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因為明天一早就得早,萬元怕自己丢三落四的,都是提前收拾好東西,他從櫃子地下翻出之前用的一個蛇皮袋,又從換下來的褲子裏摸出現金,把現金塞到換洗的衣服口袋裏,随後将衣服揉做一團放到了蛇皮袋底部。
這樣一個破爛的口袋往地上一扔,扒手壓根兒看不上,不屑于偷,出門在外,這是藏錢的最好辦法。
收拾好東西,萬元又怕有什麽落下的,習慣性拉開了抽屜,這一打開,裏頭全是許缙雲給他的來信,每一封的內容萬元都爛熟于心,他不敢再多想,手一推将抽屜關上。
“你吃晚飯沒?下樓去吃個飯?”萬元一回頭,見金民盯着他在走神,“金民?”
金民猛地回過神,“啊?”他的視線在蛇皮口袋和萬元之間來回掃,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下樓去吃飯。”
“哦!哦……”
蛇皮袋就被萬元那麽丢在牆角,出門前金民還多看了一眼,直到門完全關上。
吃過飯回到租房,萬元還是很警惕的,檢查了一下錢還在,還是将蛇皮袋丢在了床頭,他心情複雜,下午又睡了那麽久,晚上怎麽都有點睡不着。
萬元側躺在床上,盯着前方的牆壁發呆,許缙雲在做什麽?自己就這麽一走了之,他肯定會傷心,但是不用那麽決絕的辦法,他又該怎麽面對許缙雲?
從前他哪兒想過這些,他以為他和許缙雲,就跟跟金民似的,許缙雲或許比金民更特別一點,那也是因為他比金民更需要自己的照顧,自己也會對他更牽挂一點。
他在想,就是因為過分地照顧和牽挂,才會讓許缙雲生出其他的心思,他也可能不是喜歡自己,只是因為兩人太近太親。
如果是這樣的,自己也不應該跟缙雲說那些話,弄得好像自己要跟他決裂一般,等這趟回來,他一定跟缙雲好好談談,缙雲該治腿的治腿,該高考的高考,他倆還是跟從前一樣就行。
金民同樣睡不着,他幾次想要趁着晚上拿了錢偷跑,可是床下的萬元似乎一直沒有睡着,他是做賊心虛,有一點風吹草動,有一點異常,他都怕是萬元看出了端倪,晚上偷跑的計劃只能作罷,後半夜實在太困直接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天已經蒙蒙亮,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朝着碼頭走去。
清晨的碼頭全是讨生活的人,穿過烏泱泱的人群,趸船連接着船與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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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來沒到,金民瞥了一眼萬元手裏的袋子,想了想開口道:“哥,你去上廁所呗,待會兒上了船,提着東西又不方便。”
“行。”萬元也沒有多想,順手将手裏的袋子遞給金民。
金民盯着萬元走向趸船尾,直到萬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趕忙退到人群後,從衣服裏掏出錢來塞進自己的兜裏,又怕重量不夠,還放了兩包煙進,最後才手忙腳亂地将裏頭的衣服揉好。
連老天爺都在幫他,萬元一從廁所出來,輪船的汽笛聲嗚嗚作響,眼看着就要靠岸,等船的人都躍躍欲試,像是怕上不了船一樣。
金民把蛇皮袋往萬元懷裏一塞,“哥!船來了!”
萬元隐約覺得金民聲音有點抖,只是人群将他往前面推了一段,他本能地将蛇皮袋抱緊,回頭看了金民一眼。
“你回去吧。”
甲板上的人讓大家不要推搡,他的告誡收效甚微,船剛靠岸,大家争先恐後地往上跳,金民屏住呼吸,看着萬元被人群推進了船艙,他轉身跑得飛快。
到了房間,萬元才稍微松口氣,他出于習慣,想看看口袋裏的錢,只是有人比他先到,財不外露,他随手将口袋放到了床下。
同房間的人簡單問候了兩句,船還沒開,查票的先來了,查完票後,同房間的男人跑出去上廁所,萬元這才從床下拿出蛇皮袋。
剛剛人那麽多,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
萬元撥開最上頭的衣服,兩盒煙靜靜地躺在裏頭,他心口一沉,忙把衣服都倒了出來,在兜裏翻了個遍,空蕩蕩的,哪兒還有錢?
錢呢?扒手?還是金民?
金民這個名字讓萬元呼吸一滞,會是金民嗎?
就在萬元愣神之際,汽笛聲震耳欲聾,他忙抄起地上的東西塞進袋子裏,朝着甲板的方向一路狂奔。
“诶!船開了!你幹啥!”
錨已經收起,客船漸漸駛離趸船,萬元不顧那人的阻攔,縱身一躍,跳回了趸船上。
背後是那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你瘋啦!”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萬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腦子嗡嗡作響,細細回想上床之前每一個細節,他實在想不到還能有別人,金民……
租房門一推開,裏頭空蕩蕩的,沒有人回來過的痕跡,萬元幹咳了兩聲,順手将蛇皮袋丢在了地上,他怕他記錯了,又在家裏翻箱倒櫃,确定沒有錢後,才坐回到了床上。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着急忙慌地跑下了樓,發廊店開着,店裏沒有客人,女人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挫指甲。
“金民呢?周金民呢!”
女人被萬元吓一跳,“我哪兒知道啊……你不要每次都管我要人,我跟他又沒啥關系。”
萬元抹了把臉,來回走了兩步,“他沒回來過?”
“他回沒回來又不用給我報備。”女人見萬元臉色難看,癟了癟嘴,“反正我開門到現在,沒見他回來。”
萬元像是被人打了一棍,頭痛欲裂,他該怎麽跟岑煙容交代?
報警!對!報警!
從派出所出來,人安排了兩個公安跟萬元回租房收集證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收拾,放得到處都是。
萬元杵在一旁魂不守舍的,不管錢能不能追回來,都得給岑煙容打個電話。
“這東西都是你的?”公安指着地上的包袱。
萬元垂着眼睛,“嗯,錢本來也是放在這裏的,我上船之後就沒了。”
最近剛好在查這個煙,兩個公安對視一眼,“這煙呢?也是你的?”
“啊?我錢沒了裏面多了兩包煙。”
“剛剛你怎麽不說?”
萬元啞口無言,他哪兒注意到這麽多,他只知道他錢丢了,錢才是他的頭等大事。
“你怕是要跟我們再回去一趟,好好說說你跟你朋友的事。”
“你說這萬元也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咋走得那麽急。”胡嬸沒想到一天的工夫,人家萬元又回縣裏去了。
瞧瞧許缙雲這張臉臭的,這要是個姑娘家,那多半是看上萬元了,可許缙雲是個男娃,也不知道他一個男娃幹啥對萬元這麽牽腸挂肚的。
許缙雲心裏不痛快,也懶得維持之前的和氣,“你要沒事就走吧。”
喲,這還攆人啊?要不是看在幾個錢的份兒上,自己才不受許缙雲的氣,胡嬸也不跟許缙雲撕破臉皮,心裏罵了兩句,面上還賠笑兩聲才離開。
屋子裏是清靜了,許缙雲打開燈,坐到書桌前,這兩天,他幾次想要給萬元打電話,最後等生生克制住了,他知道,他現在把萬元逼得太緊,只會讓萬元更反感。
可是讓他什麽都不做,讓他坐以待斃,他又做不到,他分不清“被萬元反感”和“被萬元遺忘”那個一會讓他更心痛。
他不會就這麽放萬元走的,他原本一無所有,是萬元寄予了他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只有萬元,他怎麽可能輕言放棄。
許缙雲看向逐漸昏暗的天空,他拿出一張信紙,像是以往一樣,給萬元寫了一封信,萬元不是那麽狠心的人,只要萬元回他,那就代表萬元對他還是心軟的。
可是信寄出去好幾天,都不見萬元的回信,門衛大爺見了許缙雲,主動說道:“許老師,今天也沒有您的信。”
許缙雲失落地點點頭,萬元你真的這麽狠心嗎?
他還是不死心,安慰自己萬元肯定是還在市裏沒有去,晚上回去,他又給萬元寫了信,寫完覺得不對,将紙揉成一團重新,來來回回好幾次,始終不能讓他滿意,地上的紙團倒是堆成了小山。
他真的太想萬元了,怎麽寫都表達不出他對萬元的想念。
許缙雲收起紙筆,想到院子裏透透氣,漆黑的天空布滿了星星,他很想知道,此時此刻,萬元正在做什麽?
要是自己能走出這道門檻就好了,許缙雲這樣想着,不由自主地将輪椅推到了院門口,打開院門,貪婪地呼吸着外頭的空氣。
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傳來,夜色中,一個身影行色匆匆,那人低着腦袋,越走越近,許缙雲隐約覺得有點眼熟。
金民?他怎麽大半夜回來了?那萬元呢?
“你一個人嗎?”許缙雲清冷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夜晚,金民吓得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許缙雲沒想到他能吓成這樣,小心打量了一下,“萬元呢?”
聽到萬元的名字,周金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等許缙雲再問別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