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看單子黛玉親力親為
明嬷嬷回:“自然是記得, 當時還說采戲子的賈薔少爺并非有意,只是我們得空得讨了那戲子回府上才是。”
黛玉道:“便一直沒尋到好時機開口,可明兒個老太太給薛家姑娘做生,要将那些小戲子唱戲, 只怕會請了那些戲子, 這可如何是好?”
明嬷嬷一聽就急了, 當時就急沖沖要去見賈母。
好在賈母還未安歇,聞得是明嬷嬷請奏, 擔心黛玉出了什麽事情,便讓她進來。聽完明嬷嬷禀報以後, 賈母揮揮手:“那便将那孩子賞給黛玉罷。”
明嬷嬷謝過老太□□德便告辭出來。
此事算是暫時解決了, 賈母将齡官連夜送到了潇湘院,可後續倒成了一個燙手山芋,明嬷嬷瞧着那齡官卻不知道做什麽。
使喚做雜活吧, 她長得有點像姑娘, 頂着那麽一張臉被下人打罵□□總歸是不對勁;
許配給人吧, 只怕府裏人有對黛玉存了不良心思的, 卻不成體統;
養在黛玉身邊吧,又怕等黛玉嫁過去她不安分想求個姨娘位子,這可不是妄言, 時下公子哥兒們總好丹桂齊芳,妻子陪嫁婢女也被視作囊中物,誰知道到時候黛玉的夫婿不覺得這是一種風雅呢?
總歸是為難, 明嬷嬷便只将齡官養在房裏,萬物都不用她做的,也不怎麽叫她出去見人。
卻說到了第二天,吃了飯還有戲, 賈母讓寶釵點,寶釵會做人,只點一場熱熱鬧鬧的《西游記》,又其餘人點。
過一會兒寶玉嫌棄寶釵點的戲太過熱鬧俗氣,寶釵卻笑着給他講其中一首《寄生草》,寫的辭藻質樸,頗有文采,又念給寶玉聽:
漫目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
來去無牽挂。那裏讨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随緣化!
黛玉在旁邊聽見,饒是她素來不喜寶釵,也不由得贊嘆寶釵是真個頗懂得雅俗共賞的人物。
晴雯在下面聽着,也深有此感。前生晴雯生在一個被砸破了傳統的世界,因着人們驟富需要精神慰藉,于是一窩蜂去斷了檔的傳統裏尋文化,可偏偏斷層,于是那段歷史時期的世界便總歸有些光鬼陸離牛鬼蛇神俱舞。
Advertisement
也許是因着文化缺乏,因而總有人要對文化分個三六九等,以示自己的高貴。例如總覺得拉小提琴便是高雅,打麻将便是低俗。
其實哪裏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從上數人類還是原始人時,猴兒們吃飽了無聊,有的猴撿起個破樹枝吱呀吱呀狙着玩,有的猴撿幾個石子在地上擺成形狀,究其本質,都是打發時間的工具。哪只猴又比哪只猴高雅?
琴棋書畫不過是人類自我發聲的途徑,誰又比誰低賤呢?重要的是在發聲過程中,你表達了那一瞬間的自我思想,在宇宙中表達了自我存在感,又何必對看流行戲文的人表達自己的高貴感?
如今所處的朝代,文人墨客自然極為鄙夷戲劇,認為其流俗,寶釵有這樣的見解,越發顯得她腹有文采。
晴雯和黛玉在這邊贊同寶釵,寶玉也喜的拍膝搖頭,稱賞不已。
要說寶玉這點好呢,對每個女子他都能敏銳的發現其閃光點,對每一種文化他都懷着包容開放的态度去探尋,除了不愛讀書博愛美人之外,也算是謙謙君子。
湘雲卻不滿意,把嘴一撇道:“安靜些看戲吧!還沒唱《山門》,你就《妝瘋》了。”
這是吃醋了,黛玉一驚,這可不是從前書裏看過的,她吃味那一幕?怎的她如今想通了,湘雲倒醋上了?
原來從前黛玉和寶玉親近,是以湘雲吃味,和寶釵聯手擠兌黛玉,如今黛玉自己對寶玉無深層次的眷戀,湘雲就不覺黛玉是威脅,反而和寶釵倒不和睦。
寶釵自然一笑置之,于是大家看戲,到晚方散。
卻寶玉跟湘雲倒怄了一場氣,寶玉氣得做一首偈語,黛玉和寶釵又去解那偈語,讓寶玉開悟,自此四人仍複如初。
晴雯在旁瞧着也放心,雖她不懂公子小姐們的禪語機鋒,但總歸瞧着和氣些好。
總歸是在賈府中應酬了這一回,黛玉自個兒便家去料理迎娶白先生事宜。
過幾天林府收到賈琏上門來的帖子,原來賈琏過了童試,如今已經是秀才之身。
林如海和黛玉自然聞之甚喜,秀才之身在功勳世家固然算不得什麽,可到底是進身之階。
對于賈琏而言更是一種鼓勵,他荒廢多年,重新拿起書本與一群年輕人為伍苦學,心裏不是沒有障礙的,全靠心裏一股恨勁兒撐着。
此時拿到秀才功名,心裏才踏實了些,忙寫信給舅家和姑父報喜。這兩位正是自己再造恩人,因而格外鄭重拜謝。
賈琏在林府書房裏與林如海商談,鳳姐卻沒來,她使人送上重禮,捎來口信:孩子近些日子身子骨不穩,她也不便遠行,待孩子大些便登門來賠罪。
晴雯在旁悄悄思忖,的确,如今這個年代嬰兒的存活率不高。便是高門大族孩子能活下來的也不多。王熙鳳好容易有這麽個寶貝疙瘩,自然晝夜照看着。
黛玉再問奴仆,原來鳳姐連孩子洗三都沒有大辦,只自己小家悄悄兒擺了宴席就作罷。
黛玉又問:“二姑娘在家可好?”
賈家奴仆回話:“如今莊子上下就由着二姑娘當家,她人穩重,不偏不頗,我們奶奶常常在人前贊她呢。”
黛玉滿意的點點頭,迎春這個性子,要去殺伐果斷真有點難,可說起來辦事穩重,倒真當仁不讓。也多虧鳳姐兒能幹,一手調養起妹子。
黛玉命人在庫房裏尋些花膠、雪蛤等婦人調養之物,又附上給寶寶親手縫的小衣服,命人回禮。
這幾天黛玉忙的腳不停歇,在家中整理小定茶禮。
因着白老夫人病重,儀式走得很快,但林府該有的鄭重還是要有。
黛玉親自挑選了上好的豬鵝、茶餅,又按照京中習俗,再添上紅棗、蓮子等十四樣羹果,用紅木大盤盛了,上面系上大紅緞子花,熱熱鬧鬧送往白府。
這當口賈母也派人來林府尋林如海,林如海自去了賈府,黛玉卻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只知道父親回來後将母親的嫁妝單子交給了黛玉:“從前我替你收着,可如今府裏老太太有些擔憂,我便今後交給你罷了。”
黛玉忙行禮:“父親替我收着是。”
林如海嘆息:“你收着是應該,賈家老太太那裏也放心。”
他似乎頗為惆悵:“從前你娘說過等你大些就要教你掌管家務,以後掌起嫁妝來也不至于被下人蒙騙,唉……怎料世事多舛……”
黛玉瞧着他轉眼要沉浸在過往中,擔心他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忙打岔:“爹,還有一事:若是白先生進門,我便将家中的鑰匙都交給她罷?”
林如海一愣,轉眼搖搖頭:“白先生有幾分書生風骨,定然不會接這鑰匙,不過你給還是要給的,總歸是表明心跡。”
黛玉點頭應是。
林如海又想起一事:“你外祖母定然會邀你進府過問此事,你照實說便是了。不過你既然常去那府裏,總歸和寶玉不要往來才是。”
黛玉驚訝:“爹爹可是擔心什麽?”
林如海道:“寶玉近來在京中頗出風頭,爹擔心你跟他走得近了,致使閨閣文字流傳出去,反倒不美。”
原來寶玉自打住進大觀園,詩興大發,閑吟好幾首詩,因着詩句作得辭藻華麗所以有些流傳。
當時有一等勢利人,見是榮國府十二三歲的公子做的,抄錄出來,各處稱頌;再有等輕薄子弟,愛上那風流妖豔之句,也寫在扇頭壁上,不時吟哦賞贊。因此上竟有人來尋詩覓字,倩畫求題。這寶玉一發得意了,每日家做這些外務。
林如海倒不反感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寫詩作畫無可厚非,倒只擔心黛玉的詩句也流傳出去。
要說擔憂女兒心有情思倒大可不必,林如海曾經夢裏見到黛玉對寶玉情思深種,可那是賈母有意撮合、黛玉寄人籬下、寶黛兩人朝夕相處的必然,并不意味着如今有父親家人環繞的黛玉還會如此糊塗。
如今黛玉看寶玉,雖覺他諸多不妥,可還是向着他,覺得他是個難得的人。但林如海看寶玉,卻橫豎都不順眼。
哼!便是成見又如何!将自己的玉兒坑害的那麽慘,又能是什麽好人?!
林如海站在父親的角度,自然橫豎瞧不上寶玉。
林如海恨寶玉多情,被襲人勾得好賴不分;
嫌寶玉昏庸,被幾個丫鬟指使得偏聽則暗;
憎寶玉怯懦,心有所屬卻不敢跟長輩抗争;
更怨他毫無擔當,不明媒正娶求親倒先誘導稚□□兒。
總歸怎麽瞧都不順心。
黛玉不知道林如海的心思,卻也猜到爹爹不喜歡寶玉,因而老老實實應諾:“如今不大去賈府,便是去明嬷嬷和喜嬷嬷從來圍在我身前身後,不許見外男。”
林如海一聽大喜,又去下人處打聽到明嬷嬷多次攔着寶玉不叫見黛玉,因而滿意的贈予了兩位嬷嬷厚禮。
兩位嬷嬷一頭霧水:怎的今兒個忽然被林大人贈予了厚禮?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襲人和寶釵對話,冷笑說寶兄弟不在家,寶釵忖度,探尋襲人家世這一段是原著裏原話。原樣引用。
湯圓适當擴充了一些。所以這時候寶釵就尋求聯手了。年少看不懂紅樓夢,只覺得姑娘們滿園子熱鬧,滿目純真,再細讀卻感慨這些謀算早在暗地裏進行。
所以越寫越覺得原作者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