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介懷
江淮安的恐怖之處在于,他能僅用言語挑撥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輕描淡寫,字字戳心。
如果江郁明身體裏不是江郁明呢?
短短十四個字,在我腦中刻下了猜疑的溝壑。
讓我忍不住去懷疑,去思索,進而漸漸疏遠江郁明,縱使我知道江淮安的算計,他坦坦蕩蕩,毫不掩飾,而我則不得不跳進他挖的深坑。
即使我也明明白白地開口問江郁明,你如何證明自己是江郁明?
這明顯屬于“缸中之腦”的問題,江郁明根本無從回答。
将茶杯煩躁地磕在辦公桌上,我只想把面前這一沓文件從桌子呼啦到地上。
“砰砰砰,江總?”
秘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壓了壓心中的郁躁之氣,沉下聲音說:“進來。”
秘書推開門,斜側過身子站在門與門框之間,偏頭問我:“少爺在大廳。”
我暗嘆了口氣,江郁明是故意的還是怎麽的,專挑我憋氣想發火的時候來:“他具體說什麽事了嗎?”
秘書搖搖頭:“沒有。”
“……”我抿了一口茶水,冷靜一下頭腦,“讓他上來吧。”
“好的。”秘書關上門離開。
這陣子我聽到些不同尋常的消息,有關于孟家,傳言道一向中立的孟家易姓改名站隊江家,當然,這不算是傳言了,但江郁明還未真正接手孟家,如此傳言只會加強孟家叛逆分子的情緒,增加江郁明上位的難度。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江郁明走到我辦公桌前,陰影籠罩住我,我才反應過來:“哦,你來了。”
Advertisement
他微笑着點點頭,扭頭找了把椅子坐下。
從我的角度看他,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出優美的腰線,清瘦卻富有力量感,逆光站立,形狀優美的下巴和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當這雙眼睛折射出溫柔的水波,饒是尼姑也不免失了三分定力。
“什麽事?”我從文件堆底部抽出一本,仿佛剛剛煩躁得要掀翻辦公桌的人不是我一樣。
“你的傷口不能沾水,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他大大方方的說,“剛好我最近學了點手藝,能做幾盤能吃的菜。”
“是麽?”我新奇的挑眉看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居然學會了做菜?
他見我不信他,神态中多了幾分焦急,像個孩子一樣極力證明自己确實會:“孟女士說做得不錯。”
“孟女士是你媽。”我說,“她當然會覺得不錯。”
“……”他無措的将手指絞在一起,“我可以試試。”
“……行吧。”我也不為難他,退讓一步,“如果不能吃就叫外賣。”
“江總的傷可不能吃外賣。”申叔推門走進辦公室,他不含感情色彩的視線掃過江郁明,最終到了我身上,“江爺請您去老宅吃飯。”
我擡眼瞄過挂鐘:“還有兩個小時下班,急什麽。”
“路過坦途,順便上來給您說一聲。”申叔恭謹的态度挑不出一點毛病,他筆直的站立着,像一棵樹,等待我的回答。
“我已經好很多了,勞煩淮安挂念。”我不想逼江郁明那麽緊,将事情做絕。
然而申叔卻絲毫不退讓:“江爺對自家兄弟總是格外關心。”【兄弟】的音節咬字很重,充滿了強調語氣。
氣氛凝滞,辦公桌上空仿佛凝結了一朵烏雨雲。
我開口,聲音略含不耐煩:“這樣的話,等一會兒我跟秘書說移下日程,再給淮安去個電話。”
申叔盯了我半晌,這才點頭:“也好,接到江總的電話江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我揉揉太陽穴,“我先跟郁明說會兒話。”
申叔從善如流的接道:“還有些事要辦,我先走了。”
“嗯,申叔慢走。”我松了口氣,可算把江淮安的心腹打發走。
“那…那哥要去江宅嗎?”聽申叔的腳步聲遠了,江郁明讷讷開口。
“不去。”我避之不及,哪可能再往前靠。
江郁明眼睛亮了亮,仿佛藏了千萬顆星星,他迫不及待的身子前傾,伸長脖子:“我可以在明井園住一晚嗎?”
我筆下頓了頓,覺得他一步一步試探的樣子頗為有趣,像只膽子小如針尖的兔子,我擡頭,反問他:“你說呢?”
“我覺得可以。”他瞬間笑開的模樣如風刮過白楊張開了葉子。
哈,這小子,我被他倏忽而起的自信逗樂了:“你覺得可以有什麽用?”
“……”他被噎得不吭聲,眼珠轉了半天憋出一句,“哥覺得不可以也行。”
“我覺得不可以。”我跟上他的話語,“你回孟家。”
“……”他在口袋裏掏了掏,轉而答應,“好吧。”
當真正下班坐在家中客廳裏的我還覺得不大真實,江郁明真的裹着藍色的圍裙踏進廚房做飯了。
看上去還挺有條理的樣子。
我靠在沙發上,聽電視裏一板一眼的新聞腔,“嘩啦”的炝鍋聲,家的感覺漫上我的四肢,撫平我疲憊的思緒,感知似乎變得遲鈍了許多。
當江郁明把飯菜端上餐桌,我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他解了圍裙洗去手上的油煙,朝我走來。
我能感覺到他蹲下,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處,我卻懶的睜開眼睛。
如果江郁明不是江郁明,那又如何呢?
我甘心寵着一個冒牌貨嗎?
我不甘心,可是話說回來,如果現在的江郁明不是江郁明,他沒臉沒皮的扒着我又是為何呢?
“哥。”他放輕的呼吸,在我耳邊輕輕呢喃,“哥。”過分的親昵。
我好像什麽都知道,運籌帷幄,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滿眼迷茫。
“哥,吃飯了。”他又靠近了一些,嘴唇貼近我的耳廓,他呼出的熱氣讓我有點興奮。
多久沒發洩了?我迷迷糊糊的想。
或許我該找個伴了。
“嗯。”我從鼻腔哼出一聲,吓得他快速後退,“嘭”的一聲後腰撞到茶幾上。
我猛地睜開眼睛,扭頭,看他呲牙咧嘴的扶着腰坐在地上:“怎麽這麽不小心?”
“是我活該。”他白皙的臉頰透出些微的粉,“緩一會兒就好了,哥你別擔心。”
我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坐起身:“你做了什麽?”
“本來想炒個菜,能力有限,糊了一鍋,換成了西紅柿雞蛋面。”他拉着我走到餐桌旁,端給我一碗,“嘗嘗怎麽樣?”
我喝了一口番茄湯,評價道:“鹽放少了。”
“你的身體不能重鹽。”他就着我的碗喝了一口,“還不錯。”
“……”我只能順着他的話說,“嗯,還行。”
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好似抓住了一百只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