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曉(倒V開始)
沈澤原本沒怎麽注意,但在擡頭的剎那,看着那人忽然抿起的嘴和微微向前又倏地頓住的腳步,顯然是有什麽哪裏不對,于是凝神看着手心裏的東西。
果然,這平安符看似與之前別無二致,但卻過分幹淨,上面裁畫而開的紋路也帶着一種隐約的陌生感。
沈澤眸中的顏色愈加深郁,他将那個平安符緊緊握在手心,擡頭看着溫衍,直到那人耳尖緋紅着避開自己的眼神,才輕笑着說了一句:“所以這就是你早上急匆匆出門的理由,為了它?”
其實沈澤更想說,為了我,說出來是痛快,但怕這人扭頭就走。
“你信嗎?這個平安符。”溫衍垂着眸子輕聲說,他其實是不信的,對于這個位面來說,自己就是上帝,他有足夠的底氣說出“都是假的”四個字,卻還是跑了一趟,然後由着那些念頭喧嘩開來,又一層一層掩埋下去。
反複提醒自己想多了,又反複告誡自己不要想太多。
沈澤嘆了一口氣,明明人就在跟前,但那種可望不可即的感覺那麽清晰,清晰到自己開始不住的心慌,沈澤微微起身,一把拉住溫衍的腕子再一用力,溫衍便已經坐到了床邊。
沈澤低聲開口:“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兩人的距離在頃刻間變得極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溫衍手緊緊攥着,透着微薄的冷汗。
沈澤的眼神避無可避,熾熱滞重,像是能把一切帶上他的氣息,溫衍率先敗下陣來,掙紮着想要起身,然後就聽見一陣悶哼聲。
“別動,疼。”沈澤說着求饒似的軟話,面上卻帶着微笑,一點都看不出哪裏疼的樣子。
溫衍咬牙道:“那我去叫醫生。”
沈澤沒有回答,溫衍也不看他,兩人較着勁似的僵持着,良久,才聽見一聲嘆息似的:“方白,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溫衍下意識擡起頭來。
沈澤抓在溫衍腕間的手忽的往下,覆在溫衍的手背上,“那我告訴你。”
“沈澤,男,二十九歲,身高185.5,體重75公斤,現任倉陽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父母健在,有房有車,無家無室,方白同志賞臉搞個對象嗎?”
溫衍在聽到那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嗎”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妙,沈澤的神情太認真,根本不給自己留一點思考的餘地,所以溫衍慌張又自怯,他僅存的念頭,除了逃開之外,再也找不到一點其他的影子。
就在這時,門忽的被推開,孫局面上帶着明顯的尴尬和不自在走了進來,溫衍長舒了一口氣,借着打招呼的由頭站起來,而看着到手的“心上人”飛了的沈澤,真的想“目無法紀目無尊長”一回,如果來人不是孫局,那十萬字的檢讨沒跑了。
“咳咳”孫局以拳抵唇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然後低聲道:“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但省廳那邊實在催得緊,要小白去做一些交接工作,我保證結束之後就把人送回來還給你。”
“還給你”三個字明顯取悅了沈澤,所以即便仍舊不太情願,又想着剛剛那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還是舍不得逼他太緊,于是簡單囑咐了溫衍幾聲後,就随着他去了。
省廳那邊沒什麽重要的事,只是在黑二的審訊過程中,說了些方白的秘密,叫上頭有些顧慮,然後方白的血樣檢測出了結果,就借此契機過來問問話。
當看到毒品反應那一欄,一個鮮紅的“無”字後,幾乎所有人都處在極度震驚中,黑二不需要說這樣一戳就破的謊話,這就意味着方白把黑二都騙了過去,在那樣的惡濁境況下,保住了林然、陳榮,還保下了自己,那是一種近乎悖論的事實真相。
其中也包括孫局。
但震驚之後的欣慰分量更重,方白安然無恙對于他們來說,也許只是沒有犧牲的出色完成了任務,但對于沈澤來說,是往後餘生的安穩。
“因為這些東西,還被隔壁局傳成了藥罐子,現在想想應該都是給你準備的,嘴上念叨着什麽吃飯不規律,吃的少,穿的少,我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來着。”孫局指着那一抽屜的瓶瓶罐罐對着溫衍開口。
“方白啊,他是真的把你放心上的,那孩子我從小看着長大,不是什麽油嘴滑舌的性子,偶爾說些不正經的話,卻從沒做過什麽不正經的事,所有破的例也都給你了,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答應他,只是想告訴你,他是認真的,不是什麽一時興起。”
孫局說完就走了出去,感情這東西,向來沒什麽道理,對于別人來說,再怎麽急切,也能算是“閑事”的範疇,期望也好,失望也好,絕望也好,伸不到手的地方就是伸不到的,最後只能憑自己的造化。
溫衍伸手拿出那些瓶瓶罐罐,看着上面貼着的“養胃”、“護嗓”、“增進食欲”的各種标簽,久久沒有動靜,那些文字一口氣截斷所有思緒,吞沒了自己,溫衍覺得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以及……熟悉感。
這些字跡好像真的在哪裏看過。
“喂喂喂,小衍你聽的到嗎?”腦海中忽的響起組長的聲音,在這四下無聲的環境裏吓了溫衍一跳,待回過神來,鼻子頓時湧起一陣酸楚,他是真的寧願在現實世界處理芝麻綠豆點的小事,也不想在這些虛拟位面做“拔那啥無情”的罪人。
溫衍差點哭出聲音來,他是真的頂不住。
“組長!你在哪裏啊!”
“我在境管局啊,你在那邊怎麽樣啊,有沒有受傷啊。”
“沒有。”溫衍悶悶地說,受傷是真的沒有,但難受是真的。
“那你怎麽還不回來,上頭說你在這個位面的任務完成了,本來應該在昨晚脫離的,可是好像出現了位面的波動,所以讓我來跟你說一聲,只能啓動強制脫離了。”組長說道。
溫衍心一沉,曲攏着的指節僵硬着握緊,其實在聽到組長聲音的那一刻就有這個準備了,但當它真的開始晃動閃爍着如約而至的時候,溫衍好像聽到了棺材板蓋上的聲音。
溫衍低喃了一句:“那方白呢”。
他走了,那方白呢,那……沈澤呢。
“本來方白要殉職的,可你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我還以為上頭要罰你呢,結果就草草說了幾下,說方白會承下你的記憶,之後如何看他自己的造化,當然其中關于境管局以及任務的細節被抹去或者模糊,這個你不用擔心。”
“是嗎,那很好。”溫衍眨了眨眼睛,說的很輕很緩,短短五個字竟被念得有些狼狽。
那頭的組長感受到溫衍的不對勁,斟酌着小心翼翼道:“小衍,你要記住,你是溫衍,不是方白。”
“嗯。”溫衍低聲應下,“什麽時候走?”
“現在就可以。”組長直截了當道。
“再給我兩個小時可以嗎。”溫衍話中有着顯而易見的疲累,“拜托。”
“好吧。”
溫衍也不知道自己要這兩個小時拿來做什麽,但他很清楚的是,無論什麽方式,他能給沈澤的,只能是了斷,而不是答案。
溫衍給不了沈澤答案,以前不可以,現在也不可以,位面境管局上崗培訓第一條就是“永遠記得自己的名字”,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辨得明那開不了口的身份。
“頭剛打了一針睡下,小白你要不要也去睡一覺,我們已經把你的床搬到頭旁邊了。”
“方白你放心,孫局和省廳都給你正名了,以後誰要是敢再編排你一句,我保證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聽說榮哥馬上就要醒了,小白你要去看看嗎?”
溫衍剛回到療養院就被刑偵大隊的人團團圍住,在聽到沈澤睡了的消息,心中氤氲開一片酸澀,他也說不上來是輕松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溫衍輕輕推開門,被自己關上的窗戶不知何時又被打開了,吹得簾子飄飄拂拂,沈澤靜躺着,半透而入的陽光漏了一點在他的眼睫邊,投下深色的陰影,将那些凜冽的氣息撚散了好幾分。
溫衍坐在床邊,慢慢伸出手點在那層陰影上,笑意浸染了整個眼眸,他的指尖微燙,他分不清那是沈澤的溫度還是陽光的溫度,只知道它們順着脈絡燙在心尖上,依稀着不肯下沉。
“對不起。”溫衍甚至不敢出聲,只是啓唇做了做樣子,他拿過床頭的平安符慢慢放在沈澤枕邊,起風的瞬間,簾子被揚出一個很高的弧度,陽光見縫而入,照在那個平安符上,明黃色的底和着一層光,像個永不褪色的明黃色的夢。
溫衍忽的笑了,躺在那張給方白備着的床上,閉上了眼睛。
陽光藏在那個平安符裏,藏在沈澤的眉眼間,藏在方白今後的人生裏,這就夠了。
耳邊響起一陣渺遠的鐘聲,翻湧着漸次清晰,溫衍再睜眼的瞬間,眼前竄着各種熟悉的臉龐,彩色豔俗的禮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地,鬧騰着填滿了那些死寂。
“小衍歡迎回來!”
“恭喜任務圓滿成功!”
溫衍怔了好久的神,聽着那個久違的“小衍”,終是坐起身子來,笑得眉眼彎彎道:“我回來啦。”
溫衍不知道的是,在他脫離位面的那一瞬間,沈澤便跟着醒了過來,皺着眉頭拿過枕邊的平安符,眼中明晦交雜,然後漸漸清明。
他看着不遠處躺着的方白,再擡頭看着窗外被風吹晃的枝桠,勾着唇角低聲說了一句:“跑的還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