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翟錫看向東奕坤,可對方卻隔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翟錫,你還記得煙陵二中的那起案子嗎?”

翟錫心頭一凜:“你的意思是,柳汀她……”

“不,我也只是擔心而已。”東奕坤垂下眼簾,可依舊難掩眼中的悲傷之色,“那起案子對我造成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我是真的很擔心,這回破門而入後,我望見的會是一具屍體,亦或又是一具将死的軀體……”

翟錫靠近了東奕坤,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奕坤。但不管怎樣,我們終将要面對現實的。而且,或許事情并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糕呢?”

說罷,他将自己的手覆在東奕坤手上,用身子抵住門,閉上眼睛把心一橫,便将房間的門沖撞開來,可眼前的景象着實讓他和東奕坤大吃一驚。

空寂的房間裏,窗戶緊閉着,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自天花板垂下一條白色的長絲巾,離地面約有二尺的距離,離絲巾不遠處立着一張椅子,這畫面着實無法不讓人産生某些灰暗的聯想來。

“柳汀……死了?”翟錫有些失神地問。

“不至于——至少我們還沒有看見屍體!”東奕坤發了狂似的在房間裏翻找起來,直到拉開床邊的抽屜,他才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你找到什麽了?”翟錫焦急地問。

“一封信。”東奕坤說,面色凝重地打開了信封。

下樓的時候,柳烨依舊站在剛才的位置,甚至連姿勢都不曾改變過。但是當他看見翟錫和東奕坤從上邊下來,他便将身子轉正,眼神裏湧上了一絲小小的得意。

“太太早就走了,你們再也不會找到她了。”他說,嘴角的笑意在夜色中竟顯得有些陰森。

“未必吧。你以為你那自殺未遂的太太能跑多遠?這件事雖然遠比我先前想得要複雜……”東奕坤上前一步,眼神裏閃爍着難以言說的陰沉,“但只要把你帶去警局,就不愁問不出她的下落——雖然我到現在還沒完全弄明白,你為什麽要欺騙我們。”

“世界上你們不明白的事情還多着呢。”柳烨說着,背過身去在來福跟前蹲下,很是溫柔地抱住了它,“但你們再也沒有機會從我嘴裏問出什麽了——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東奕坤和翟錫莫名其妙地彼此對視一眼,卻在某個瞬間默契地感到脊背發涼,于是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着柳烨撲将過去。

可是當他們把他的臉翻轉過來的時候,他的瞳孔已然變得渙散。

雖然他的臉上依舊停留着方才的笑意。

東奕坤趕忙将來福從柳烨的懷裏抱出來,又把它拖到庭院的水池邊,急躁地将水灌入它的喉嚨,渴望能迎來一線轉機。

可沒過多久,來福忽地像是被閃電劈中一般,只抽搐着一蹬腿,便再沒有了呼吸。

東奕坤當時還底氣十足的敘述,一下成了被針戳破的氣球,在冷笑聲中悠悠地升空,又在中途折返回來,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幾乎要把他的臉蛋給扇得青腫。

而柳汀的去向一時成了難解的謎題。

本以為找到柳烨,一切便能水落石出,卻不成想不過是跌進了一個更深的泥潭罷了。

東奕坤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和翟錫說自己要回去冷靜幾天。

于是這幾天,便又只剩下翟錫一個人影單影只,在漫長的黑夜裏止不住地胡思亂想了。

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有關于這件案子的。

某天,他又和往常那般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将案件的細節像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可這一想,卻又是讓他的腦海中布滿了問號。他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在迷宮中轉暈了方向的小孩,怎麽也尋不見那代表光明的出口。

柳汀的确是逃跑了——但在那個晚上之前,他們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他們甚至還一直以為,她還住在那幢別墅裏面,等着他們給她捎來案情已經明朗的好消息。

但是,她房間的布置看上去又确實有自殺的意圖。

還有抽屜裏多出的那封信……

上回搜查的時候,明明還不曾有這封信的存在的。

而信裏的內容,卻正是将自殺的意圖給放大了勾勒出來,仿佛生怕他們注意不到——可由于太過明顯,卻反倒顯得刻意了。

愈想思緒愈亂,愈發覺得不知哪裏才是突破口。

就在翟錫感到自己的頭皮都快要發麻的時候,身邊的手機忽然作響了。

“喂?”他懶懶地把電話接起來。

“喂!翟錫!是我,奕坤!你猜猜我剛剛查到什麽了?”

“什麽呀?”

“我查到柳汀的購票記錄了!”

翟錫一下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不會吧!你确定沒有看錯?”

“沒有,千真萬确!他們去了一個海邊的小鎮,就在昨天到的!”

“他們?”

“是的。不只柳汀一個人。而且……還有件很詭異的事情。”

“什麽事情?”

“和柳汀一同前往海邊小鎮的……是柳烨。”

翟錫一時覺得身上的寒毛都要立起來了。

抵達東奕坤所說的海邊小鎮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夕陽在海平面上潑灑出金色的光影,就好像定格在油畫上的豔麗油彩,又似是蘇繡制品上精致的金邊。

風景很美,但翟錫和東奕坤卻并沒有欣賞的心情。

柳汀和柳烨是乘坐大巴來的這裏,所以東奕坤才能如此輕易地查詢到他們的購票信息。

但正因為如此明目張膽,卻反而更惹人生疑了。

尤其是柳烨——他們明明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他怎麽可能會死而複生呢?

柳汀肯定知道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會留下痕跡,可還是選擇這麽做,這就更讓人想不通了。

先前那麽久他倆都音訊全無,這會兒卻像是明目張膽地向警方發出調查邀請,這看上去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但疑惑歸疑惑,或許是出于職業本能驅使,翟錫還是迅速地進入了調查狀态。

考慮到抵達一個新的地點,尋常人的打算一般都是在當地找個落腳的地方,于是二人商議一番,決定先去當地的旅店調查。

所幸這個海邊小鎮并不大,能夠入住的旅店也就那麽幾家,東奕坤和翟錫沒費多少時間便完成了對所有旅店的走訪——只不過很可惜,二人一無所獲。

“會不會乘車去往別處了?”翟錫對着東奕坤如是發問道。

東奕坤抱起胳膊作沉思狀:“既然沒有選擇在旅店下腳,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那我們可得抓緊時間了。畢竟,假如他們已經離開這裏,而我們又一直沒有找到新線索的話,那麽或許會錯過黃金抓捕時間。”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很快會了意。

經過一番商讨,兩人決定先從碼頭旁的停車場着手展開調查。

畢竟那裏是出入小鎮的必經之地,來往的車輛也很多,出租車司機也很愛在那附近招攬客人,找到線索的幾率應該會比其它地方高出許多。

或許是因為夜色漸深,停車場幾乎已被占滿,街道上也不再似白天那般熱鬧。

翟錫和東奕坤站在路邊,每見一輛出租車來都伸手攔一下,見車停了,便向司機出示柳汀和柳烨的照片,可被攔下的司機都表示并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就在他們問得心灰意冷得想要放棄之時,又一輛出租車向着這邊駛來——或許是因為看見了他倆站在路邊,那輛車很是殷勤地打了個雙閃。

“坐車嗎?”

待車輛行至他倆跟前時,司機把一只胳膊墊在車窗上,臉上現出了友好的微笑。

翟錫向他舉起那兩張相片,問:“你有見過這兩個人嗎?”

司機對着柳烨的相片搖了搖頭,卻對着柳汀的照片端詳了很久。

“有!”他忽地一擊掌,道,“是在昨天晚上七點的時候。我那時還問他們要不要坐車呢!”

翟錫和東奕坤交換了一下眼色。

“就她一個人來嗎?”翟錫問。

“不是,還有一個小夥子和她一起。”

“是這個人嗎?”翟錫再度向他舉起了柳烨的照片。

“哎呀,不是!我都說了是個小夥啊!”

翟錫一下覺得自己在恍然間嗅到了線索的味道:“他長什麽樣?多高?大概有多大?”

“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吧……高倒是挺高的,估計都快一米八了,不過挺瘦的。什麽?長相嗎?就是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小夥嘛,誰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你讓我怎麽描述?喂我說,你們倆到底要不要打車啊?”

經過一番追問,翟錫終于從司機口中問出兩人昨晚像是往海邊的方向去了,但具體去了哪裏,之後又有沒有再回來,他便無法給出答案了——畢竟他也只是想着要多載幾個客人,沒那麽多閑心去關注兩個和自己不會再有多大交集的人。

就像此時,司機已經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你們兩個到底要不要坐車?”

翟錫抱歉地擺擺手,又向着東奕坤望了一眼——兩人臉上的笑容尴尬得幾乎同步。

“感謝您的回答!”想着不能透露太多,翟錫只得如是客套道。

“見鬼!我最近怎麽總是碰到你們這樣的人!真特麽耽誤老子時間!”見他倆終歸是沒有要乘車的意思,司機只得這般忿忿地罵了一句,驅車揚長而去了。

“你幹嗎不和他亮明身份?”東奕坤有些不解。

“有時候,一旦讓別人知道了你是警察,他們反而會拘束起來,不像我們這麽發問,他們反而能放松地回憶起許多細節。”但翟錫看上去并沒有為司機的不滿所煩擾,“我們去海邊吧!我有預感,線索就在那兒等着我們呢!”

東奕坤點點頭,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天已經完全黑了,的确是不可以再繼續磨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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