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窗外的天空灰藍,現在天亮得早,樓下的路燈都還沒熄滅,屋裏那盞破敗的電扇還在吱呀吱呀地轉着腦袋。
叫醒許缙雲的,是他的生物鐘,和萬元的體溫,他枕着萬元的胳膊,被萬元半摟在懷裏,兩人就這麽抱了一晚上,胸口的布料都有些濡濕。
這些日子的經歷,就好像是一場夢,連近在咫尺的萬元都顯得不那麽真實,不敢相信萬元是真的,不敢相信萬元就躺在自己身邊,不敢相信萬元默許了自己所作所為。
許缙雲像是求證一般,用手指順着萬元的臉頰勾勒,摸到有棱角的下巴,他忍不住湊上前去,手指碾壓在萬元的嘴唇上,萬元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那一丁點兒的嫣紅,許缙雲沒有征求萬元的同意,俯身親了上去。
舌尖又麻又脹,萬元覺得有什麽東西壓着他,體溫還高得不行,他跟鬼壓床似的,怎麽都睜不開眼睛,只能癡癡地張着嘴,任由身上的人作弄。
睡得渾渾噩噩的萬元不會用鼻子呼吸,嘴唇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很快便感覺到了窒息,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半晌才将視線聚焦,看清楚是許缙雲後,昨夜的記憶跟跑馬燈似的在腦子裏播放。
他明明什麽都沒說,但是他倆又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仿佛他已經給了許缙雲回答。
萬元有一點後悔,後悔自己太草率,後悔自己腦子不清醒,抗拒說不上,更多是無奈。
他輕輕推開許缙雲的肩膀,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睡覺都不消停。”
還親上瘾了。
萬元沒有提起昨晚的事,也沒有對今早這個吻提出任何異議,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下床找了身幹淨的衣服。
“我怕你暈車,待會兒少吃點兒。”萬元幫許缙雲将包袱收拾好,這又是輪椅,又是拐杖的,他開始操心許缙雲怎麽弄得回去。
許缙雲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麽一樣,“拐我就不帶回去了。”
“為啥啊?”拐怎麽都比輪椅方便一點,許缙雲自己上下學都不是問題的。
許缙雲擡着眼皮瞥了萬元一眼,眼裏的謹小慎微恰到好處,讓萬元看得真真的,随後才垂下眼睛。
“胡嬸還不知道我來縣城是為了治病,她要是知道了,我伯父伯母就得知道,萬一他們不想我治好呢?不再支付生活費,我以後怎麽辦?”許缙雲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我這樣做很掉價,這些心眼子也讓人厭惡,但是我沒辦法,等我考上大學,有能力自己賺錢的時候,就不會再依靠他們了。”
Advertisement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萬元心裏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忙安慰道:“誰厭惡啊?這不是沒辦法嗎?再說了,哪兒掉價了?他們給你錢也是應該的,他們要真不給,不是還有我嗎?你就別操心錢的事,好好看書,好好休息,治療和高考咱們都不耽誤。”
一個癱了那麽久的人,能有多少心眼子,就算是有,坐在輪椅上也能算計人了嗎?不過是為自己打算一些罷了,萬元心疼都來不及,哪兒來的厭惡。
見許缙雲幾次來縣城,自己都不知情,萬元又叮囑道:“以後來複查記得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車站接你。”
“你會回來看我嗎?多久回來一次?”
這還沒走呢,已經惦記着讓自己回去的事情了,這哪兒說得準啊,趁着還有半年時間,萬元還想多掙點錢,補上這回的漏洞。
“一個月肯定回去一次,回不去也給你打電話,不行咱不是還寫信嗎?”
許缙雲唇峰翹起,有點賭氣,“可是我的電話你也沒接,信也沒回。”
那不是特殊情況嗎?萬元承認,就算沒有那一遭,收到許缙雲的電話和來信,他也可能會裝傻充愣,故意不回,都是許缙雲的緣故,那會兒他心裏亂得很。
“你給我寫信了?還在樓下信箱裏?”萬元說着就想去找。
許缙雲餘光掃到了抽屜,但是他不肯說,“扔了,反正你也不想看,也不想回。”
“哎呀。”萬元哀嚎一聲,許缙雲這副小心眼兒的樣,自己真是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從租房問了一路,問到上了班車,許缙雲還是不肯說把信扔哪兒來。
眼看着班車要發車了,萬元眼巴巴地站在車窗下,那信自己不找回來,以後許缙雲肯定會翻舊賬的。
“告訴我呗,扔哪兒了,我去撿回來,我看了肯定回你,給你寫個八百字觀後感。”
班車一啓動,整個車身都在顫動,發動機的聲音震耳欲聾,萬元只看到了許缙雲張了張嘴,沒聽清他說了啥。
“哪兒啊?”
許缙雲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你自己找吧。”
“嘶!”班車不給萬元機會,屁股上冒着烏泱泱的黑氣,很快開出了車站。
萬元聞着刺鼻的尾氣,這不是故意吊他胃口嗎?人走了還讓他不消停。
送了許缙雲,萬元得去見見岑煙容,他運氣好,岑煙容不計較之前的損失,在公安的幫助下,還追回了不少的貨款。
先前原本就打算去市裏進貨,這一耽擱,原先的供貨方人員發生了變化,連經營模式也有了改變,電話裏一句話是拿不了貨的。
岑煙容聽罷,“反正是要去市裏的,你好好跟人談談,看看他們現在是個經營模式。”
去了市裏才知道,現在服裝生意好做了,人家市裏的貨都供不應求,縣裏那些個小額訂單的生意他們自然看不上,現在一個縣他們只供一家的貨,所以必須在縣裏做大做強。
這唯一的貨源人家也不是随随便便給你的,縣裏有那麽多做服裝生意的,總得拿出點成績,人家才會選擇你。
萬元一下子忙活起來,一個多月的時間,硬是用銷量争取到穩定的貨源。
當下最時興的款式,縣裏只有萬元一家賣,店裏生意紅火得讓人羨慕,實在是忙不過來了,萬元和岑煙容合計又招了店員。
新來的店員是個從鄉下來的小姑娘,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嘴挺甜的,一口一個姐的,把來店裏買東西客人哄得眉開眼笑。
萬元跟她忙活了一個上午,總算是到了午飯時間,萬元指着門口的盒飯攤子,“你去買兩盒盒飯吧。”
這個點兒了,盒飯攤子前還是堆滿了人,萬元估摸着時間,給學校辦公室打了電話。
一說是早許缙雲,人立馬去給他喊,一陣嘈雜的聲響過後,聽筒被接起,從電話那頭傳來了許缙雲有點急促的聲音。
“喂?”
萬元知道,許缙雲來得肯定很匆忙,“吃飯了嗎?”
“嗯。”
之前答應過許缙雲,一個月肯定回去一次,只是現在太忙,哪兒有工夫,萬元只能一味地推遲,電話倒是沒落下,隔兩天就打一次,他也給許缙雲寫信,只是許缙雲不肯回,作為他還沒找之前那些信的懲罰。
“缙雲,你到底把信塞到哪兒了?”
那個小破租房就巴掌大,能藏地方的東西,他都翻了個遍,啥信都沒有,他甚至有點懷疑,許缙雲是不是真把信給扔了,故意讓他在家裏好找。
許缙雲有點想笑,剛想說話,聽到電話裏有一個女聲響起。
“元哥,你的飯。”
萬元還蹲在牆角等着許缙雲的回答,随口回道:“你放那兒吧,我等會兒來吃。”
等萬元回過神時,電話裏可安靜了,“喂?斷線了?”
電話裏的雜音很是明顯,通話還在繼續,萬元又纏着許缙雲道:“說說呗。”
誰知等來許缙雲酸溜溜的一句話,“你也沒心思找。”說完,便撂了電話。
忙音聽得萬元一愣,怎麽還有點火藥味兒,忽然生啥氣啊,不說就不說,他自己找就是了。
萬元剛把聽筒放下,電話響了起來,他随即接起,電話裏沒人說話,他試探性問道:“缙雲?”
許缙雲挂了電話,又埋怨自己太沖動,他哪兒舍得挂萬元電話的,就是……就是聽到有旁人在萬元身邊,他心裏就不舒坦。
“你有想過我嗎?”許缙雲問得直白。
旁邊有人,又是青天白日的,萬元臉皮再厚,也說不出口,他幹笑一聲,“怎麽問起這話來了?”
“你沒想過。”想過怎麽會不看以前的信。
萬元快被這幾句話給酸死了,正想為自己辯解,有客人進來了店裏。
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客套着,一開口就知道是萬元這兒的常客,“萬老板,耽誤你吃飯。”
“沒有沒有,随便看看。”萬元連忙起身,捂着聽筒對許缙雲說道,“店裏來客人了……”
女人,又是女人,萬元做着女裝生意,幾乎在女人堆裏打滾。
許缙雲手裏的聽筒差點被他捏碎,憤憤打斷道:“就算想過也沒以前想。”
話一說完,又挂了萬元的電話。
萬元看着聽筒上的小孔,硬是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得罪了許缙雲,他喃喃道:“這脾氣越來越大了,電話說挂就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