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細雨綿綿的四月快要到頭, 将軍府終于安定下來,才一忙完,突然就閑了下來,連一日三餐都不用操心, 每日就看書、賞花、游園, 至多也不過到街上去幾家熟悉的鋪子轉轉。
平日裏三個人還算是有說有笑, 可黛玉是閑得住的性子,閑下來了, 也不乏有事情做,但紫鵑和雪雁便有些悶了。
比起在揚州的自由來, 京城可是無趣多了。
連去街上都比不得在揚州自在。
黛玉捧着一本書坐在樹蔭下, 才看了半頁,身邊的雪雁已經嘆了三聲,唉聲嘆氣, 坐立不安的。
合上書, 眯眼看向雪雁, 黛玉不禁笑道:“你這唉聲嘆氣的是做什麽?你要閑着無聊, 隔壁院子裏可不少事情等着你去操辦。”
“姑娘!你也拿我打趣!”雪雁撇撇嘴,不滿道:“姑娘,我可是一心向你, 你怎麽不拿紫鵑說笑?”
那邊紫鵑正在收拾院子裏晾着的東西,聽到這話,一下笑了。
和黛玉對視一眼, 邊往屋裏走邊道:“那人家裴将軍每回來,尋得也不是我,要他來找的是我,沒那福分。”
聞言雪雁更是一臉郁悶, 那裴元樂意來找她,又不是她願意的,再說了,裴将軍來,難道不是為了和李長安說話的嗎?
倒也不像是來尋她的,頂多是偶爾尋得了什麽新鮮玩意後給了她一份,這不是……
很尋常的事情嗎?
坐在廊下,兩條腿不安分的晃來晃去,心裏也有些亂糟糟的。
黛玉扭頭看了一眼,瞧見雪雁心神不寧的樣子,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她說過不幹涉雪雁和裴元的事情,可是,雪雁這般不開竅,總分不清裴元的感情,也不是辦法。
她提點一下,讓雪雁心裏有個數,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也該給裴元一個準話,總不能讓人吊着。
不過,看雪雁這樣子,倒也不是一問三不知,怕是心裏不敢去想罷了。
裴元不論出身,如今是和李長安平起平坐的右将軍,官職一樣,且不論日後,那也是朝廷命官,還是手握兵權的人。
放眼京城,定遠軍的名聲,誰敢得罪。
連定遠軍的都統衙門,都不敢有人在門前鬧事,路過時都繞得遠遠的,生怕熱鬧了府衙裏的人——這可不是一般的衙門,是軍機要處,個個都是在戰場上見過血、殺過人的。
“姑娘,賈家那邊一早遞來的帖子,說是明日設宴,請你和姑爺過去。”
“明天嗎?”
黛玉穩住秋千,扶着秋千繩子,将手裏的書放在旁邊,想了想:“讓唐伯去準備一些東西,明天随手帶過去。”
“那一會兒我吩咐人去說一聲。”紫鵑走到黛玉身邊,瞄一眼雪雁笑了笑,湊到黛玉耳邊低聲道:“裴将軍今早上又差人送東西來了,說是前幾日在街上買的,你說裴将軍是不是也有些捏不準,送東西都送多份,雪雁哪裏明白得了。”
秋千輕晃,黛玉一臉惬意,瞧着紫鵑:“任由他們自己去,今日我已經提醒過了,這要再不明白,那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有意回避,那就是沒這個意思了。”
“其實我倒覺得挺般配的。”
“我們說了可不算,她自己說了才算。”
正說着話,李長安和裴元說話的聲音便傳來了。
兩人有說有笑,聽着像是有什麽好事。
紫鵑見秋千還晃着,黛玉就要下來,連忙伸手扶住黛玉,往門口那邊看了眼,還真是李長安和裴元來了。
今天從府衙回來這麽早,總算是忙完了,仔細算算,都快忙了一月。
“府衙連着放了三日休,可算是能好好待在家裏陪你了。”李長安才一進來,直奔黛玉,便把黛玉的手握住:“還是你想到外面去玩?”
“這天氣,應該這幾日都不會有變,要不要去踏青?我想騎馬。”
來京城的路上,有幾日天氣晴朗,黛玉一時興起,便讓李長安騎馬帶她走了一段,迎風而行,目之所及都是風景的,沿途更是能看着山脈一處處變得不同,心境豁然開朗。
原來,騎馬也不是一件讨厭的事。
一雙明媚的眼睛,滿眼期待的看着他,更別說還是放在心上的人,李長安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拒絕不了黛玉的要求。
別說是踏青,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會摘下來獻給黛玉。
“那就後天去。”
“正好,明天要過去賈家一趟。”
黛玉仰着臉看李長安:“我已經讓唐伯去幫忙選東西了。”
“還以為三天都能和你待在一起,不過去也好,正好——”李長安話還未說完,那邊裴元忽然發出一聲哀嚎,這邊三個人看去,就見雪雁一臉怒氣的站在廊下,裴元灰溜溜的隔着一道欄杆站着。
這是怎麽了?
一晃眼的功夫,難不成還打了一架?
“你——你剛才做什麽,我告訴,我不是那樣的人,你這麽做,我、我沒同意!”雪雁指着裴元,又羞又惱:“你平白的走過來做什麽?還吓唬我!”
“天知道我冤枉,我只是看你在那裏坐着發愣,想叫你一聲,結果你反應那麽大,還把我推出來。”裴元一個八尺大漢,生得又精壯,聽到這句話,真的是哭笑不得。
當着李長安和黛玉的面,他真想做什麽,那也不敢,更別說他雖然是個武夫,可禮義廉恥還是懂得。
無奈的看着雪雁:“你是不是——”
“什麽?”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裴元看着楞楞地雪雁,幹脆直接開口問。
仔細算下來,從揚州到京城,也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他第一眼看到雪雁就覺得心裏高興,後來多見了幾回,更覺得喜歡。
費了這麽多心思,可得不到半點回應,也有些着急,索性今天李長安和黛玉都在,他直接問明白了。
答應就答應,不答應,那往後他少來就是。
“你——你胡說什麽!”
“我又胡說了什麽?我是問你,願不願意和我成親。”
那邊黛玉和李長安對視一眼,默契一笑——他們雖然猜到了裴元估計也等不了多久了,可萬萬沒想到,裴元居然會這麽直接的開口。
太意外了。
不過對付雪雁這樣磨磨叽叽的态度,直接一點會更好。
搖了一下頭,忍不住笑道:“你說裴大哥真的能讓雪雁答應嗎?”
“可能有些,難。”
李長安可一點都不看好裴元能成功,畢竟雪雁平時也不像是這個性子的人,要是能成功,那就證明,心裏早就看對眼了。
圍觀的三個人,見雪雁不開口,更是心裏緊張——這雪雁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雪雁臉色緋紅,跟火燒的一樣,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可是——
她長這麽大,從未有一個男子這麽直白的和她說這些話。
仔細打量着裴元,盡管不如李長安潇灑英俊,可到底是個生得端正的男人,又是上過戰場的人,就連臉上幾乎不可見的疤痕都格外讓人有記憶。
所以,她是可以的嗎?
“你是要娶我?”
靜靜等了半刻的裴元差點讓這句話給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他等了這麽久,雪雁居然才反應過來嗎?
哭笑不得,朝雪雁走了一步,還未靠近,雪雁就吓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靠在牆上。
“我娶的不是你,這段日子做這些是為了什麽?”裴元失笑:“你與我成親,我保證這輩子就你一個夫人,家裏大小事務都交給你,絕對讓你當家作主,我孤家寡人一個,你也不必擔心婆媳關系,我也沒有兄嫂,家裏能看見的都是我的,我就是死了,那也不會有人冒出來和你争奪家産,欺負你——”
“嗳嗳嗳!你停停,我還沒說要和你成親,你說那麽多做什麽!”
雪雁急得連忙打斷裴元的話,着急道:“誰要你的那些東西了,我——”
“我是真心想娶你。”
剛才還有些圍觀看戲的三個人聽到這句話,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話,真是意外之喜,真的從未想過裴元還有這一面,連表露心跡都這般不一樣。
悄悄退出院子,黛玉同李長安朝前院走,紫鵑尋了個借口,去別處走走,也不願意打擾這兩人。
“想不到,裴大哥居然還有這一面,剛才說的話,聽着雖是啰嗦了些,可是話裏話外,連我聽了都想替雪雁應下。”
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個男人能許下這個承諾,大多數女子怕是都難以拒絕,更別說,對方還不是平頭百姓。
李長安牽着她的手:“我對你說的,那就不心動了?”
“你這人,怎麽連這個都計較。”黛玉白一眼李長安,失笑道:“不過應該是成了,但你說,要選個日子把事情辦了嗎?”
“這事我可不行,怕是要交給你了,你若有不懂的,不如問問唐伯,他這年紀,應是懂得多一些。”李長安擔心黛玉一個人忙不過來,忍不住叮囑。
要辦婚事,那可不是容易的,就說成親要置辦的東西,想要理明白,一個人怕是要累壞。
聞言黛玉點點頭,知道這事不容易,可是好歹也成過親,一路上也聽了王嬷嬷說起這些事,讓紫鵑搭把手,應該還好。
身邊打小跟着的人要出嫁了,黛玉還是有些不舍。
替她高興,可往後即使是一牆之隔,那也是兩家人了。
“還有我,我一直都在。”
黛玉恍惚時聽到這句話,一下懵了,随後回過神來,明白李長安話裏的意思,停下來看着李長安,眼裏笑意分明。
日子久了,身邊的人總是要一個一個離開的。
連紫鵑也是一樣,等到那時候,她便會更不舍,可是黛玉想,若是有李長安在身邊作陪,這些不舍總會過去的。
“相公,我想出門走走。”
“好。”
毫不猶豫、不問理由的答應,黛玉心裏的不舍和那些愁緒,頓時化作煙,從心底飄走不見。
經歷了這許多事,黛玉終于明白,李長安是她在大觀園那一方天地裏,從未見過的光,直接又不容拒絕的照進了她的世界裏。
也許是過了太久寂靜的日子,李長安好不遮掩的直接,比那些噓寒問暖的真情假意,多了幾分暖意。
悄悄擡頭瞄了一眼身邊的李長安,黛玉低頭時唇邊露出笑意,伸手去握住李長安的手,十指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