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烈鴿山莊
時下接近午時,早市退去晚市未啓,東城的街巷些許空蕩,叫賣的聲音也不甚熱情。
一小團孺子卻在這滿大街裏頭瞎跑,這家店裏瞅瞅那家店裏轉轉,精力十分旺盛。看見個新鮮的,就去把人拉過來,眨着可憐兮兮的眸一陣求,銀兩也就到手了。
這個小團孺子不是別人,正是從圍牆上掉落下來卻突然消失了的皇甫無憂。而他拉着的這個人也非外人,是他不久前新認的娘親,鳳汐眠。
此前鳳汐眠正巧經旁路過,看見一小團子爬在牆頭,她本想停下來看個究竟,未想他突然從高牆掉落,便上去把人撈過來。撈人的舉動也屬本能,結果現下,她反被這小團孺子給拐去逛了街。
小家夥一路蹦蹦跳跳的,半點險些喪命的後怕都沒有,也讓她刮目相看了些許。
“娘親娘親,你看看這個小包子像不像我?”彼時無憂左手捧着一個肉包,一眨一眨地看着鳳汐眠。
鳳汐眠細細瞧着肉包,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又聽無憂自顧自地說道,“娘親一個早上都叫我小團子,我看着它也像小團子,我還以為我們很像呢,看來小團子也不盡相似的。”說完又把包子放回去。
可已經拿在手裏的包子豈有随便放回去的道理,旁邊賣包子的老板正要訓斥,鳳汐眠先一步說道,“把它包起來吧。”
老板當即恢複谄笑,很快将肉包打包好,“客官拿好。”
鳳汐眠接過來把包子遞給無憂,他卻皺着眉頭很是糾結,半晌才擡頭,“娘親,我要是吃了這個小團子,會不會成大團子了?”
“恩?”鳳汐眠哭笑不得,若有其事地想了想,“反正都是小團子,吃了也無妨。”
登時無憂的眉頭皺得更深,“娘親,你可真不會說話。”話是這麽說,已經接過肉包吃了起來。
鳳汐眠無奈嘆息,再次重申一句,“小團子,我不是你娘親。你且随了我的裝扮喊我哥哥可好?”就因他左一句娘親右一句娘親的,她這一路可沒少遭人斜視。
“你就是,你就是。”無憂嘴裏含着包子,眼裏盡是急色,一只手拽着鳳汐眠的袖子不肯松開,生怕她丢下他走了似的,口齒不清地說道:“以前沒人喊我小團子,娘親既然喊了,就要對小團子負責,小團子要是沒了娘親就不再是小團子了,既然不是小團子,娘親又為何喊我小團子,所以你就是我娘親。”
鳳汐眠快被他這話繞暈了,一時找不出詞來繞回去,瞧着他這張小臉着實認真,只好先作點頭。
繞過長長鬧市,再穿過一條小巷,鳳汐眠方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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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睜着大眼睛左看右看,往鳳汐眠身邊又挪幾分,“娘親,這是哪裏啊?”
鳳汐眠輕笑,“這就怕了?”
“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才不怕。”小家夥的口是心非半點含蓄都沒有,他抓着鳳汐眠的衣袖,不肯再往前走。
“好小子,難怪我那天怎麽看你覺着奇怪,沒想到你竟是女扮男裝。”聲音從巷口對面傳來,緊接着數名乞丐都一湧而上,堵住他們的前路,後方也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守在那裏,俨然把他們困成一圈。
鳳汐眠倒面不改色,有一下沒兩下拍着小家夥的後背,沉靜地看向前方,“這個地方是我定的,你們覺着,我會傻到給自己挖坑?”
“鴿子,我就說有詐吧。”小六暗暗一說,又挺直腰板,警惕地四顧觀察,按兵不動。
鴿子掀了掀額前的劉海,眼珠子上下轉了一圈,最後定在高不到鳳汐眠腰部的小家夥身上,“這不是離王的愛子嗎?”眼睛眯了眯,語氣突然沉下去,“這麽說來,你也是離王府的人了?離王何時做事也這般偷偷摸摸了?”
“不許你說我父王。”無憂的臉漲得通紅。
鳳汐眠吶吶垂眉,指尖不知何時夾了一根細針,不動聲色地在皇甫無憂後腦插入,無憂兩眼一閉,雙退一軟,失了知覺。
他倒下之前,紅岫突然出現及時将其接住,鳳汐眠小聲道,“送他回去。”
“那公子你……”後面的話因觸及鳳汐眠的淡眸而沒有繼續。背着無憂的紅岫縱身一躍,輕輕松松就避開一群乞丐的攔截。
鳳汐眠轉首看着鴿子等人,“現在,可以換個地方了?”
鴿子眉眼一陣哆嗦,不甘心地抿着嘴唇,沒搭話。小六這一根筋的,還對紅岫的輕功有模有樣誇贊些許,被鴿子狠狠踹了一腳。
鴿子一行人在前面帶路,期間鳳汐眠被蒙住雙眼,步行平穩,與尋常時候并無兩樣,就連拐彎,都無需別人來指導。
小六特意在她面前揮揮五指做些試探,被鴿子一把抓過來,“你幹什麽?”
小六咧嘴壞笑,“我還以為她這樣也能看得見路呢。”
鴿子無語,用腳輕輕踹了他的下腿,低聲呵斥,“丢人。”
前面的鳳汐眠對他們的這一動靜了然于心,嘴角不明顯地提起。憑她對他們的了解,能安家落戶之地唯有一處,而這一處她最熟悉不過。
約莫半柱香,鳳汐眠臉上的黑布被人取下。
她淡淡的眸環視四周,狹小的空間,昏暗潮濕,耳邊輕微響着水滴的聲音,隐隐的還有騷動。她回頭尋視,鴿子不自然地癟了癟嘴巴,解釋那動靜的來源,“只是幾只無家可歸的老鼠。”說完,朝窩在桌子底下半睡半醒的瘦小子丢了一個石子,“你的同族,還不快去管管?”
這位瘦小子小名鼠子,人如其名,名如其人,眉眼間總是透着一股賊色。他倒不是色,賊才是重點。他要是手癢癢了,別管你藏着什麽東西,藏在哪裏,都能被他這雙能聞味兒的精亮眼睛給找到。而一經他注意的東西,也不管好壞,他總要去湊一口,先嘗了才肯罷休。是以,派裏的人一度對他恨得牙齒咯吱響,可又奈他不何,他一句‘做老鼠就應該有老鼠的樣子’,能将他們氣得啞口無言。
被衆人吵醒,鼠子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頭頂撞到了桌子,疼得他兩眼冒星光,不理會其他人的嬉笑,小小的身子從另一處鑽出來,利索又熟練。
別看鼠子瘦,他站直了能比鳳汐眠高出一個頭。此時他揉着頭頂,低頭斜視着鳳汐眠,頓時睡意減了大半,露出一個自以為最帥氣的笑容來,“這就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快請坐。”他看也未看,左腳準确地勾來椅子,又用自己的袖子在上面擦了擦,“這兒地小,姑娘不要嫌棄才好。”
鳳汐眠未動,表情似笑非笑。
接着後面的鴿子上去就把他拉到一處堆滿雜物的地兒,“那,才是你的朋友,還不去管管?”
鼠子诶诶诶地叫了幾聲,“你這樣會吓到我的,到時候我讓它們出來都賞你們一口,你們可別哭。”
“鼠子。”小六忙攔在兩人中間,“鼠子,有客人在呢。”
鼠子又看了鳳汐眠一眼,眉毛一挑一挑的,從地上抓起幾個石子,去教訓同族去了。
小六偷偷跟過去,小聲問道,“鼠子,你的眼力比鴿子的好,他瞅了人家半天,連人家是個姑娘都不知道。”又笑了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嗯?”鼠子扭了一下脖子,勾起神秘的笑,“來,學個老鼠叫我就告訴你。”
小六:“……”
鴿子帶鳳汐眠在這地下室裏轉了一圈,一圈回來,樓道幹淨了些許,旁邊還添了些許燭火,還算有模有樣,是個人待的地方。
“怎麽樣,這夠有誠意了吧?”鴿子難得挺了一回胸。
鳳汐眠唇邊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清冷弧度,“昔日名震天下的飛鴿一派,如今也不過日此。”
自五年前烈鴿山莊沒落之後,飛鴿一派也由此淡出世人視線。鴿子和小六帶領的小分隊隐于這繁華都市之下,上頭沒有牽線,後頭沒有資金收入,的确就如鳳汐眠所說,不過在垂死掙紮,繼續茍延殘喘罷。可鴿子至今也不願承認這個事實,聽完此言臉色由和轉怒,露出一副将要與之決裂的神态。
鳳汐眠淡淡轉過頭來,“難道我說的不對麽?你們成天躲在這地下室裏,和這些個老鼠有何區別?都不過是一些烏合之衆。”
“你什麽意思?”鴿子攔在鳳汐眠前面,“你拿這飛鴿圖騰來找我們,說要帶我們找到烈莊主。如今我們已經坦然相待,難不成你要出爾反爾?”
鳳汐眠微微後靠,看向一處石門,清眸似有暗波推湧,“找到他們有何難。只要你們能推開那道石壁,堂堂正正地推開。”
“你……”鴿子驚訝地看着她,不由得再次重複那個問題,“你到底是誰?”
鳳汐眠很淡地笑了笑,緩緩走過去,手輕輕放在這石壁上,徐徐道,“我,是最希望這壁石門打開的人。”
這條暗道的另一頭,通向烈鴿山莊。以前的烈如傾不知來來回回跑了多少回,就算閉着眼,也能摸出一條路來。當年烈家倒了,各大家族聯合起來打壓零散部下,幾将他們趕盡殺絕,唯有這條密道,被鴿子等人守了下來。
這裏,她最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