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廚房裏, 陣陣香味飄出,勾起人的口腹欲。

本該在房間裏伺候的紫鵑和雪雁,擠在竈臺前,小聲的說着話, 不時留意着火上還炖着的東西。

半個時辰前, 黛玉和李長安從祠堂回來, 瞧着倒不像是起了争執,紫鵑心裏好奇, 還不待她從雪雁嘴裏問出些什麽,便吩咐她們倆做些吃的。

“你真不知道?”

“我哪裏知道, 姑娘和姑爺在裏邊, 我在外邊和王老頭大眼瞪小眼,等他們出來的時候,瞧着就和好了。”

雪雁一臉無辜, 這是她要是知道, 那還能不和紫鵑說嗎?

紫鵑不由嘆氣, 回頭朝外面看了一眼。

那位莺莺姑娘可還杵在這裏, 外邊都已經傳開了,尤其是那個香杏,還不知道背地裏會說些什麽難聽的話。

“姑娘那麽聰明, 怎麽也不會叫人欺負了去,要她真生了氣,你瞧姑爺還能好過?”雪雁見紫鵑一臉擔心, 忍不住勸道:“我瞧姑娘和姑爺那是一條心,一根繩,誰也別想從中作梗。”

“這你又知道了。”

“你想姑娘的脾氣,是能忍得了的?從前——”

從前在大觀園裏, 脾氣便叫那些下人們個個背後說道,不外乎就是黛玉嬌養,嘴上說話刻薄,不招人喜歡。

不喜歡誰,當着誰的面都不留面子。

“咳,東西好像快好了,你看看。”紫鵑打斷雪雁的話,免得她再說出些什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雪雁撇撇嘴,不過倒是聽話的起身去看竈上炖着的湯。

清爽可口的雞湯加上離骨軟弱的雞肉,加上裏面放的枸杞和棗子、黨參一塊,在這天氣裏喝一碗便覺得身上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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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現在拿進去?”

“恩。”紫鵑也跟着起身,從旁邊拿了碗和勺子,往外看了一眼,一下愣住。

十月的天,夜裏刮的風透着徹骨的冷氣,穿少一些別說在院子裏站着,就是在房裏都有些耐不住凍。

莺莺怎麽一個人站在廚房外,也不進來,這——

紫鵑忙把東西放下,轉身往外走,蹙眉盯着面前的人:“你怎麽在這裏?不是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住處,你——”

“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莺莺低着頭盯着腳尖不敢擡眼,說完之後又解釋道:“我只是想看看,廚房……你們不用管我的,你們走了我拿一個饅頭就好。”

剛把東西收拾完的雪雁恰好聽到這話,回頭盯着門口瞧着可憐兮兮的莺莺,不由走到紫鵑身邊低聲道:“怎麽辦?”

“你先去給姑娘送吃的,我在這裏好了。”紫鵑搖搖頭:“別把這事和姑娘他們說。”

“知道了。”

紫鵑是個聰明的,又見識過大觀園裏形形色色的女人,什麽樣的沒有?

她倒是真小瞧了這個莺莺的心眼,小戶人家出來的姑娘,她以為都是純樸、善良,再不濟,那也不過是貪些小便宜,不至于心思用到別處。

如今,可差點讓這乖巧的樣子給騙了。

“你進來吧,還有些飯菜,你先填飽肚子,你家的事,想要解決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紫鵑一邊說一邊把飯菜端到桌上:“先填飽肚子吧。”

“多謝姑娘,我——我不是有意敗壞二公子的名聲,實在是被逼無奈,所以才會這樣。”

“主子們的事,我們不得過問,姑娘要想知道些什麽,還是想申冤訴苦,等明日再和姑爺他們說吧。”

紫鵑說完便朝外走,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莺莺,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好好地一個姑娘,何必為了這一絲有可能成真的機會糟踐自己,敗壞了名聲。

走到院子裏,恰好見到出來的雪雁,兩人眼神對上,紫鵑快走幾步上前,低聲問:“怎麽樣?”

“看着是好了。”雪雁笑了下,又想起剛才的莺莺,笑容淡了幾分:“她怎麽樣?”

“讓她吃些東西,這件事,明日姑爺和姑娘怎麽着也該處理了。”

兩人看向對方,心裏倒是也沒有底。

再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

“明日真去衙門?”

“交給衙門處理再妥當不過,既是她自己說的有冤要申,還是買賣女子的事,這可是大事,揚州城內早些年就頒布了禁令,嚴令買賣人口,我一個知府少爺,一無官職在身,二無軍職在身,怎麽也輪不到我來管這案子。”

案子?

黛玉喝了一口湯,擡眼盯着李長安,不由笑起來。

原本是一件風流事,竟讓李長安生生的掰成了違反禁令的案子,也不知道莺莺知道了李長安這念頭,會如何做想。

見黛玉笑了,李長安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繼續道:“本該不經過我們這裏,這案子爹也會受理,既是鬧到我們跟前來了,那不如就由我們出面,親自把她送到公堂上去,好好地申冤訴苦。”

聞言黛玉垂眼捧着碗慢慢喝着湯,覺得李長安實在是太幼稚。

不過——

她到不可憐莺莺,既是有膽子上門來鬧事,那便怪不得李長安把她送到公堂上去,讓他們一家對峙。

“相公。”

“飽了?”李長安扭頭看着黛玉,應了一聲,直接拿過她的碗:“這兩日大嫂可有去母親那裏?”

黛玉見李長安直接把自己剩下的半碗湯喝了,耳根微熱:“沒有,一直都在陪着懷塵。”

提到這件事,黛玉忽然想起來,李西京在金水遇害,連下三道追捕令,可至今還未查到半點線索,兇手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難道真就什麽都沒查到嗎?

“大哥的案子,現在是——”

“金水縣衙在查,不過,那些人要真能查出來,大哥就不會命喪荒郊野嶺了。”李長安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黛玉怔了怔,伸手覆在李長安手背上,認真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為大哥讨回公道。”

金水隸屬揚州,這件事情,按理來說,這件事情李重應該會插手才是,可是在李西京出事後,李重好像從未提起過這件事。

還是李重也在暗中調查?

揚州官吏衆多,層層下去,少說也有幾百號人,光是金水一處,衙門吃官糧的也有幾十人,要查,談何容易。

這種事,還不撇得幹幹淨淨的。

正想着這件事情,還未理出一個頭緒,李長安的手便伸向了黛玉,捏了捏她的臉,強行讓她正視自己。

“明天從衙門回來,我們一塊去見大嫂。”

“見大嫂?”

“我擔心……”李長安還是放心不下寧氏,說到底,李西京一走,寧氏和李懷塵便沒了依靠,就算李家還在,可那不一樣。

黛玉聞言笑着拍開李長安的手,忍不住嗔道:“去便去,你總捏我的臉做什麽?”

“這樣才能讓你一心看着我。”

“你這人,倒真是半點不含蓄。”

起身走到門口,黛玉打開門,臉色變了變,忍不住朝紫鵑的房間喊了一聲:“紫鵑,雪雁。”

院子裏杵着的莺莺見到黛玉,二話不說,直接撲到黛玉面前跪下,拉着她的裙擺哭起來。

李長安聞聲跟上前,正要開口,便看到這一幕,臉上閃過不耐,倒是把話咽了回去。

好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體弱心思倒不少。

紫鵑和雪雁匆忙從房裏出來,讓風一吹,縮了縮脖子,搓着手走到黛玉跟前,還未開口,見到莺莺跪在那裏,不由對視一眼。

這又是哪一出?莫不是跪上瘾了。

“姑娘,我不是有意破壞你們夫妻感情,實在是——迫于無奈才會想出這麽一個辦法,我不想被賣到青樓去,你就收下我,讓我在——”

“不可能。”

李長安不等黛玉說完,便走到黛玉身邊,掃一眼莺莺:“李家留不得你,給你十幾二十兩銀子謀生,已經是大發慈悲。”

“公子——”莺莺擡起頭,楚楚可憐的盯着他:“難道公子真的不管我了嗎?”

倒真有幾分意思,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忘把他拉下水。

李長安打了一個哈欠,伸手攬着黛玉:“你能看得見嗎?”

莺莺怔怔點了一下頭。

見狀李長安滿意一笑,挑眉道:“我已經娶妻,也不曾有過納妾的念頭,正值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你……既然能看得見,那我娘子什麽模樣和品行,你也該明白。”

“奴家不懂。”

“呸!你還不懂,我都懂了!”雪雁氣不過,直接開口道:“我家姑娘脾氣好、性子好、模樣好,一肚子才華,姑爺娶了她還能喜歡你嗎?你攔在馬車前,既已得了申冤的機會,倒也不必在我們面前賣可憐,也就紫鵑和姑娘憐惜你年紀小才不和你計較,你這要——”

要放到大觀園裏去,早不知道被教訓了幾回。

不知天高地厚,毫無自知之明。

厚着臉皮進了府,還不知道收斂,想靠着賣可憐博得主人家憐惜,那也得看自己幾斤幾兩,當真以為,進了這道門就成了金鳳凰。

“雪雁。”黛玉見雪雁氣得為她出頭,越說越氣,朝紫鵑使了個眼色,讓她把雪雁拉住。

再這麽說下去,還了得?

轉頭看向跪在地上已經說不出話的莺莺,黛玉輕嘆一聲,想了想道:“我憐你身世可憐,并非是在縱容你。”

黛玉承認,她是把人心往好了想。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心眼能壞到哪裏去?一身破爛,可憐兮兮的跪在那裏,她起了憐憫之心。

想着,帶回來也算是積了功德。

誰曾想,竟是看走了眼,人家不領她的情。

“你這般費盡心思想進李家的門,若把這些心思放在別處,倒也不至于落到這般田地了。”

黛玉轉過身往房間走,走到門口時停下來道:“明天衙門會替你主持公道,過後,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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