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吭吭唧唧3合1

杜書瑤将燈籠提起一些, 對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這樣叫了一聲,成功把對面的人給叫得腳底一滑。

夜色沉靜,沁涼, 連風都十分的微弱。

祝良平身上是會一些功夫的,在距離杜書瑤不遠處放緩了腳步, 看清了她提着燈, 滿臉期盼的樣子。

他那天馬車上扔的那紙條,不過是一個試探,祝良平沒想到, 這個喝了迷藥掉水中都沒死的小丫頭, 居然還對自己這般的癡情。

不過想想也是, 她雖已嫁人, 可那泰平王是個失心瘋,她怕是比獨守空房過得還要艱辛, 上次一見,當真是比從前還要纖弱, 必然是過得極其辛苦的。

這種狀況下, 确實最好動搖。

祝良平站在不遠處, 稍稍收斂輕蔑的神色, 一步步走到杜書瑤提着的燈籠能夠映照的光亮之下, 一把抓住了杜書瑤的手, 表情也十分到位。

“書瑤……”祝良平伸手摸她的臉,杜書瑤強忍住沒躲, 祝良平摸到了一臉的冰涼, 心中得意更甚。

“你臉怎麽這麽涼, 是不是穿得太少了?”祝良平故作關切,“是我來晚了。”

說着就要解開披風, 給杜書瑤披上,該配合他演出的杜書瑤立刻按住了他解披風的手,聲音帶着羞澀說,“我出來得有些早,但是穿得多,不冷的,良平你穿着吧,夜裏風涼。”

兩個人如此纏纏綿綿了片刻,終于在杜書瑤快要壓抑不住的反胃中,祝良平進入了正題。

“那天跟你說的話,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祝良平說,“瑤兒,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我保證用不了多久,你我便能真正地在一起。”

“我必然不會薄待你,”祝良平說,“你我訂婚多年,你身子那麽弱,我父親一直多有不滿,怕你日後身體過于孱弱無法生養,但我卻不在意,我一直都想,若娶了你,必然一生一世,盡心愛護你。”

杜書瑤聽着這話說得味兒不太對,說愛就說愛,非說他父親不滿意,是要讓人覺得他是承受了多麽大的壓力,讓人對他感恩戴德。

杜書瑤沒有談過什麽戀愛,但沒吃過豬肉,好歹見過豬跑,經歷過現代社會那種各種信息爆炸的時代,一耳朵就能聽出這是個語言陷阱,這朝代的女子聽了會覺得自己真的得了癡情的郎君,但是在現代怕是初中生都能聽出這是個渣渣。

杜書瑤越過燈光仔細端詳他的眉眼,可惜了,白瞎一副好相貌。

祝良平還在那裏暢想未來,杜書瑤卻沒了那心思再和他瞎扯,今夜的任務是盡可能地套話,洗清自己,皇帝那邊包票打下來了,她必須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像從黃河裏面才撈出來那樣。

于是杜書瑤開口道,“對了,良平,你那日給我的東西,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祝良平也早就裝夠了,但是杜書瑤說話的聲音可沒有壓低,這四外雖然沒人,但到底是王府後巷,怕是隔牆有耳,他連忙壓低聲音說,“瑤兒,小聲些,此事事關重大,你且等我細細給你說。”

杜書瑤蠢兮兮地連忙點頭,其實壓低不壓低聲音有什麽用呢,這首尾四面八方都是皇帝的人,個個是祝良平身上那點武功感知不到的高手,他倆就是貼着臉咬耳朵,也能被聽見啊。

但是杜書瑤還是很配合地壓低聲音,把一個為愛昏頭的蠢女人,演繹得淋漓盡致。

祝良平說之前還四外看了看,而後說道,“那天給你的東西,你只管放心用,你現在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漿洗衣物的時候安插一個人,想來不難吧?”

還真難,整個王府都是皇帝的人呢,你說難不難大兄弟?

但是杜書瑤面上卻連連點頭,“這不難……那包東西,是漿洗衣物時候用的?”

杜書瑤故作驚訝,抽氣一聲捂住了嘴,“你是要我毒害泰平王?!”

她聲音不自覺地提高,生怕暗中埋伏的大哥們聽不清楚,祝良平眉頭一擰,燈光下俊秀的眉眼有些走形。

“你喊什麽!”祝良平低吼,“并非是毒,亦不是藥,我怎會讓你做那種害人的事情!”

杜書瑤心中冷笑,确實不是毒,也不是藥,這她也找太醫确認過了,但是那東西便是不吃,若是長期地貼身,通過汗液皮膚浸透,甚至再聞聞熏香什麽的,卻會讓人從興奮過頭,脾氣暴躁,到逐漸發瘋!

杜書瑤聲音不由得冷了些,但戲還是做足,“不是毒……那是做什麽的?”

到這一步,祝良平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他自認多年情誼,這蠢女人亦癡情于他,這世上沒有比癡情還好利用的東西,于是他沉聲又湊近一些,說道,“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紫潤,一種漫山遍野都有的蒿草,并不含毒……”

杜書瑤知道重頭戲來了,期盼四面八方的大哥們能聽得真切,抓着祝良平做一副天真信任的樣子。

祝良平這才說,“但只要經年累月地用來漿洗衣物,便能夠令身着衣物的人神志異常,逐漸發瘋。”

杜書瑤适時地後退一步,祝良平抓住她不讓她退縮,舌尖裹蜜蜜裏藏毒地趁熱打鐵,“你怕什麽,那泰平王早已經患上了失心瘋,無人能夠察覺出異常,亦無人能夠想到這上面,你只要照做,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瑤兒,”祝良平深谙軟硬兼施的道理,突然間又放緩語氣,說道,“我真的好想同你在一起,解除婚約之時,你可知我是如何痛徹心扉!”

“但老天不公,它竟要你我這樣的有情人分離,”祝良平說話讓杜書瑤有些反胃,主要是酸得反胃,連帶着看這張長得還算好的臉也覺得惡心,但是這重頭戲才開始,她可沒忘了今天主要的任務是洗自己!

于是杜書瑤适時地在“不能承受”中掙紮片刻,而後無法忍受祝良平傷心一樣,主動拉住他的手,說道,“良平哥哥,我知道的,我當時也是痛不欲生。”

杜書瑤說的當然是原身,想來她當時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她雖然還沒完全弄清當日是個什麽狀況,但被迫和心上人退婚,心上人又拒絕了她的私奔請求,要知道,這朝代的女孩子下定決定要同一個人私奔,那需要下多麽大的決心。

那便是家,名節,甚至連命都不要了,卻慘遭拒絕,如何不痛不欲生呢?

祝良平被杜書瑤有些黯然的神色,弄得心裏有片刻的愧意,但也僅僅只是片刻而已,這天下從不缺癡情的女子,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困于兒女私情?

于是祝良平伸手擁住杜書瑤,安慰她道,“泰平王已經瘋癫,雖然近日稍加好轉,但只要加些量,他必然很快再度嚴重,到時候你我便能夠無所顧忌地在一起。”

杜書瑤感覺自己貼着的是一條毒蛇,她生在現代,哪怕家中重男輕女多有不平的事,可也沒有真的接觸過這樣謀害人還如此心安理得的狂徒。

這種和殺人犯共舞的滋味,誰經歷誰知道。

杜書瑤捏緊衣擺袖口,頭徐徐地抵在祝良平肩上,輕聲問,“那泰平王……會死嗎?”

祝良平料到了杜書瑤一定會問的,他話說了一半留一半,再往下的後果一定是瘋癫致死啊。

但他不能說,否則再傻的女人,也不會拿自己的命去玩火。

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不會!”

“他只會更瘋而已,你想什麽呢,那又不是毒藥,我怎會陷你于危險之中?”

祝良平好像很生氣,這個人渣的套路好深啊,杜書瑤如果真的是原身,有愛情強大的濾鏡搞不好真的要被他混淆概念。

日哦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泰平王不死,他們怎麽在一起?偷情!?

若是死了,她被查出來可還能活?!

真是好一個偷換概念,不過杜書瑤唇動了動卻沒揭穿,裝作松口氣,按了按自己心口,然後狀似不經意地說道,“良平,我真的好怕,我第一次做這種事……”

把自己撇清最重要,雖說從祝良平的哄勸态度來看,原身确實沒有參與過謀害泰平王,甚至自己都可能是被害的,但必須要讓埋伏的大哥們聽得真切,她才好在皇帝那裏保住小命。

祝良平按着她的肩膀安慰,“瑤兒不怕,一切有我。”

杜書瑤恩了一聲,夜風濕潤,她抽了抽鼻子,看着祝良平,假裝猜測着問,“良平,泰平王他,失心瘋會不會是……”

“唔”杜書瑤被祝良平給捂住了嘴,祝良平眉眼淩厲,沒了一貫的溫潤樣子,聲音壓得很低,“切莫胡說,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你只管照我說的做就好!”

到這會已經是用上了命令的語氣,他覺得自己完全掌控了面前這個蠢女人,柔情蜜意也不屑裝了,這就是渣男的本質啊。

杜書瑤套話不成,但是見祝良平的反應,猜也不難猜出泰平王失心瘋一事,與他是脫不了幹系了,這是何等驚天的陰謀?

杜書瑤手裏提着的燈,在夜色中晃動了一下,驀地熄滅了,黑暗中兩個對着演了半天戲的人都恢複了本來面目,月華淺淡,照不亮這一方樹叢濃密的小天地。

祝良平在夜色中開口,“瑤兒,我今日說的話,你千萬莫要同任何人提起。”

杜書瑤應了一聲,模糊地看到祝良平抓住了她的手,手上觸碰到了一個什麽東西,接着腕上一涼。

祝良平聲音溫潤,“镯子,其實我早該送你,乃是你我未曾取消婚約之時,專門為你打造。”

上面淬好了毒,日久天長地戴下去,等到泰平王瘋癫致死,她也無藥可救,到時死無對證一舉兩得。

祝良平聲音聽着比剛才更溫柔,“先前我送你的镯子,你不是說不小心磕碎了,瑤兒,我一直都記挂着,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這個同那個一模一樣的……”

杜書瑤聽這聲音起了雞皮疙瘩,感覺到這一步也差不多了,于是又問道,“那若藥粉用完了,我要怎麽同你取?”

祝良平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嘴上說道,“我自然有辦法找你啊,傻瑤兒。”

上面已經聽聞了泰平王恢複,急了,先前被安排進王府負責漿洗的那個女人已經信不過了,若不然祝良平也不會找到杜書瑤的頭上。

這包藥可和先前的那些又不同,同他剛才給蠢女人戴上的镯子一樣,不用用完,恐怕這兩人便去黃泉搭伴了。

杜書瑤沉默片刻,在祝良平安下心時,她卻突然間開口問道,“你是為誰辦事的?謀害泰平王是什麽樣的罪你可知道?”

那可不是一人駕鶴西去的問題,按照皇帝昨天的态度,怕是祝良平一家要整整齊齊。

祝良平被杜書瑤問得一愣,接着汗毛豎立,他的面前雖然只站着一個杜書瑤,消瘦纖弱,毫無攻擊力。

但是她的态度太淡定了,語氣也太淡然,祝良平情急之下,随身的佩劍出鞘,雪亮的劍鋒毫無猶豫地抵向杜書瑤的脖頸。

杜書瑤本來是想要裝個逼,但是話說出去,蟄伏的大哥們明顯和她沒有默契還不出來,她怕祝良平狗急跳牆,要殺人滅口。

再也淡定不下去,擡手将手中提着的燈直接朝着祝良平砸過去,而後抱着脖子轉身就跑,邊跑邊喊,“來人啊來人吶!”

祝良平眉色一厲,還以為杜書瑤在喊王府中的人,他揮劍追擊,王府中跑出人的這時間,足夠他殺人滅口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劍尖就要戳入杜書瑤後心的時候,四面八方不知道從哪裏翩然落下了一堆人,個個手持烏沉的彎刀,在夜色中毫無亮度,和這些人的身形一般融入夜色。

祝良平劍尖被彎刀架住,杜書瑤正在這時候跑得一個趔趄,朝前沖了好幾步才站住,這時候祝良平和身後的一些黑衣死士已經打起來了。

杜書瑤按着心口喘得厲害,看向戰局,看不清什麽東西,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況是一個狼對上一群虎?

祝良平确實也是才交上手就落了下風,他怎麽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

而且他簡直神魂俱裂,因為他已然認出了這些都是皇帝身邊的死士,那個蠢女人怎麽可能受到皇帝的庇佑?!

祝良平察覺到自己中計,卻難以置信,這片刻的心裏遲疑,就導致他不僅在死士的刀下沒有走過幾招便被打掉了佩劍,他回過神來想要自盡,卻也晚了,脖子被冰冷的手卡住,下巴被捏住,一個小藥丸順着他的嘴扔進去,祝良平額角的青筋便暴起,嗓子裏發出赫赫的聲音,卻因為被卡住脖子,叫也叫不出!硬是被迫咽了下去,而後為了防止他自盡,下巴被直接卸了。

杜書瑤離得遠,光線不太明亮,沒看清這一幕,等到死士中領頭的野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身邊躬身,祝良平已經被敲暈帶走了。

“奴送王妃。”他說。

杜書瑤點了點頭,看到夜色中帶着祝良平像夾着枕頭那麽輕松,幾個跳躍就消失在樹叢的死士,心裏啧啧會武功可真牛啊!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小雞崽一樣的體格,思索着她現在年紀也不算大,才十八,不知道練武還來不來得及……

轉身從小門進了王府,那死士一直跟在杜書瑤的身後,鬼一樣,走路完全無聲息,只有一雙野狼一樣的眼睛露着,沒得任何感情的樣子。

杜書瑤也看過很多小說,見着了活的死士,難免多看了兩眼,這人身上氣息收斂得太好了,杜書瑤不光聽不到他走路的聲音,連喘氣聲都聽不到。

她走在無人的小路上,今晚的事情甚至連翠翠都不知道,都被她一碗藥粥分兩份給迷昏過去,蓮花正好又不太舒服沒當班,她深夜從窗子出來,走的都是僻靜小路,無人知道她同一群死士配合着捉住了謀害泰平王的人,畢竟這王府中今日之後也要肅清,泰平王貼身的那個裏衣,是出自這府中人之手,不能打草驚蛇。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杜書瑤在前面走,死士在後面跟着,杜書瑤不知道他叫個啥,不好開口,幾次猶猶豫豫,終于走到她房間的窗口的時候,這才不得不開口。

“那個,”杜書瑤說,“剛才那祝良平說的話,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死士像一棵已經定格的樹,絲毫未動,片刻後話音從蒙面的布巾中傳出,“回王妃,是。”

杜書瑤松口氣,說道,“大人,我知道你是頭目,此次事關重大,還望大人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不勝感激,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杜書瑤穿越過來這麽久,除了皇帝老子,還真的沒對誰如此低聲下氣過,方才自證清白,除了祝良平說的話,她還同他拉扯來着,這種事情在這朝代要是皇帝想要追究,她一樣是個死,就看這些哥哥們怎麽彙報了。

不過若是不親自自證,祝良平因她被抓,到了皇帝那裏難保不瞎說話拉她墊背,她死得會更慘,所以杜書瑤覺着自己真是太難了。

待此事了了,她必須好好地啃兩根人參補一下!

不過她的拜托很顯然沒有用,這些死士直接隸屬皇帝,連正常人的感情都在訓練中被剝離,怎麽可能幫她說話?

杜書瑤見他不說話,知道是不成,嘆口氣揮手,“你且去吧。”說着打開了窗子。

說完一轉身,人已經沒影了,杜書瑤拉開窗子準備跳窗進屋,誰成想一開窗子,泰平王竟然站在窗口。

杜書瑤吓得媽呀一聲摔在窗子底下,沒爬起來泰平王就趴在窗臺上,頭皮和臉一起朝着她垂下來,跟女鬼似的,眼神空洞,嗓子裏吭吭唧唧。

杜書瑤崴着腳了,龇牙咧嘴地扒着窗扇爬起來,泰平王跟着她的身影起身,頭發蓋在臉上,眼神直勾勾的,跟鬼片男主角似的。

杜書瑤疼得龇牙咧嘴罵罵咧咧,推開泰平王的腦袋,爬進去把窗戶關上,然後扯下披風嘆口氣,“那麽大的藥量還沒藥昏你,你不睡硬撐啥呢?”

她手指點了點泰平王的腦袋,拉着晃悠悠的他到床邊上,伸手點着他的腦袋朝着床上一推,他就倒了。

但是很快他又扯着床幔爬起來了,眼睛明顯沒有什麽聚焦,可是循着杜書瑤的味道,哼哼唧唧地湊過來,連抱着杜書瑤的手臂都沒有平時的力度了,軟綿綿的,直往下墜。

杜書瑤想起她在現代,和串串生活在一起,其實也是這樣,她偶爾出去買個東西,或者有事在外面耽擱得晚了,無論什麽時候回來,多麽的輕手輕腳,都能在一開門就看到等着她的串串。

甚至從來都不會是睡着擡起頭,而是坐在門口,從來也沒有躺下的樣子。

杜書瑤剛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帶着一身夜色的沁涼,被泰平王這樣一抱,感覺從那種慌張,那種忐忑和害怕中回到了人間。

她就是個很普通的人,真的做不到像任何小說的主角一樣,大殺四方,她這種人,就不應該發現這種陰謀,卷進這種刺激當中,這一晚上估計死了好幾個腦細胞。

她低頭,對上泰平王因為藥物發直的眼睛,伸手在他的喉嚨勾了勾,不帶一丁點暧昧和旖旎,純粹是想要打斷他嗓子哼哼唧唧的聲音。

在王府後巷的那些殺機在這一刻都被驅散,屋子裏的暖意也讓杜書瑤全身放松下來,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泰平王的頭發,抱着他的腦袋揉搓他的臉蛋,最後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親,露出點笑意,蹲下說道,“還好你也來了,不然這世界實在是太可怕了。”

屋子裏因為兩人的親近溫馨彌漫,杜書瑤勸不睡泰平王,他因為藥物的作用,連分辨杜書瑤說什麽的能力都喪失了,只是近乎執拗地不肯睡。

主人還沒回來,不能睡。

杜書瑤無奈,她起身要去洗漱,他就背後靈一樣扒在她的肩膀上,杜書瑤就這樣拖着他簡單洗漱了一下,這才躺回了床上。

泰平王終于跟着她上床,杜書瑤身心俱疲,連蠟燭都懶得吹一盞,就這麽眯着眼摟着泰平王睡了。

今夜她特別吩咐了婢女無需伺候,偏殿一個翠翠又被她迷暈了。

所以沒婢女進來換蠟燭,燈罩中蠟燭漸漸燃盡,融化下去,最後熄滅。

天還未亮,屋子裏只于兩個人清淺的呼吸,但是相比王府後巷的那時熄滅燈光的慌亂,驚醒的杜書瑤翻了個身,抱住了泰平王,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杜書瑤和泰平王沒起就算了,連翠翠也沒起,最後還是蓮花害怕兩人是病了,在外面敲門吵醒了杜書瑤。

泰平王昨晚撐得太辛苦了,到現在還睡得格外沉,杜書瑤坐起來出聲要婢女進來伺候,回手捏了捏泰平王臉蛋,心裏塞滿了絨毛一樣的柔軟,雖然串串沒有毛了,但這樣也很好啊。

杜書瑤打了個哈欠,由着婢女伺候洗漱,交代道,“王爺睡得還沉,讓他睡吧,早飯備好了就端到我屋裏,我就在這裏吃。”

她怕串串早上醒了像昨晚似的沒看到她,要鬧。

翠翠是被蓮花弄醒的,昏昏沉沉地和杜書瑤請罪,杜書瑤只是又賞了她一碗粥,當然這次是沒有加料的。

杜書瑤用早飯的時候,泰平王大概是聞到了香味醒過來,不過他醒來之後赤腳下地,看了眼飯桌,竟然戰勝了天性,沒急着抓東西吃,而是先去抱杜書瑤。

杜書瑤被他勒得喝不下去粥,眼睛都笑得眯起來,身子直歪也只是拍他哄他,看得一衆婢女忍不住心裏羨慕,這兩人之間感情未免太好了,這世上,怕是除此兩人再無其他。

最後還是杜書瑤陪着泰平王洗漱,粥菜都重新熱過,吃東西的時候,杜書瑤時不時逼着專門吃肉的泰平王吃青菜,看他嫌棄得不肯張嘴,樂此不疲地捏開他的下巴直接塞。

“多吃蔬菜,對身體好。”杜書瑤說。

泰平王如同嚼蠟,但又不敢吐的樣子讓杜書瑤的心情呈直線上揚。

不過這樣的好心情,沒能維持太久,用過早飯之後請脈的太醫便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光是平日裏請脈的幾個太醫,好像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全都來了。

泰平王被圍在中間不幹了,杜書瑤只好安撫着他,她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皇帝昨晚聽了死士們的報告肯定震怒,今日便派太醫們來給泰平王好好診治也是尋常。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皇帝居然親臨,雖然是微服,可杜書瑤現在怕死了見他啊,她總覺得皇帝是想要殺她的,只是礙于泰平王對她多有依賴,這才暫時留着她。

泰平王被太醫們圍着,就在隔壁,皇帝坐在桌邊,杜書瑤則是跪在他不遠處垂着頭,回答他的問話。

“你當日,是在馬車中接到他的私約?”楊婁聲音伴着泰平王似乎被捂住嘴的唔唔聲,聽得杜書瑤一陣心驚肉跳。

“是。”她老老實實地回話。

“為何當時不報?你可知成婚後的女子若是同旁人私會,是要下罪的,你是泰平王妃,按律――可絞死,以正風氣。”

杜書瑤吓得腦細胞快死沒了,但是這事情更加地不能說謊,楊婁明顯不是個能随便糊弄的昏君,杜書瑤也能聽出他是在發威,卻沒打算真的處死她,否則不可能這般語氣好地同她廢話。

杜書瑤真切地感受到什麽叫皇權至上,微微吸口氣,說道,“父皇,臣女不敢,臣女曾與那祝良平有過婚約,當日于家小姐又因此鬧開,實在難看至極,臣女不知他是如何将字條塞到王爺衣袖,但是看過之後,絕無赴約的打算,臣女曾經眼瞎,可既嫁給了王爺,便早已經同那祝良平兩不相幹。”

“你确實眼瞎,”楊婁說,“你昨夜交上來的那镯子,是祝良平送你的,你可知道,那其中淬了毒,你先前險些喪命的那種毒。”

杜書瑤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她并不是原身,不曾愛祝良平愛得死去活來,因此對于這種不光利用竟然還要毒害的惡事,唏噓卻不心通,只是呼吸微微停頓,便說道,“他當真好算計。”

一石二鳥全都死了一了百了。

“朕已經查清,你先前所中之毒,亦不是因為飲食,而是你曾經戴的那個碎去的镯子所致。”

杜書瑤這次是真的有點窒息,聽聞翠翠無意間提起過,原身碎掉的那镯子,可是整整帶了兩三年,訂婚而已不喜大可退婚,到底有何冤仇,竟要置于死地這般狠毒!

楊婁見她表情終于變了,輕哼一聲說道,“不僅如此,你庶母同祝良平狼狽為奸,你冬日湖中落水一事,亦是他們策劃,為的不僅僅只是要你落水,是想你拖當時在船上的泰平王落水。”

杜書瑤愕然擡頭看向楊婁,這确實是有些難以理解,但是楊婁昨晚聽到的時候也是又驚又怒。

那日泰平王偷偷瘋跑出去,身邊護衛追趕不及時,上了那游船之後,泰平王便被人盯上,他再是瘋魔也知冷熱,湖中當時雖未完全結冰,但依然冰冷徹骨,原身落水之時并非自己失足,而是當時船無故晃動所致,她當日也是赴祝良平的約,卻沒成想,她的情郎是要害她性命。

不僅害她性命,還要用她的性命去害泰平王。

當時她落水,确實也扒住了泰平王,确實也把他拖下了水,若不是護衛趕來及時,也确确實實是兩人抱團嗆死在那冰湖中。

皇帝一直以為那只是意外,直到昨晚上從那被抓的人嘴裏摳出了真相才算知道,原來他的孩兒,一直以來,竟是遭人所害!

他震怒不已,連命三司徹查的聖旨都拟好了,但是徹夜未眠,天亮之時,卻又改變了主意。

身為帝王,很多事情都不能毫不顧忌,誰會害泰平王,他的心中也不是沒有猜想。

如此隐秘的手段,若是真的按照太醫所說,促使泰平王發瘋的年歲,這毒便已經下了幾年,又豈是那般輕易便能查到,他昨夜命最善逼供的死士頭目已然将祝良平弄得沒個人樣,也未曾在他口中挖出一丁點幕後之人的消息,那祝良平,必然還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拿捏在幕後人的手中,讓他他竟是連家人也不顧。

楊婁現下已經派人去将王府中所有下人都帶到一處,他親手安排的人竟然也有差池,寧肯錯殺亦不能放過。

杜書瑤不知道皇帝發了怎樣的狠心,日後又打算如何,只是對于原身遭遇的事情震驚之餘,戰戰兢兢地看着皇帝面色陰晴不定,不敢吱聲。

“你不恨?”皇帝突然間問杜書瑤,“你庶母如此殘害你,你父親若是細究起來,未必完全不知。”楊婁看她氣息平和,知了如此誅心之事,竟是不見她崩潰哭泣,心中頓時又疑窦叢生。

杜書瑤卻只是淡淡嘆氣,看向皇帝又行一禮,“陛下,實不相瞞,臣女沒有王爺如此好命,得父親寵愛。”

杜書瑤根據翠翠時常提起原身在家時候的狀态,現場直編,“自從母親去世,庶母上位,父親也就變成了其他人的父親,女子本就身如浮萍,依水而居,随水而流,家中不容,自然便會寄希望于未來夫君,盼望自己能夠有個好歸宿。”

“然歸宿險些變為黃泉路,臣女早已經心死一回,又忘卻了很多事情,對于家中,早已沒了期盼。”杜書瑤說,“父親不曾愛臣女,臣女亦不再愛他,無愛,便無恨。”

楊婁本以為這賊丫頭又要詭辯,卻沒想到她竟說出了這番話。

他略微沉吟,也聽出了杜書瑤話中的隐藏意思,她已無父輩憐愛,盼他這個父皇憐惜。

又賊又聰明,楊婁想笑,他确實不曾憐惜過這丫頭,幾次沒有殺她,只因為經綸離不開她,他甚至連自己生的公主都不曾好好地憐惜,但卻因她說的話動容,低低重複,“好一個無愛,便無恨。”

“那你對經綸,又是如何?”身為父輩,其實不該問這種問題,但是楊婁好奇,這賊丫頭要怎麽說。

杜書瑤感覺這是個送命題,說愛?愛個瘋子?誰信?他們又不知泰平王是串串。

說不愛?身為王妃豈敢不愛王爺?!

杜書瑤腦中急轉,最後在楊婁的逼視下,咬牙道,“王爺是臣女的根系。”

用浮萍自比,卻又将泰平王比作賴以生存的根系,這答案有些耐人尋味。

但是卻讓楊婁有些滿意,情情愛愛,于他來說大多都宛如笑話,在楊婁看來,只有依附關系,牽涉到身家性命,才算是最為可靠。

她現在無母家,無退路,又因泰平王中毒一事立下大功,從今往後,确實除了泰平王,除了這個王妃的身份無處可依,有一人毫無選擇地跟在泰平王的身邊,是皇帝樂于見到的。

于是他說道,“你明白就好。”

“既如此,此次經綸一事,你功不可沒,說罷,”楊婁手撐着桌子,問杜書瑤,“你想要什麽獎賞?”

杜書瑤聽了這句話,便知道她的小命算是徹底保住了,整個人放松下來,險些跌坐到地上,勉強撐住,擡手抹了一把冷汗。

楊婁很輕地哼笑一聲。

“說罷,這天下,沒有朕辦不到的事情。”他說得狂妄,也有這份狂妄的資本。

不過杜書瑤清瘦的脊背微微顫栗,手心和後背都是濕膩膩的。

腦中在把皇帝人參儲備掏空和外間泰平王一直傳來的低低唔唔聲中抵死糾結。

最後實在是聽不得,對着皇帝苦着臉低叫,“父皇,太醫們到底在如何診治啊,王爺在哭呢,臣女什麽也不要,快把王爺放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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