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十六 天漸崖(四)
“不會不會。”二狗擺了擺手說道,“我師傅對我可好了。”
“是麽?”林裕禮看着二狗,二狗只能從他的聲音裏感受他此刻的心情,帶着一絲無奈和哀傷,“我原來也覺得他對我挺好的。”
這個“他”指的是誰,二狗大概也明白了。
“咱還是先想想怎麽出去吧。”二狗對于林裕禮的過去實在是沒有心思去八卦,看着這一片荒蕪的地方感慨道。
“嗯。”
林裕禮應了一聲,随後站了起來。頭頂的黑夜中漸漸出現了一輪彎月,林裕禮擡頭,漆黑的眼眶正好對上頭頂的那一輪彎月。
“有人進來了!”林裕禮吃驚地喊道。
“什麽?”
“不可能,居然有人能夠從那裏進來?”
二狗聽着林裕禮驚訝的聲音,也順着他一同擡頭朝着上空的彎月看去。起先是一個黑色的小點,随後不斷地放大。等到他們能看清那東西的輪廓時,那東西已經距離他們很近了。
“快走!”二狗想也沒想地将林裕禮拉着跑了起來。
那東西正好從他們頭上砸落下來,看着體積起碼有幾百個人那麽大,要是二狗跟林裕禮兩個人仍然待在原地不動,那絕對就是一個被壓死的下場。那東西砸落在地面上,惹得整個地面都狠狠地震動了幾下,就算已經跑開很遠,二狗和林裕禮也被這東西砸落下來的風所波及,二狗正猶豫着怎麽樣才能保護好自己和林裕禮,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師傅?”
薛元道從天上落下,正好落在二狗面前。二狗看着薛元道,有些不可置信。
“師傅,怎麽我在哪裏你都能找到我?”二狗有些詫異。
薛元道沒有回話,二狗看向了薛元道身後的那個龐然大物。雖然之前就勉強看清了它的輪廓,可是這麽近距離地看着,二狗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驚。這個怪物……長得有些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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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師傅,還有一個……骷髅。”二狗見薛元道一直沒有回話,這才想起來剛才跟他一同被震飛的林裕禮。
林裕禮一身的白骨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看着薛元道。薛元道一身白衣十分清冷的模樣與這片荒蕪的地方完全不同,而他腰間和身後卻有着兩把完全不同的劍。
“這是你師傅?”林裕禮對着二狗問道。
“嗯。”二狗笑着點了點頭,“我師傅可厲害了,我在哪他都能找得到。”
“沒事?”薛元道仔細看了二狗一眼,随後問道。
“沒事,師傅,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剛認識的,叫林裕禮。”
薛元道對着面前這一具骷髅點了點頭,“我認識你。”
薛元道只是說了這麽一句,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二狗對于薛元道并沒有過多的疑問,只是湊到薛元道身邊說道:“師傅,你是怎麽從那麽高的地方下來的?”
“劈開上層的地面就到了。”薛元道說道,“冥界跟凡界不同,地域之間的聯系并不是一個平面。”
“哦哦。”二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那師傅,我們要怎麽出去啊。”
說到這裏,薛元道望向了林裕禮,“這,就得問這位了。”
“你說你認識我?”林裕禮在二狗和薛元道對話完之後才緩緩開口問道。
“認識,不熟。”
“你為什麽會認識我?”林裕禮問道,“我并不記得你,我獨自在這裏呆了好幾千年。”
薛元道沒有回話,只是看着林裕禮。
林裕禮站在原地忽然一愣,随後看着薛元道說道:“你……”
“裕禮啊,你怎麽了?”二狗對着林裕禮搖了搖手。
林裕禮沒有反應,盯着薛元道看了好久,最後只是說了一句,“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說完後,林裕禮便拖着一身白骨在前面走着,薛元道緊随其後,二狗便跟着薛元道走着。走在路上的時候,薛元道微微放慢了步子,走在退到二狗身邊,輕聲問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二狗答道,“就是掉下來的時候睡了挺久的吧,之後也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薛元道點了點頭,“那就好。”
兩人說話期間,林裕禮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随後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二狗問道。
林裕禮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着。
這一片荒蕪的地方不知道到哪裏才是個盡頭,林裕禮帶着他們一直走着,周圍有好幾處破廟,裏面沒有佛像也沒有任何東西,只是單純的一個破廟。二狗也說不清他們走了多遠,只是走到一個地方,忽然周圍的景色就變了。
這裏沒有瓦礫堆積的破爛屋子,周圍全是瀝青石,而在這些瀝青石上,有一條微微發黃的河流流淌而過。明明沒有什麽營養的石頭上,開滿了鮮紅色的花,豔麗如血。
“哇!”二狗忍不住驚嘆道,“和實影一樣的顏色。”
确實是和實影一樣的顏色,薛元道将背後的實影取了出來,而在他手上的實影卻沒有一點兒反應。
“二狗,你過來。”薛元道說道。
二狗便立刻乖乖地走了過去,薛元道将實影遞到二狗手上。實影剛接觸到二狗通體的血紅便立刻亮了起來,整個劍身都恢複了靈性。二狗渾身感覺有使不完的力氣,面前的彼岸花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圍靈氣的變動,緩緩地搖動了起來。
“這是……”直到實影在二狗手中,林裕禮才終于是認出了這把劍,“這把劍,你是從哪裏來的?”
“師傅帶我拿來的。”二狗看着林裕禮說道。
“是麽!”林裕禮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激動,“有它!有它!哈哈哈……有你在,他完了!”
二狗有些聽不懂林裕禮的話,“你為什麽變得那麽激動?”
“你知道這把劍是專門用來斬殺生命的麽?”林裕禮問道。
二狗搖了搖頭。
“這把劍本來沒有名字,卻是從冥界流落出去的一把劍。”林裕禮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它能斬斷所有‘活’着的東西,無論是人,是神,或者……是冥王。”
說到這裏,林裕禮語氣中的興奮以及高興的情緒慢慢緩和了下來。
“對,它确實可以斬殺冥王。”薛元道應和道,随後又問了一句,“可是你真的……想要殺他麽?”
“我怎麽會不想要殺他!”林裕禮咆哮道,“他害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上千年,我為什麽不能想殺他!”
“走吧。”薛元道沒有糾結于這個話題,牽着二狗的手往前走。
二狗右手拿着實影,左手被薛元道牽着。若說實影傳來的是熾熱的感覺,那麽從薛元道那邊傳來的便是一股清泉。不如冥界這般寒冷,卻帶着一絲涼意,非常舒心。
随着三個人往前走着,周圍的彼岸花越來越豔麗,二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周圍的彼岸花越來越多了。
“師傅……”
“嗯,我知道。”薛元道說着,牽着二狗的手放開,從自己腰間拿出了虛無。随着虛無的出現,離他們最近的彼岸花瞬間便凋落,在薛元道腳下忽然就出現了一塊空地,被彼岸花埋葬起來的地面瞬間展示在三人面前。
那是和林裕禮一樣的白骨,在他們的腳下,有着數不清的白骨堆積着。
“啊——”林裕禮驚訝地喊道。
薛元道手中的虛無早已化作無形,二狗看到周圍的彼岸花上一層微波顫動而過,微波所到之處,彼岸花瞬間凋落無形。三個人所站的地方立刻被一大片白骨所取代,二狗蹲下身,撿起了一塊骨頭。這是一塊頭骨,卻不是人類的頭骨。
“這才是真正的冥界。”薛元道說道。
林裕禮有些接受不了,整個骨頭都癱軟在這片白骨之上,二狗看着林裕禮的模樣,勸慰道:“撐住。”
林裕禮搖了搖頭,從白骨堆裏站了起來。他自己本來就是白骨的模樣,看了幾千年,也看習慣了。
“走吧。”
林裕禮再次帶着兩人上路,他的腳骨和腳下的白骨發生碰撞,走起路來總是發出奇怪的聲音。仍然是跟在那裏一樣,不停地重複着這一樣的場景。
“你知道,魂飛魄散的感覺麽?”走在路上,薛元道對着林裕禮問道。
“呵呵……”林裕禮冷笑道,“刻骨銘心。”
“是什麽樣的感覺?”
“你是問當時麽?”
“嗯。”薛元道的語氣很輕。
林裕禮的怨恨忽然在一瞬間消失殆盡,随後取而代之的是空寂,“解脫……吧。”
“他這樣讓你活着不好麽?”
“有什麽好?”林裕禮說道,“讓我恨他麽?”
薛元道沉默了下來,沒有再問。二狗一直跟在他們兩身邊,雖然薛元道沒有再說話,但他卻能明顯地看到薛元道眼神中一瞬而過的哀傷。
莫非師傅口中那個很重要的人,也是……魂飛魄散?
“其實也看人吧。”二狗說道,“你如果真的很喜歡對方,那麽就不會在乎是以怎樣的模樣或者身份活在對方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