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都讓讓!”

“衙門裏的人來了, 這下可慘了,惹誰不好,要惹知府家新過門的媳婦。”

店裏其餘人紛紛讓開,只有趙掌櫃還陪在黛玉旁邊, 這件事情是在她店裏發生的, 要是出了什麽事, 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人家是官眷,她這平頭百姓, 算什麽。

衙門的官差一進來,大着嗓門開口:“誰在這裏鬧事?當街鬧事, 想去大牢裏蹲幾天嗎?吃吃牢飯, 過幾天不見天日的日子?”

“是誰在這裏鬧事!”

“這位是——”

黛玉站在原處,面上神情平靜,不見怒意, 只是掃一眼走進來的衙差, 仔細想着這件事情若是鬧到李重面前去, 是個什麽結果。

一樁再尋常不過的事, 若是鬧到了李重面前,依着李重的性子,怕是要問罪公堂, 何況這女子所言——

“民婦林氏。”

“為何當街鬧事?”

雪雁一聽這衙差的話,頓時氣得張口就要吐出黛玉的身份來,黛玉蹙了一下眉, 伸手把人拉住。

剛才那麽說,是為了讓刁蠻的女子閉嘴,可不是真要仗勢欺人。

“只是家中丫鬟與人起了口角,争執了幾句, 不過這位姑娘動怒之下,出手傷人倒也是過于蠻橫了一些。”

“你血口噴人,你家這丫鬟牙尖嘴利,你更是仗勢欺人,竟然還拿了自己的身份欺壓百姓,你——!”

真是,夠蠻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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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黛玉常年住在府內,少有出門的時候,可也從未見過有這樣的人,非但不識時務,還反咬一口,真是千人千樣。

“我家姑娘是姑爺八擡大轎迎進門的,從未仗勢欺人,更未欺負過誰,分明是這人背後嚼人舌根,讓人當場撞見竟然還不道歉,反倒是得寸進尺。”

雪雁掙脫紫鵑的拉扯,氣得開口:“你若不信,問這家掌櫃的便知道了。”

衙差一聽,又仔細端詳着面前的黛玉,不敢貿然再問。

這要是真得罪了什麽人物,他一家老小可養不了了。

轉而看向一旁的趙掌櫃:“掌櫃,剛才那小丫鬟說的可是真的?”

“這——”

“她說的是真的,我作證。”

店裏的夥計還未等趙掌櫃開口就搶聲道:“剛才我家掌櫃和這位夫人在裏邊選料子,留了一個丫鬟在外邊等着,誰知道這家姑娘一進門來就念叨着李大人府上新娶的少夫人如何如何,讓人聽到,兩人就理論起來,誰知道就……”

“下官、下官見過少夫人!”

黛玉眉頭微蹙,聽到這話,忽地有些恍惚,随後搖頭一笑。

“于情于理,你這一聲下官民婦都當不起,不過,既是口角之争,也不必對簿公堂,只是——”

轉身看向依舊不願意順着臺階往下走的女子,黛玉斟酌道:“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識,更無相交,往後還是莫要在人背後搬弄是非,瞧着姑娘也不像是白目,禍從口出四個字,應當明白。”

“姑娘,你就這麽輕易——”

雪雁還想再争,讓黛玉一個眼神制止住。

今日之事,必定會傳到李家人的耳朵裏去,在場的人,往後也免不得把這事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黛玉半分不想和這個人糾纏。

“趙掌櫃,麻煩你把料子送到府上,這是銀兩。”

“是,夫人慢走。”

望着黛玉的背影,紫鵑低聲斥道:“好端端你和人争什麽一時之快,難道不知這些事情是平時姑娘最惱的,你偏生還這麽辦,不依不饒,倒真叫姑娘為難。”

“我只是一時氣不過,你不知道,她說的話多難聽。”

“那你和她争辯過後,她那些話就不作數了?旁人便能聽不到了?你呀你,真是糊塗!”紫鵑說完,兀自追上去,生怕跟丢了黛玉。

早知這樣,還不如安安心心的待在府裏,出門來買什麽布。

院子裏種着的幾片竹子,因着入冬的關系,竹葉凋零,只見幾片幹黃的葉子稀稀拉拉的挂在竹節上。

趙青從院外進來,敲門聽到李長安的答應聲後才推門而入。

“什麽事?”

“是少夫人的事。”

聞言李長安放下手裏的書,擡頭看向趙青,追問道:“不是說出門逛街,去買些東西,出了什麽事?”

說完轉念一想,尋常事情趙青也不至于會在這個時候來,多半是棘手的事,越想越坐不住,起身朝外走。

“可是在街上遇見什麽事了?”

見李長安往外走,趙青立即跟了上去。

“是張員外家的二姑娘,正好在店裏遇見了少夫人,少夫人在後廂挑選料子,留了雪雁在前邊,雪雁……”

張二姑娘?

李長安對這人有些印象,倒不是見過,只是這位張二姑娘的跋扈行為在揚州城裏,怕是與他不相上下。

前些年張員外還差媒人到家裏來打探過消息,有意促成兩人婚事。

可是,他是無福消受這位張二姑娘的青睐。

“那可是個說話不過腦,又跋扈的主,遇上她,饒是雪雁平時再伶牙俐齒怕也說不過,是不是——”

李長安拿着扇子敲了一下手心:“怕是吃虧了。”

“衙門的人也去了。”

李長安聽見這話,臉色瞬間變了。

這下,黛玉怕是正的要怄氣了。

快步回到水榭,才剛進院子就見紫鵑和雪雁在外面探頭探腦往裏看,聽到他來的動靜,像是見到了救星。

放慢步子,看一眼兩人。

“睡了?”

“應是睡着了,回來便躺着,說是想休息一會兒,有些累。”

李長安點點頭,示意兩人不必擔心,去各自忙着,便轉身往裏走。

細算下來,自他和黛玉成親後,黛玉不是在擔驚受怕就是在為了他掉眼淚,原本是一樁美滿姻緣,可如今看,他卻沒有保護好黛玉。

走至床邊,望着閉眼側躺着的人,李長安脫下外衫,輕輕掀開被子便躺下去。

“你——!”

黛玉惱道:“你還來做什麽,你不是在書房裏苦學嗎?分明是有事瞞着我,既是不願意與我說,又何必還來招我?”

從街上回來,黛玉越想越氣,氣的不是那人說的話,反倒是細想這段時間來李長安的種種。

倔。

李長安這人的脾氣跟牛一樣倔,遇事總想着自己解決,什麽事都埋在心裏不願意她擔心,可分明兩人已經是夫妻,夫妻是一體,禍福相依,怎麽就只是報喜不報憂。

挨打了,跪在祠堂裏半日不理她的人是李長安。

以身犯險,去金水後回來自責不理她的也是李長安,到如今——

身上不知背着什麽傷,卻還是不肯告訴她的還是李長安。

“你若事事都不願意與我說,那你何必要、何必要說那些話,叫我心存念想,想要同你做一世夫妻。”

“你別哭。”

李長安聽着黛玉的哽咽,一下慌了手腳,他平生最怕人哭,不管男女,只要掉眼淚,他就沒有招架之力。

更別說是黛玉,只蹙一下眉頭,他也能撓心撓肝幾日費神。

“你管我,我哭了,你還——”

“娘子。”

李長安忽地輕笑一聲,伸手攬住黛玉,并未刻意讓她正視自己,他這個娘子,心比天高,卻也胸懷廣闊,他最怕的是這方寸天地,困住了她。

他最不願見到的是黛玉逐漸磨平了棱角和性子,忘了從前的模樣。

可幸好,黛玉從來都是她的樣子,一颦一笑,都未曾變過。

但變了又如何,變了,依舊還是他當日在大觀園裏,驚鴻一瞥的心上人。

“我傷口才好,你一動,怕是又要裂開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懷裏還在動氣的人瞬間安靜下來,李長安收緊了胳膊,嘆道:“大哥一事尚有不明之處,證據未明,我只能冒險一試,夫人——”

“我會為了你保重自己。”

李長安的話入了黛玉的心裏,黛玉咬着下唇,心裏百味雜陳,忽然從李長安懷裏離開,直接越過他,又赤着腳跑到櫃子邊翻東西。

李長安跟着起身,見黛玉光腳拿着東西往回走,無奈上前把人抱起來。

“又光着腳,不是夏日,你這樣,遲早得吃教訓。”

聞言黛玉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按了一下,見他皺眉,又心疼的松了手,暗罵自己不争氣,居然連半日都撐不住就妥協了。

三言兩語就讓李長安給哄好了,真沒出息。

“坐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這——”

“坐下。”黛玉見李長安還敢猶豫,眼珠一轉,別開臉低聲道:“你不願,那便——”

李長安哪裏還分得清黛玉是真惱了還是在逗他,無奈解開上衣,背對着黛玉坐下:“只是輕傷,而且快要好了。”

長長的刀口還泛着血色,裏衣不小心沾了一些血跡。

黛玉拿藥的手抖了一下,垂下眼盯着藥箱,手上動作利索,視線卻逐漸模糊。

這人什麽都不說,那旁人怎麽知道他這個傻子都做了些什麽?

藥粉撒在上去,黛玉小心翼翼拿了幹淨的布替李長安重新把傷口包紮好:“我給你拿一身幹淨的衣服。”

聽到黛玉聲音的瞬間,李長安忍不住回頭,見黛玉背對着他站在櫃子前,低垂着腦袋,能聽到低泣聲。

“我——”

“生當複還歸,死當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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