子隐入街市才轉身回府。

低頭見黛玉面上不舍,李長安看了一眼天色,輕咳一聲。

聽見李長安咳嗽,黛玉一下被吸引,全然忘了自己剛才還萬般不舍,只蹙着眉道:“早上你還說我,怎麽你先咳了起來,莫不是風吹着了?”

“娘子可算是想起有我這麽個人了,我還當你眼裏只有姑姑了。”

黛玉錯愕的盯着李長安,忽地笑出聲來,只覺李長安這人真是沒臉沒皮的,竟是這話都說得出口,真不害臊。

無奈搖頭往裏走,懶得搭理還故作咳嗽的李長安。

入了秋,夜便來得早些,才剛用過晚飯,外面的天色竟是全黑了。

不等黛玉和阮氏多說幾句話,李長安便拉着她往外走。

“嗳,拿件披風再去,夜裏風大!”阮氏忍不住站起來叮囑,一臉無奈:“這孩子,不顧自己還不顧林丫頭嗎?”

李長安的聲音遠遠傳來:“知道了,阿青他們在外面等着,早拿了。”

阮氏聽到,忍不住搖頭。

“你瞧他那樣子,真不知道——”李重負手走到阮氏身邊,嘆了一聲:“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知道成事!”

聞言阮氏扭頭看着李重,欲言又止後緩緩道:“長安是個懂事的孩子,你那一套,大郎能服,可二郎的性子你還不懂嗎?你越嚴,他越是不服。”

見李重要開口說教,阮氏連忙拉着李重的手:“老爺,你陪我到後院賞月去,你公務繁忙,好些日子都不曾陪着說話。”

百煉鋼化繞指柔,大約便是阮氏這樣的人了。

中秋燈會,東關街上人頭攢動,妙齡女子和書生公子,相約賞燈猜謎,三五孩童聚在一起,手裏舉着兔兒燈,仗着身子小,到處鑽來鑽去躲着大人,活像是泥鳅。

黛玉和李長安領着紫鵑三人才到了街頭,李長安看了一眼熱鬧的人群,從懷裏掏出幾兩碎銀:“你們算着時辰在這裏等我們就行。”

“姑爺,我家姑娘可交給你了。”紫鵑和雪雁對視一眼,會意一笑。

黛玉嗔道:“你們倆倒是見錢眼開,答應得倒是爽快。”

旁邊李長安給趙青使了個眼色,讓他看着紫鵑和雪雁,別讓趁着燈會溜出來的小毛賊給欺負了。

望着三人離開,黛玉忍不住道:“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李長安一挑眉:“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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