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江湖

1.

張小元十七歲時忽染重疾,高熱月餘不退,昏迷不醒,半截身子都進了鬼門關。

他的母親衛芸曾是江湖名醫,親自為他配藥診斷,翻遍舊書古籍也不曾找出應對病症,父親張高令更是病亂投醫,佛道醫巫一一試過,卻無半點效用,仗劍雲游在外的阿姊張映雪也匆匆歸家,想着送他最後一程時,他卻忽然醒了。

他躺在床上,燒得頭昏腦脹,渾身酸痛無力,像是與人狠狠打了一架,看着圍在床邊的父母與阿姊,正要說話——

叮。

三人頭上分別冒出了一行字。

「張高令,前江湖名俠,江湖排名二十一,今大祥酒莊老板。」

「衛芸,江湖名醫,大祥酒莊老板娘。」

「張映雪,拂雪劍主,江湖排名二百一十七,江湖人稱拂雪女俠。」

他以為自己是燒花了眼,可無論他怎麽眨眼,那些字都牢牢挂在三人的頭上,始終不曾消失。

他擡手揉了揉眼睛,恰好家裏的黃貓大餅撲通跳到他床上,對着他喵喵一叫,頭上卻立即也跟着冒出了一行字。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張小元:“……”

張小元重新閉上眼,覺得自己可能是燒糊塗了。

2.

除了張小元外,好像再沒有其他人能看見那些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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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元覺得很奇怪。

自那日看到怪字後,他的病忽而好轉,要不了幾天已可勉強下床行走,而衆人頭上的字卻時不時就要叮地一聲跳出來,狠狠吓他一跳。

譬如今日,張高令來端來藥碗,盯着他喝藥。

張小元向來怕苦,端着藥碗苦着臉,好半晌才肯抿上一口。

張高令絮絮叨叨地說他:“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怕苦呢。”

張小元委屈撇嘴,正要說話,忽而聽見叮地一聲響,他下意識擡起頭,一眼看見了張高令頭上冒出的那行字。

「私房錢:一兩三錢。」

張小元:“……”

張小元怔住了。

張高令雖然經商,可管賬的卻是衛芸,并且張高令确實懼內,家中一向由衛芸主事,可張小元實在沒想到爹爹已經慘到了如此地步……

張小元想起自己上不封頂的零花錢與前些日子剛買的三百兩的玉佩,不由面露同情,小聲喚:“爹爹……”

張高令滿臉嚴肅:“你撒嬌也沒有用,今天這藥你必須喝了。”

叮。

他頭上的字向上翻去,變出了另一行字。

「藏匿地點:兒子床下暗格

安全指數:五顆星」

張小元:“……”

……

雖然有些看不懂後半句的意思,可前半句張小元還是明白的。

他半夜鑽進被窩,在床板上敲了半天,成功找到了那個暗格。

偌大的暗格裏凄凄慘慘地放着僅有的兩塊小銀子,張小元沉默許久,從床頭拿過外衣,再從腰帶裏摸出了十兩銀錠,放進了暗格裏。

爹爹,這是孩兒的一份孝心!

您辛苦了!

3.

張小元明白了,他在大家頭上看到的那些字,确确實實就是衆人的身世過往和內心想法。

只是他還無法控制自己的這個能力,大多數時候在大家頭上看到的,并不是他想知道的信息。

他病愈之後,衛芸覺得他身體太差,該好好習武強身健體,又想張高令總是溺愛他,以至于張小元雖是從小練武,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從未将心思放在習武上。

恰好最近正要召開論劍大會,而張高令當年行走江湖時與各大掌門均有私交,正可借此時機,為張小元尋一位嚴師。

于是張高令帶張小元奔赴論劍大會,一一拜訪自己的昔日好友。

張小元見到的第一位掌門,是江湖人稱無雙君子的紫霞樓樓主,林易。

紫霞樓用扇,功法飄逸,張小元在人群中見紫霞樓弟子身法靈動,白衣似雪,衣袂飄飄,樓主林易更是道骨仙風,令人不由心生崇敬之意。

張高令領他拜會,林易也頗為客氣,握着張小元的手,說:“英雄出少年,賢侄果真頗有當年高令兄的風采。”

張小元正要說話,卻見林易頭頂瘋狂叮叮叮地往外蹦出了字。

「林易,紫霞樓樓主,武功高強,江湖排名三十七。」

哇,排名前五十的高手呢!

「德高望重,受萬人敬仰,桃李天下,培養出數十名年輕俠士。」

人品德行也都很棒!

林易又說:“不知高令兄此番尋我,所為何事?”

張小元正等着爹爹接話,卻眼睜睜望見林易頭頂上又蹦出了一行字。

「真小人,僞君子」

咦?

「将長徒虐殺至死,霸其妻。」

咦咦?

「将次徒虐殺至死,霸其妹。」

咦咦咦?

「将三徒虐殺至死,霸其女。」

咦咦咦咦?!

林易笑得慈眉善目:“可是為了賢侄拜師一事?”

張小元吓得小臉煞白,顫悠悠拼命從林易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抱着肚子往下一蹲,嗚哇開口:“我我我……爹爹我肚子好疼!”

4.

張小元蹲進茅廁,驚恐捂住自己的臉,滿腦子都是林易笑得慈眉善目的模樣。

這江湖原來這麽可怕嗎?!

他認真想了許久的借口,出去便小聲與爹爹商量,說男子漢大丈夫,他想學個帥氣一些的武器。

張高令向來溺愛他,自是不疑有他,便與林易作別,又帶張小元回了論劍臺下。

此時臺上打鬥的是散花宮與如山觀,二者皆用劍,而如山觀須得出家,這自然不在張高令的考慮範圍內。

張高令拉着張小元的手,為他引薦散花宮主梅棱安。

散花宮主梅棱安已近五十歲,卻保養得極好,眉清目秀的,那皮膚好像比二十歲的姑娘還好。

他人也很親切,拉着張小元的手,第一句先說幾年未見,賢侄已經這麽高了,那語調親近,張小元難免心生好感。

可張小元這回學乖了,他不開口,只是盯着梅棱安的頭頂,等待那行字出現。

「梅棱安,散花宮宮主,武功低微,江湖排名九千八百七十六。」

張小元:“……”

等等,這武功也太差了吧!

張小元簡直覺得自己都可以輕易打敗他。

不不不,武功這麽差怎麽可能當上一宮之主,一定是哪兒出了問題!

他睜大雙眼,認真去看梅棱安頭頂的那行字,而那幾個字果真有了變化。

「梅棱安,散花宮宮主,武功低微,江湖排名九千八百七十七。」

張小元:“……”

怎麽還退步了!

……

5.

張小元覺得,這江湖危機四伏,一個人若不怎麽會武功,是很難活下去的。

而梅棱安,不僅活到了五十歲,還成了散花宮宮主!

他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他更加認真看着梅棱安,覺得他能有如今的地位,也許是因為聰明機智,也可能是因為德行兼備。

「武功雖弱,卻口齒伶俐,擅以理服人。」

張小元又有些激動。

以理服人!他最喜歡以理服人了!

為什麽要打打殺殺!大家坐下來講道理不好嗎!

張小元開心喚道:“梅前輩!”

梅棱安眉眼帶笑,溫溫柔柔看着他:“賢侄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張小元:“實不相瞞——”

梅棱安的頭頂又跳出了一句話。

「自入門起就是前掌門的小情兒,甚得恩寵,前掌門臨終前,力排衆議,方傳其掌門之位。」

張小元:“……”

梅棱安問:“賢侄?”

張小元一噎,将已到口邊的那句話咽了回去,再看梅棱安柔情似水般的眼神,硬生生擠出一句話:“實……實不相瞞!梅前輩您的皮膚這麽好,不知用的是哪家的養顏霜!”

梅棱安愣住:“啊?”

張高令:“……”

張小元硬着頭皮往下說:“晚……晚輩想買些回去孝敬娘親……”

他看着梅棱安古怪的眼神,終于閉上了嘴。

……

6.

氣氛有些尴尬。

張小元極力想挽回當下古怪的局面,爹爹不開口說話,他便開始尴尬讪笑,道:“晚輩唐突了,梅前輩是天生麗——”

梅棱安沉了臉。

張小元心中咯噔一聲,忽而回神,心想梅棱安既然是小情兒上位,想必是極不喜歡別人提起他的臉的。

“——厲害功法的繼承之人!”張小元強行扭過那句話,“常年習武,武功高強,氣血活絡,所以才能青春常駐!”

他看梅棱安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急急忙忙繼續往下說:“晚輩最敬佩散花宮的劍法!晚輩曾聽人說過,天下劍術高手,無一不出自散花宮,今日見了梅前輩,才知此言不虛,晚輩甚為佩服。”

梅棱安已複了溫柔笑意,扭頭與張高令道:“高令兄,你兒子的小嘴好似抹了蜜。”

張小元還在違心誇贊:“名師出高徒,有梅前輩這樣的掌門,散花宮不愧為天下第一劍派!”

砰!

臺上比試的散花宮大弟子被對手一腳踹出老遠,剛好摔在張小元面前。

張小元吓得猛然跳出兩步,後半句馬屁化作驚叫,再低頭看一看撅臀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天下第一劍派”散花宮大弟子,無語凝噎。

他剛剛正在誇散花宮劍術無雙,散花宮大弟子就被人一腳踹下了論劍臺。

這未免也太……

張小元不由苦着臉擡起頭,看了看臺上散花宮大弟子的對手。

那是一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着灰撲撲的一身長衣,壓着竹笠,氣勢凜然,他也用劍,劍長三尺餘,劍寬不過三指,鞘身古舊,可系着的劍穗都已要褪色了,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名門弟子。

張小元看不出他的門派,便盯着他的頭頂看,企圖從中看出些許端倪。

他的能力果真不曾讓他失望,過了片刻,那人頭上冒出了幾個字。

「陸昭明,無名之輩。」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張小元的能力第一次失效,他不免有些驚奇,便更加賣力地盯着那人的頭頂看。

而那人微微一擡竹笠,冰寒的目光掃過臺下的散花宮大弟子,落在了正狠狠瞪着眼睛盯着他的張小元身上。

他面容清冷俊逸,生得極為好看,目光卻利如刀刃,吓得張小元不由往爹爹身後一縮,再不敢往他那邊看。

梅棱安心中不悅,卻還是客客氣氣說道:“這位少俠,江湖比試,點到即止便可吧。”

陸昭明側眼看他,淡淡道:“對我來說,這就是點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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