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險中求安(5)

男子一襲藍色長袍,身軀凜凜,眉眼清冷,一如那夜咄咄逼人的涼薄氣質。但細看之下又有點兒不一樣,他那黑玉般的眼睛裏似乎藏着某種柔暖,卻也不是白天所見的那般溫爾。

鳳汐眠披好衣裳坐靠在木榻上,除了面色蒼白了些,整個人的清冷氣質倒一點也未受到影響。她的下颚往前淺淺一揚,示意他随意坐。

然那藍衣男子卻無視她的示意,徑直朝她走近,不顧男女之間的避諱,掀開披風去看她手臂上的傷口,臉色頓時變得冷沉,“你故意的?”

鳳汐眠微微蹙眉,将衣服從他手中扯下來,又往旁邊退幾步同他拉開距離,清冽道:“當時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麽?”她不過是在拔箭的時候故意扭了一下箭頭,這一點連那陳太醫都沒看出來,他的眼睛倒是精。

“我清楚自己的箭法。”藍衣男子一眼看破她的心裏所想。

鳳汐眠頓了頓,被他看得些許不自在,只好先開口問道,“今日之事全然在公子的預料之中。公子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猜得這樣準?”他料定她在場上射了三箭之後,那丘陵愔不會輕易放過她,更是料定顏世拓會替她解圍。更讓人意外的是,那宇文謙就藏在顏世拓的隊伍裏,最後竟真的直接現身。他這一現身,日後想徹底擺脫戰天棘的監查怕是不可能了。

最後一支箭用得更妙,僅一箭就能打亂敵人部署,扭轉乾坤,實屬妙哉。

“準不準,得看你信不信。”藍衣男子只是淡淡說道,眸色突然更沉。他直直盯着鳳汐眠,逼得鳳汐眠的眸無處安放,也只能擡頭看他。

相較于她毫無波瀾的注視,他更像是在看一個熟人,從最初的打量,眉宇間逐漸漫上星茫,那星茫裏還夾雜着淡淡的憂傷,仿佛在糾結着什麽,久久後,方一字一句道出口:“我叫,烈楚暮。”

這句介紹來得突然,着實讓鳳汐眠愣了一下。若換做平時,她倒還能當那是交好的行徑。可新婚當夜遭他綁架的教訓她沒敢忘,他險些掐斷她脖子的畫面也還歷歷在目,縱然那夜他蒙着面,這雙眼睛她卻是忘不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自是不能大意的。

心下斟酌片刻,鳳汐眠淡淡道:“今日你幫了我,我理應感謝你的。可你不久前也綁了我,左右恩過相抵,我也就不給你道謝了。”

“我說,我叫烈楚暮。”他特意強調了那三個字,聽起來有些固執。

烈楚暮……鳳汐眠無聲呢喃了那三個字,莫名覺熟悉,想了好一會才記起曾經在鴿子那裏提起過,可具體提了什麽,她也記不得了。心裏想着過後該讓鴿子好好查查他的身份,不過在他的注視下,她還是将情緒收斂得很好。

居于禮貌,鳳汐眠也客氣地回了一句,“鳳汐眠,我的名字。”

也不知這幾個字裏面哪些惹了他的不快,他的臉色倏地就沉了下去,“烈如傾,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她的射箭姿勢,用箭的力度,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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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咬牙切齒的勁兒……鳳汐眠依然平淡,垂目一想,道:“烈如傾我倒是聽說過,她和王爺有過一段姻緣。莫非你說的那位女子,是她?”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夜你綁了我,便是為了給她出氣?”

聽她語氣裏真誠,烈楚暮有種悶氣堵在胸口透不出去,卻也不願往下咽的挫敗感,頓了好一會,才道:“白天你的射箭技術不錯。”

鳳汐眠嗯了一聲,“是你教得好。”

“你當以為乘風破浪是誰人都能學會?”

“……”鳳汐眠覺着他今日是故意來給她添堵的,他有這等文字游戲的愛好就該去參加賽馬接龍,又何必在她面前擺弄。

“今日你射那三箭才用三分力,卻能射出如此功效來,若非你早年練過,僅憑我幾句指導,如何能做得這樣完美?”烈楚暮一字一句道。

鳳汐眠算是看明白了,“你在試探我?”

烈楚暮點頭,“是又如何?”

“那我今日若是做不到,是不是……”

“可你已經做到了。”烈楚暮的語氣生硬。

鳳汐眠氣結。當時她也沒想過那三支箭會引起這樣的波動,如今看來,這一切都絕非簡單。可她又如何解釋自己之前并未動過弓箭呢?連她自己也還未想明白。

“無話可說了?”烈楚暮一副他就知道的模樣。

鳳汐眠淡淡看着他,“是無話可說。”

“那你……”

“不過,你也可以這樣認為。”鳳汐眠面無波瀾地說,“自小我的天賦就不錯,學什麽一點就會,不然你也可以現在試試。”

烈楚暮啞了一遭,沒一會竟笑了,“确實。你從小就這般,在人前總是那樣自信。”

鳳汐眠:“……”

“王妃,王爺往這邊來了。”紅岫在外面提醒。

烈楚暮沒能多留,不過他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鳳汐眠就是烈如傾,一聲傾兒叫得極其順口,“傾兒,我不管你如何成了冰岐國公主,又為何重新嫁入離王府。你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無論你在計劃什麽,立刻都給我停下來。”

鳳汐眠:“……”她何時承認自己是烈如傾了?就憑她學了乘風破浪的三層功夫?能讓他産生如此真實的誤會?

皇甫釋離走進帳篷的時候,鳳汐眠已經重新在木榻躺下了。被褥沒過肩膀,正好将手臂的傷口遮擋。

房中只點了兩盞燈,倒顯得些許昏暗。

鳳汐眠向來眠淺,睡覺的時候留不得強光,這是她的習慣。

耳邊有窸窣聲清晰傳來,接着木榻邊緣凹陷下去,是皇甫釋離在她旁邊坐下了。他靜靜看着鳳汐眠的睡容,嘴唇抿得很深,緩緩伸出去的手原本是要撫摸她的臉頰,然指尖就快觸摸她的肌膚之時,他卻驀然停頓了,轉而輕輕幫她拉了一下被褥。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口。

之後皇甫釋離保持不動的姿勢靜靜坐了好些時候,久到鳳汐眠以為他會這樣維持到天亮。可沒一會,他還是起身離開了。他剛剛掀開帷帳走出去,鳳汐眠就睜開了眼,恰好捕捉到他離開的最後一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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