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大宅感慨祖上有財

那是自然。

不單林家, 便是頗有點體面的勳貴家裏都有欠朝廷的錢。

這錢怎麽說呢,其實是得寵的臣子為皇上辦私事的開支。

臣子自然不能向皇上開口要錢,要錢不是傷感情麽,但皇上不從自己的私庫撥錢不代表皇上就讓臣子吃這個虧, 那麽摳的話, 下回誰還替你辦事?

所以就興起了這麽一個辦法;從國庫裏借錢。

好比皇上要南巡, 要住在親近的臣子家裏,那這個接待費用臣子出, 皇上就發話了,允許你從國庫借錢。

大臣們也樂意啊, 花一萬兩借兩萬兩。

反正皇上在那裏撐着, 哪個不長眼的禦史敢來催你還欠款?

長此以往,本朝祖上曾經闊過的人家大都都欠過朝廷的錢糧。

這誰會主動還?大家都樂得糊塗。

就算新皇繼位,總要給太上皇幾份薄面, 不能急赤白咧的收拾自己老子的心腹吧。

可是萬一呢?

這就是林如海所擔心的。

如今新皇根基不穩, 太上皇雖然讓了位, 但總有些戀棧權位, 在背後暗搓搓搞事,将皇上當作他手裏的提線木偶。

往往一件政事,是皇上前腳下了政令, 後腳太上皇下個聖旨出具完全相反的意見,皇上一則仁孝,二則羽翼未豐, 自然是聽太上皇的。

可忍讓的次數太多,臉面被太上皇摁在地上摩擦得久了,心裏難免不有些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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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堂堂一國之君,在那個龍椅上坐久了自然有幾份睥睨千古之概的氣性, 哪裏甘心就這樣做個傀儡呢?

若是秋後算賬,只怕一衆人家都要遭殃。

林如海當然不怕皇上對自己動手,他這般戰戰兢兢拿着性命在江南清理鹽場,可不就是将自己綁上了皇上的戰車?

可怕就怕在被殃及,若是有一天太上皇勢力不再,皇上要算舊賬,那麽以此為借口一一處置那些勳貴人家時,有人冒出頭強辯“林家也有,為何不處置林家?”

到那時候便是皇上也不好保林家,相反,為了使得衆人信服,說不定還會更加秉公,毫不徇私。

沒辦法,這就是帝王,當你跟他講忠誠時他跟你談法度,而你跟談法度時他跟你談忠誠,活學活用,總歸劍在他手裏。(此時湯圓開小差,想到朱煙寒這個無賴皇帝……)

因而林如海便想将這筆錢還了。

他跟黛玉交代:“這是林家祖上跟朝廷欠的錢糧,因朝中諸家皆有欠款未清,我們不想做那出頭鳥,是以就一直未歸還。”

黛玉很是乖巧:“既然如此,爹爹做主便是了。我回頭便讓賬房裏盤賬。”

林如海私下裏寫了一封奏章給皇上,道如今雖然河清海晏,但朝中四處要有用錢的地方,林家不能為皇上分憂,只能歸還曾經的欠銀,使皇上少些憂心。

又在揚州城中大肆變賣了一座田莊,故意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如此一來,便讓皇上知道這銀子也是林家不算傾家蕩産吧也是動了大筋骨才出的起的。

這也是林如海的安排,皇上并非中宮皇後所出,生性多疑,若是被他知道林家輕輕松松就拿出了三萬兩白銀,只怕又會思慮林家為何這麽多錢財。

黛玉自然是滿口應是。

因着變賣房舍的緣故,黛玉和晴雯也有了機緣能在揚州城走動,這可是難得的自由。

兩個人卻不急着去逛街市,反而去看林家的一處房産,要說這房産也是一樁奇聞,雖然院子裏只有幾個房間,可奇就奇在居然全部用檀木制成,夏天進得屋去不覺炎熱,冬天在屋裏不覺寒冷,更不用提屋中檀香四溢十分迷人。

這是林家一位祖母的陪嫁,房舍全部采用檀木所制,極為難得罕見。可林家歷代想的是要低調,并不想張揚此事,因而居然無人知道此事。

黛玉也是在盤賬的時候發現了這一座宅子,小孩子心性,自然是想看個究竟。明嬷嬷覺得小姐在閨中時多看看名貴之物開開眼,有助于培養“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氣度;白先生也不阻攔,覺得風雅之事;晴雯純粹是想觀賞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而林如海是覺得黛玉的性子活泛些,倒有助于黛玉身心健康,因而促成了這一趟古宅行。

只有一對夫妻在那院子裏看院子。他們事先收到消息,灑掃庭院靜待黛玉。待到黛玉一行人進得院中,守門人開了鎖頭,開啓了屋門。

晴雯忍不住“哇”的一聲出聲。

屋中并不是簡單的檀木結構,而是整體全部用檀木,屋頂和牆壁皆用紫檀診所制作,如果不是四角的鉚接束腰、上袅之物,幾乎要以為這屋子是從一株檀香木中雕刻截取而成。

房中桌幾擺設幾樣古玩,桌、幾都是紫檀木制作,甚至古玩底部都用紫檀木座。

房中有通道通往隔壁的房間,進去以後,一牆的多寶格先印入眼簾,多寶格自然也是檀木所制成。

只是設計者審美格外高級,多寶格本是橘色和金黃色,他又在旁邊的桌面上做了描金黑漆。

這樣黑色與隔壁房間的紫檀木底色同色系,不顯得房間雜亂,而描金的花樣靈動,與金色的格子相呼應,顯得華麗而不土俗。

晴雯瞧得目瞪口呆。

心裏極為惋惜,我中華文明五千年,這些高級審美為什麽沒有遺傳下來?!!!

別的不說,光說金器吧。穿越到古代,她這個在現代嫌金子俗氣從來敬而遠之的人居然忍不住一次次贊嘆古代婦女佩戴的金飾之美。

有間接的線條美,有彰顯寶石本身形态的圓潤感,還有各種奇趣動物,想想現代那些造型,真是糟蹋金子。

晴雯在這裏上演捶胸頓足的內心戲,黛玉卻一眼瞧上了描金黑漆案幾前的湘妃竹椅子,那椅子選用上號湘妃竹編織,米黃色的底色上斑斑點點,彷佛有人淚撒其中。

黛玉對那椅子的念念不忘直延續到衆人到附近的街市上逛街,直到大家都找了家清淨的茶樓坐着喝茶,還念念不忘:“市面上這些椅子都俗不可耐,回頭我們搬那老宅的竹椅家去。”

晴雯正在感慨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去茶樓歇腳還自己帶茶、帶茶具、帶沏茶的丫鬟,那麽這茶樓收的就是場地費?不知道茶樓掌櫃樂不樂意之類的沙雕問題。

回頭聽見黛玉這麽說就不樂意了,哎,說什麽好,林妹妹為什麽要和湘妃竹扯上關系?

從前她住在潇湘館對竹落淚,大觀園的詩會上也被人封為“潇湘仙子”,如今又一眼瞧上了竹椅子,當真是有緣。

旁邊博學的白先生立刻要說出這潇湘竹的出處:“堯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揮,竹盡斑。”

跟着的雪鳶可不懂這個,她問:“白先生,這舜居然有二妃,居然都是堯帝女兒?”

白先生自然知無不言:“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使九男以處以觀其外。舜居妫汭,內行彌謹。堯二女不敢以貴嬌事舜親戚,甚有婦道。”

不吉利不吉利,晴雯可不管什麽風雅不風雅的,她腦筋轉的飛快:“堯的女兒,貴為王女,居然自甘堕落要兩女共事一夫,當真是無趣的很。”

“噢?!”

她這個角度新奇,一時倒震住了白先生和黛玉。兩個人是慣常的文人思維,倒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角度,是以一時愣住。

晴雯侃侃而談:“女子為人,當如呂後、則天大聖皇帝、窦太後,雖出生寒微卻自強不息,咬牙從混亂世道裏給自己謀一條生路,将天下男子都踩在腳下,那才是能耐。”

“可這些人,名聲都不好啊……”雪莺在旁邊怯生生說。

晴雯白了她一眼:“什麽是名聲?歷史是後來人寫的,誰樂意有個女子爬到這男權社會上頭?哪個迂腐先生願意承認他們鬥不過他們瞧不起的女子?自然寫一堆負面。”

“要說漢武帝,金屋藏嬌、擡舉衛子夫、懷念李夫人就罷了,偏偏先有韓嫣,後有李延年,但史學大師有以此攻擊過他嗎?卻偏偏拽着則天大聖皇帝的閨中事糾纏不休,罵她穢亂春宮,當真是見人下菜碟。”

“一樣的事情男君做來就是外攘夷狄,女君做來便是窮兵黩武;男君任用法家官吏就是內脩法度,女君做就是居心疑忌、秉性殘酷。男君對臣子威嚴就是奮揚威怒、武義四加,女子做來就是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男君提拔臣子就是英明,女君就是重用酷吏收人心(注釋1)。”

“你瞧瞧,這就差沒說我們女子一呼一吸皆是錯了?!”

她這說的生動,隔壁包間“噗嗤”一聲,似乎有人聽見被逗樂了。

“如此這般,一朝朝一代代評說多多,倒讓人信了那女君當真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惡徒。怪不得她死後留下無字碑,想必她老人家早看透了世間文人嘴臉,不!是世間人的嘴臉,是好是壞,就由你們費唾沫星子去吧,反正坐上龍椅的是老娘。”

晴雯說的慷慨激昂,索性把袖子卷起來,繼續演講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以上形容詞大部分來自史書上對武則天的真實評價。是不是很可氣?所以請每一位看到這裏的女孩子都努力,不要輕易輕易被打敗。

湯圓今天做了疙瘩湯。

小時候吃的那種紅壤西紅柿切塊炒出紅油,然後加入蘑菇丁、肉臊、火腿丁、胡蘿蔔丁、土豆丁,快樂翻炒,然後煮熟後加入面疙瘩,最後加入綠色的苜蓿芽兒(四月限定),最後撒一把香菜碎,幹掉一大碗!

不過家裏人說這個這麽好吃主要是用的材料太豪華的緣故。

我不聽我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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