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恩圖報

91.

衆人收拾好東西, 打算從此處離開。

裴君則照常爬上馬車,陸昭明趁他不曾注意, 對蔣漸宇使了個眼色, 蔣漸宇登時會意, 咳嗽一聲,故意提高音調, 說:“什麽?小琉雀,你說你腿疼?”

花琉雀突然被他提及名字, 一臉茫然:“啊?”

“這就糟了。”蔣漸宇說,“我要駕車,車內一定還需要有人照顧。”

花琉雀雖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麽說,可他不愧極擅察言觀色, 反應迅速, 幾乎立即就接上了蔣漸宇的話,哎喲哎喲叫喚起來,委屈巴巴地說:“二師兄,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剛剛大師兄那劍一丢,吓得我又開始腿疼了吧。”

陸昭明:“……”

蔣漸宇:“這樣吧, 讓小元來照顧你。”

他說完這句話,也沖花琉雀眨了眨眼。

花琉雀懂了。

“小元啊……他……他分得清哪是筋哪是肉哪是骨頭嗎?”花琉雀一臉嫌棄, “打個蛋都能把鍋燒了,我可不敢信他。”

張小元:“……”

蔣漸宇:“那大師兄——”

花琉雀繼續搖頭:“看見他我不管哪條腿都疼。”

陸昭明:“……”

蔣漸宇已走到了馬車邊,敲了敲車廂, 擺着笑臉問裴君則:“裴師爺,我師弟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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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則笑了笑:“讓他上馬車吧,我可以幫忙照顧。”

……

花琉雀與裴君則同車,蔣漸宇駕車,那另一輛馬車上,自然只剩下張小元與陸昭明兩個人了。

他們是連夜趕路,車邊挂了一盞油燈,張小元挑起車簾坐在陸昭明身邊,夜色靜寂,四下裏也只聽得見車轱辘軋在官道上的聲響,與馬兒喘着的粗氣。

兩架馬車隔了一段距離,另外馬車上的人是斷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的,陸昭明到了此時才開口詢問:“你方才為什麽要……”

他的話還未說完,張小元已急匆匆地向他道了歉。

“大師兄,對不起,剛才事出緊急,我怕我再慢一步,你就又要把人揪出來打一頓了。”張小元說,“還好你懂了我的意思……”

陸昭明稍稍側過一些身子對着張小元,以聽他與自己說話,他覺得有些奇怪,方才張小元勾了勾他的手心,那動作輕微,幾不可察,指甲劃過手心,卻略有些發癢,這感覺着實奇怪,甚至一直到如今,他坐在馬車上,手中握着馬鞭缰繩,掌心卻仍還是酥麻着的。

他不由皺了皺眉,在心中重複地想。

真是奇怪。

看來是近來習武懈怠,經脈不暢,看來抵達白蒼城後,他每日要再多練一個時辰的劍。

張小元見大師兄沒有說話,他左右一看,不見邢妍追上他們,也不會有人聽見他們說的話,他便繼續往下講:“我只是覺得奇怪,那人并無殺意,卻又冒着那麽大的風險摸到馬車邊上……我想,她或許是來找裴大哥的。”

“應該是。”陸昭明不動聲色握緊缰繩,微微點頭,“只可惜,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她是什麽人。”

“若她沒有敵意,她的身份便不要緊。”張小元說,“再說,她受了重傷,往後的路,她應當不會再跟着我們了。”

無論邢妍的輕功如何好,有傷在身時,總是氣力不濟的,她或許能一時追上車馬的速度,卻絕對維持不住多久,他們只需多趕一會兒路,就必定能将邢妍甩開。

甭管邢妍來偷偷摸摸找裴君則是為了什麽事,把人甩遠了,等到了武林大會,總有人認識她,她總不能直接闖到武林大會裏去。

陸昭明皺眉:“可若方才将她抓住,或許還可以問出她的目的。”

張小元說:“那一定會得罪裴大哥的。”

陸昭明只好微微抿唇,不再言語。

張小元正想要開口解釋,馬車卻忽而一頓——走在他們前頭二師兄的馬車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陸昭明只得跟着急勒住缰繩,令馬車停了下來。

陸昭明跳下馬車,問:“怎麽了?”

張小元跟在他身後,探身出去朝前看了看,遙遙地看見路中一動不動倒着一名紫衣女子。

張小元不過往地上看了一眼,便見那人的頭頂上悠悠飄出了熟悉的字。

是邢妍。

張小元不由沉默。

邢妍不是重傷被他們甩開了嗎?!為什麽又會暈倒在官道正中?

他如此一想,邢妍頭頂的那行身份介紹便立即跟着發生了變化。

「今身受重傷,實在無力庇護幼主,唯有出此下策,混入敵中。」

出此下策?

張小元低下頭,看了看此刻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的邢妍。

這就是她的下策?!

晚上這麽黑,若是二師兄沒看到地上趴着個人怎麽辦!一不小心就會被壓死吧?

你們魔教的人到底怎麽回事!

蔣漸宇還頗為謹慎,先用劍戳了戳邢妍的胳膊,确認地上的人确實一動不動後,他才蹲下身,拍了拍邢妍,問:“姑娘?”

邢妍仍然一動不動。

陸昭明問他:“出了什麽事?”

蔣漸宇搖頭:“有個人倒在路中,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傷。”

花琉雀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往外一看,吓了一跳,脫口喊道:“妍娘!”

陸昭明回頭看他一眼,反問:“妍娘?”

花琉雀靠着裴君則攙扶,艱難爬下馬車,一面着急點頭,說:“是,就是妍娘!”

陸昭明更加迷惑:“妍娘是誰?”

張小元:“……”

好歹一面之緣,大師兄怎麽這麽快就忘了她!

花琉雀已經撲到了邢妍身邊去,他将邢妍翻過來,試了試鼻息,氣息尚穩,肉眼也不見任何傷口,他正要再摸一摸邢妍的脈搏,邢妍卻已睜開了雙眼。

在張小元這等知道真相的人眼裏,邢妍的演技……實在不怎麽樣。

她演出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喘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一般,而後她看到了花琉雀,瞪大雙眼,表情誇張,說:“花……花公子……”

花琉雀一把握住邢妍的手,說:“妍娘!我在!”

“沒想到在此刻,我……我還能見到你……”邢妍憋出虛弱氣音,“看來你我卻是……卻是今生有緣……”

花琉雀見她如此虛弱,急匆匆道:“妍娘,你先別說話!”

邢妍虛弱擺手:“我……我沒事的……花公子為何會在此……”

不等花琉雀開口,陸昭明已蹙眉反問:“你為何會在此處。”

他看到邢妍的臉,好像終于想起了這就是那天在衙門瞪着他看了許久的人。

“我……咳咳……阿妍行至此處,路遇悍匪……”邢妍吸了一口氣,喘了兩聲,“僥幸……僥幸逃脫……卻受了重傷。”

張小元聽得“悍匪”二字,下意識便側眸看了看身邊的陸昭明。

陸昭明今日着的是勁裝,越發顯得他腰線細瘦身姿挺拔,無論如何張小元也無法将他與“悍匪”二字扯上關系。

花琉雀握緊了邢妍的手:“妍娘!你受苦了!”

邢妍:“長路漫漫,甚是危險,阿妍只是一介女流……”

她似乎是想借此機會與他們同行,正好混入他們之中,名正言順的便可以近身保護裴君則,可還未等她說出後半句話,花琉雀忽而便捂住了她的嘴,愣是吓了她一跳。

花琉雀深情款款:“妍娘,不用怕,往後……有我保護你!”

邢妍:“……”

陸昭明微一挑眉,問:“你要去哪兒?”

她的謊言編得亂七八糟,陸昭明顯然并不相信。

邢妍一把扯開花琉雀的手。

“阿妍只是想回娘家探望……”

她猛地咳嗽兩聲,發出了哇的聲響,并且真的嘔了口血——張小元覺得她的這口血應當是真的,陸昭明下手一向沒輕沒重,邢妍是真的受了內傷。

可他沒想到花琉雀一把抓住了邢妍的肩,面露驚恐之色,大喊:“妍娘!你怎麽了!”

邢妍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調吓得一愣,一時忘記言語。

花琉雀:“你沒事吧!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

張小元:“……”

邢妍終于忍不住一把推開了花琉雀。

她方才還在假裝虛弱,推開花琉雀時用的力道可不小,花琉雀一個趔趄,委屈坐在地上,邢妍顯然是嫌棄極了花琉雀,她抹了抹嘴角的血,又咳嗽一聲,問:“不知幾位要去何處?”

一直不曾言語的裴君則終于開了口,答:“白蒼城。”

邢妍:“正好同路,不知可否捎小女子一程?”

她說完這句話,又開始喘着氣假裝虛弱,張小元終于看不下去了。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臉,弄不明白魔教為什麽會出現這樣奇怪的護法。

派這樣的護法出來的教主果然也很奇怪!

裴君則本就清楚邢妍的身份,他自然點了頭,說:“我并無異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花琉雀拍着胸脯搶先開口:“我要保護好妍娘,當然要帶她一同上路!”

蔣漸宇也不信邢妍編造出的那幾句話,他只是看了看陸昭明,問:“大師兄怎麽看?”

張小元以為陸昭明會直接回絕,可他不想陸昭明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便點頭答應,道“跟着吧。”

邢妍大喜過望。

她還坐在地上,頭頂卻已叮叮當當地瘋狂往外蹿起了字,速度之快,有的字張小元甚至只來得及匆匆瞥上一眼,這種情況,張小元倒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不免驚訝,轉過頭,盯緊了邢妍的頭頂。

「結草銜環」

「知恩報德」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士為知己者死!」

……

「教主!阿妍這一次也沒有讓你失望!!!」

張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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