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侯府內寶釵自取其辱

“哼!就她精明, 難道我們家老太太、太太們都是瞎的?太太若不是看老太太面上,早不請她來了。”

“噓——快別這麽議論太太。說起來,咱也不稀罕,林姑娘昨兒個送咱們一人一對瑪瑙角黍, 才叫靈巧呢, 要我看打個翠綠的絡子配上挂腰間, 倒也應景。”這是個膽小些的。

“還是林姑娘大氣,送我家姑娘的白玉香囊, 真真兒好看,三姑娘還誇憑它是怎麽雕出來的。”

“那你可得替你家姑娘收好, 別又被哪個不長眼的奶娘給偷出去當了。”

“現下倒不會了, 我家姑娘在琏二奶奶莊子上住了半年,氣度處事都不同以往,到底還是嫡親的嫂子。”

那花蔭背後丫鬟們又拉拉雜雜扯起了家常, 邊聊邊往別處去了, 湘雲才身子動了一動, 翠縷才上前去攙扶史湘雲:“姑娘, 這起子刁奴居然敢背後裏議論主子。”

湘雲扯了扯嘴角:“我哪裏算是賈家正經主子,再說,咱們哪比得過林家出手闊綽。”

翠縷忙說:“好賴都是姑娘的心意, 憑他們怎麽說,收了禮的那幾個姐妹總歸記得姑娘的好。”

湘雲搖搖頭:“若我父母還在,我手頭也不至如此拮據, 叫人白白看了笑話。”

好在湘雲就是湘雲,轉頭就又去怡紅院,給襲人送戒指去。

她去了怡紅院,襲人接了禮自是歡喜, 又拿出前日粘的鞋幫子,求湘雲做。

可人在外頭聽見,冷笑一聲,自個兒打了簾子進門:“襲人,快別麻煩客人,咱院裏十八個丫鬟呢,怎的就沒一個人做得針線?”

一頓說得襲人面紅耳赤,可人又道:“若是我們伺候的不好,你大可去求了老太太、太太們或換人、或再進人,怎的還尋了主子幫你做針線?”

湘雲替襲人說話:“我們是自小一塊長大的,正好閑着做幾針,不礙事的。”

可人笑眯眯:“先頭寶姑娘在外面說什麽史家姑娘在家裏一點做不得主,又說史家貴為侯門卻不用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府上女眷自個兒動手,既如此,史家姑娘哪裏騰地開手?”

湘雲一聽,臉先漲紅,卻半句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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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縷先指着可人罵:“你這蹄子怎可如此說我家!史候是持家謹道不說,你們議論親戚是何道理?”

說着便要往外走;“來啊,我們去老太太跟前問問,府上的丫鬟議論史候家,瞧不起老太太娘家是怎的。”

襲人忙上前阻攔,可人仍舊笑眯眯:“姑娘息怒,怎的就惱了,這也不是我說的,是寶姑娘說的,怎的就算我的了?”

吵鬧的動靜大了些,寶玉先進來:“我在外頭院子裏會一會興隆街的大爺,怎的一會子功夫院子裏就反了天堂?”

襲人瞧見寶玉,只抽抽噎噎不語。

可人在心裏冷笑一聲,卻扭頭裝出委屈的樣子:“寶二爺評評理,襲人讓史大姑娘做二爺的針線,我瞧着很不成禮,二爺素來愛護史家姑娘,哪裏舍得讓她做這些活計?”

這可說到寶玉心坎上去了:“湘雲妹妹,是襲人不是,她素來主持我院中雜務,倒養得托大了,竟先指使起主子來,我先跟你賠個不是。”

襲人一聽,心中酸楚,兩人已有夫妻之實,卻落在寶玉心裏還是将史家姑娘瞧得比自己重要,不就是因為自己生了個奴婢之身嗎?

面上還要裝的大度,跟着賠禮:“史姑娘,是我造次了。”

湘雲先一把拉起襲人:“快起來,咱們的交情,說什麽賠不賠禮的。”

寶玉又扭頭安慰襲人:“你呀,素來賢良慣了,不過是些針線活計,交給下面的小丫頭去做就是了,何必親力親為?”

襲人腼腆說:“我多做些,別人就少些勞累,那些個丫頭心裏還惦記着玩樂,就讓她們多松快松快。”

也不知她多厚的臉皮才說得出來這樣的話,可人微微笑起來:“這麽着,襲人姐姐雖體貼,到底不能累着她,趁着今兒大家都在,就把手裏的活計分給大夥兒好了,院裏也不養閑人。”

寶玉先高興:“這個好!”

襲人卻支支吾吾起來:“我自己個能做得來,就不用累着你們。”

這話可說得奇怪,明明自己做不過來央求親戚家的姑娘做,怎麽有人分擔還不高興呢?

湘雲心直口快先說出來:“既今兒個有寶玉給姐姐做主,姐姐不如分下去給下面。”

襲人想來想去,才說:“都是些寶玉貼身的衣物,不好叫閑雜人碰……”

寶釵知道湘雲來了,就急急忙忙往怡紅院趕,湘雲和寶玉幼年時也是玩伴,到如今湘雲稱呼寶玉都為“愛哥哥”,寶釵心裏到底還有幾份擔心,想着要看緊才是。

剛進院,就聽得屋裏說什麽貼身衣物,精明的她趕緊住了腳,站在屋外靜靜傾聽。

可人“噗嗤”笑出聲:“姐姐這話可有趣,那麽多貴門侯爵人家,難道人家的貼身衣物都是自己做不成?我聽聞大長公主一日換一身,難道都是自己一針一線縫的?”

這話有道理,襲人臉刷的紅了,可人卻不放過她,裝出困惑的樣子:“一樣是丫鬟,怎的我們是閑雜人,姐姐就不是了呢?”

襲人雖然與寶玉有過床帏之情,但到底沒有過過明路,連個通房丫頭都算不上,因而被可人這麽當着衆人面子挑破,一時臉上挂不住,眼看就要哭出來。

寶釵在屋外也心神不好,她固然影影綽綽知道襲人跟寶玉的事,可這麽被人再三強調,心裏總不大受用,因而又靜靜悄悄自己走了。

屋裏寶玉看襲人低聲啜泣,湘雲斜睨,可人不依不饒,一時也惱了:“幾件衣服,哪裏就勞頓了幾個姐姐,早知道我就是少穿幾件,也省的幾位姐妹們為得這事情煩惱!”

說着就要去找剪子剪自己衣服,襲人忙住了淚,不住的苦勸,衆人鬧了一場,才好了。

衆人原以為此事就這麽了結了,誰知道一波不平又起了一波。

原來保齡侯史家和忠勇伯衛家前些天定了親,說定了府中史湘雲和衛若蘭的婚事。

衛家問名合八字之後覺得妥當,将蔔婚的吉兆通知了史家,并準備納吉。

這是史家大事,保齡候夫人也請了賈母上門,若是平時賈母自然是懶怠出門的,可是想起黛玉那天所說,便自己帶着王夫人并幾位待嫁姑娘們一起去道賀。

和該有事,寶玉聽聞也要過去,王夫人素來溺愛寶玉,便一起捎帶了他。

待到了府上,看見侯門氣派非凡,往來仆從進退有據,侍女們不卑不亢,行為有序。幾位姐妹們先困惑上了:看來這史家并不如賈府裏傳說的那般落魄呀?

故去的老保齡候有三子:長子也就是史湘雲的親爹不幸英年早逝,早早夫妻雙亡,大房只餘了湘雲孤身一人;

因而讓次子史鼐沿襲保齡侯的爵位,如今史家當家的便是他和夫人;

三子是史鼎是個有出息的,自己靠着搏命,成為太上皇嫡系,生生兒給自己掙了個忠靖侯回來。

一門兩侯,榮耀非凡,如今湘雲納吉,隔房的兩位侯夫人都出來操持,辦得花團錦簇。

保齡候夫人先來迎接賈母:“姑姑來了,道叫我好想。”,

旁邊忠靖侯夫人自然而然扶住賈母另一邊手臂,“姑母快來看看,我們都是小輩,這兩天老懸心,就擔心辦得不好,如今姑母來坐鎮,我們也放心。”言笑間将賈母攙扶進正堂。

瞧這一張利嘴,鳳姐在外不敢肆意說笑,她無有诰命,此時也只是老老實實站在後面跟兩位侯夫人含笑打招呼而已。

此時聽兩位夫人之言,觀其舉止,鳳姐不由得感慨人外有人:我原來沒記過幾個人,當自己是個人物,如今見了這兩位夫人,才知從前的自己真是井底的□□,不知天高海闊。

這邊兩位侯夫人陪賈母進了房門,又叫保齡候夫人的小兒媳婦在旁邊伺候着說話,自己告罪:“姑姑勿怪,今兒個匆忙,外頭還有一攤子事。”

賈母自然知道好歹:“咱娘幾個還客氣什麽,趕緊去忙罷,倒辛苦你們為雲丫頭操持這一場。”

幾位姑娘坐在隔壁的花廳裏,旁邊的下人伺候殷勤,她們甚少出門,不由得好奇的打量一二。

寶釵先心裏酸澀起來:她尋常都站在“我有娘親哥哥,可憐你一介孤女”的高點憐憫湘雲,能從中獲得不少心理安慰。

薛家如今門第低微,她平日裏除了王家和賈家沒有到過別的高門,此時到了史家,見侯府氣派,忽得生了膽怯之心。

可寶釵到底是寶釵,四下一瞧席間陪伴自己的幾個史家女兒穿着,心裏便有了計較。

因而笑吟吟開口問:“怎的今兒個大喜的日子,姐妹們不穿時下京中最風靡的錦绮襖裙?”

她本意是想刺上一刺史家,說什麽侯府,居然連錦绮鋪絲的衣料都穿不起?

沒想到下首保齡候家嫡次女名字喚做楚雲的說:“姐姐可是玩笑了?律法規定,除去皇家,衣料不許用金繡、绫羅、錦绮、絲等高等織物。用了便是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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