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見
“郎君,這是從城西與城北的當鋪找到的。”小厮初一拿出和舫被狗叼走的衣衫,還有那塊已經認不住原樣的令牌放到他面前,低着頭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當鋪的掌櫃都說是一個小娘子去當掉的,城西當鋪的掌櫃說小娘子自稱是聞家二娘子丫環,小的去聞家打探過,聞二娘子身邊沒有這樣的丫環。只怕這些都是她放出來的假消息,以混淆視聽。”
和舫渾身散發的冷意讓人忍不住膽顫心驚,他臉色卻如尋常般平靜,只淡淡的說道:“知道了,清水巷那邊有沒有什麽發現?”
“小的派人在那裏守了兩天兩夜,沒有見到行跡可疑之人,那條狗也未再出現過。”
“繼續找,只要人還在安城,必會出現蹤跡,除非她能上天遁地。”和舫拿起那塊金片摩挲了一陣,混賬東西,禦賜的令牌也敢砸了去當掉,等抓到定要誅你九族。
“這樣膽大之人,說不定真有上天遁地的本事,我還真想見識一下。”
在一旁坐着喝茶的周泰一幅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模樣,拿起扇子在手心裏敲了敲,他湊近和舫,笑嘻嘻的說道:“京城那些小娘子一個個都裝模作樣怪沒意思,她這樣的才有趣味。阿舫,抓到後要不送給我吧,我房裏正好缺一個逗趣的丫環。”
和舫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朝堂上禦史的彈劾王爺都上折子辯駁了?”
周泰縮回脖子,攤在椅子上哀嚎道:“真沒勁,你說那些禦史是不是吃飽了太閑沒事幹?居然管到我的後院有幾個小妾側妃上來,說她們成日争風吃醋鬧出笑話,給皇家蒙羞。女人們吵吵鬧鬧才有情趣,這些老古板懂個逑。”
和舫靜靜看着手上的金片,并不理會周泰的抱怨,他腦子裏始終想着那條夾着尾巴逃得飛快的狗。
第一次見到的是黑狗,第二次見到的是白狗,就算那個小混賬有兩條不同顏色的狗,可是那白狗沒有見過自己,為什麽見到自己的時候如此害怕?
這中間肯定有什麽問題,他看着自己手指因為用力壓金片變白了,放開後手指又變回了正常顏色,頓時心中一動,說道:“初一,帶上人準備去清水巷抓人。”
初一領命迅速退了出去,周泰見和舫向外走去,也忙不疊的跟在了後面。
程惜惜在家裏心痛自己損失的一百兩銀子,陰差陽錯躲過了和舫的搜捕,連吃了幾天饅頭吃得快吐,程憐憐也跟着吃到吐,可憐兮兮的趴在她床頭嗚嗚直叫喚。
它上次遇到和舫,對方身上的氣勢過強大,它聰明的躲在家裏不敢再出門去,也因此沒了骨頭可以吃。
程惜惜被程憐憐吵得心煩,摸了摸幹癟的肚子總算打起了精神,洗漱後出門去買了肉包子與肉湯與它分着吃了,又晃悠到了茶館去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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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這裏能打探到各種各樣的消息,上次程惜惜在這裏嗅到了發財的門路,雖然最後沒有發大財,也總算小賺了一筆,最近一段時間的吃穿算是不愁了。
可是這些銀子對于愛財如命的程惜惜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她要發的是大財,要花銀子不眨眼,肉包子吃一個扔一個的那種富家翁。
程惜惜看着臺上的說書先生說得口吐白沫,眉飛色舞的講述着最近安城來的京城大官如何威風,抄了貪官石家的家,肅清了安城的官場,還了老百姓一片安寧的豐功偉績,心裏忍不住一咯噔,暗嘆道,壞了!
原來上次在石家墳地裏,遇到的是京城來的大理寺和少卿,原來他不是盜墓之人,而是來辦公務的,可憐自己一頭撞了上去,不知道現在自己後悔還來不來得及?
要是自己早一天去挖墓,那些錢財就是自己的了。
程惜惜不動聲色的掃視了茶館一圈,沒有見到什麽盯梢之人,不着痕跡的腳底生風溜得飛快,見到清水巷在眼前之時才松了口氣。
只是程惜惜那口氣只落在半空中,又瞬時提到了嗓子眼,陳婆婆站在巷子口,看到她時滿臉都是焦急驚惶,手微不可查的朝她搖了搖。
“糟糕。”程惜惜心裏暗自叫了一聲苦,果斷轉頭拔腿飛奔,耳邊風呼呼飛過,她靈活的在巷子裏繞來繞去,卻始終沒有甩掉身後的追蹤之人。
她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一聲聲像是踏在她心上,讓她心砰砰跳得飛快。
驀地,程惜惜本能的渾身一僵,然後頓住一動不動。
身後,極細的喀噠聲響,程惜惜知道那是箭弩搭上去的聲音,她仿佛聞到了箭頭的血腥之氣。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再也不跑了。”程惜惜慢慢轉過身,只短短的一息之內聲淚俱下,害怕的顫抖着蹲了下來。
和舫慢慢的走近她,輕聲道:“擡起頭來。”
程惜惜擡起糊滿了鼻涕眼淚的臉看着和舫,直看得他太陽穴跳了跳,低喝道:“把臉給我擦幹淨。”
程惜惜極為聽話的擡袖随手一抹,雖然小臉上還蘸着亮晶晶的線,可總算比先前好一些。
“你跑啊,怎麽不跑了?”和舫在她面前蹲下來,慢條斯理的說道。
“因為我跑不過你的□□。”程惜惜抽抽噎噎老實的答道。
“你膽子不是挺大的麽?居然還怕□□?”和舫平淡的說道。
程惜惜看了他一眼,很想翻白眼,但是想到自己現在的情形,覺得翻白眼太過嚣張,又忙垂下了眼簾,可憐兮兮的說道:“我是肉身凡胎,還沒有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會将我射個對穿,所以我當然怕了。”
“我以為你是狗膽包天,連禦賜的令牌都敢偷去弄壞,連誅九族都不怕,更不會怕死了。”和舫黑沉沉的雙眼散發出無盡的冷意,直看得程惜惜抖了一抖。
“什麽禦賜的令牌?”程惜惜微張着嘴,一腦門子的莫名其妙。
“這個你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和舫見到程惜惜還在裝傻,強忍住怒意拿出那塊金片扔在了她面前。
“這是禦賜令牌?”
程惜惜撿起那塊金片看了半天,始終沒看出什麽所以然,懷疑的看着和舫,委屈的說道:“你要殺要剮我都認了,反正你是官我是民,民不與官鬥,我又不敢反抗的,可你給我扣這麽大的罪名,我是死都不認的。”
“你還敢狡辯,初一,把她給我押起來,帶回去審。”和舫見程惜惜死不悔改,耐心頓失,站起來冷聲吩咐道。
“大人啊。”
程惜惜的這一聲大人,叫得那是一曲三嘆抑揚頓挫,“民女委屈啊,民女不識字,根本不知道什麽禦賜不禦賜,只知道金子值錢,民女上有老下有小,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才會出來行竊,誰家好好的小娘子會做這些沒臉的事?要是落個小偷的名聲,以後還怎麽說親啊”
和舫緊緊抿着嘴,看着程惜惜幹脆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傷心欲絕,“民女家本來有幾畝地,只可恨那石家人,搶了我家的地不說,還将我阿爹打成重傷,去醫館花光了家裏所有的銀子也沒救過來。
我阿爹還沒有過頭七,那石家又見我生得貌美如花,要迎娶我去做妾,別說是石家的妾,就是聖上的妾我也不要做......”
“閉嘴。”和舫聽得是心驚膽戰,忙呵斥她道:“你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麽?還是想再多加一條罪名?”
程惜惜越來越激動,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哭喊起來。
“我怕什麽怕,我阿爹沒了,銀子也沒了,反正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被誅九族,我九族就只剩了我一人,我都快死了,還不許我罵個痛快麽?”
和舫辦案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犯人,那些油滑的滾刀肉也不是沒見過,卻沒有見過撒潑耍賴的小娘子,對她像是狗咬刺猬般無處下手。
程惜惜像是想通了般,驀地一下站起來,雙手舉到和舫跟前,神情是說不出的悲壯,凜然道:“你且抓了我去砍頭,反正這世上我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只願下輩子投個好胎,不再吃這世的百般苦。”
“我不會砍你的頭,只會按律審案。”和舫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半晌後才答道。
“哈哈哈,真是可笑。”
程惜惜仰天狂笑,笑完後又神色凄惶,慢慢靠近和舫,雙眼圓争緊盯着他,那雙靈動的杏核大眼此刻充血通紅,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惡鬼,恨恨的說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律,更沒有什麽天理,官字兩個口,怎麽說還不是你說了算。”
和舫剛要說話,突然瞳孔一縮,他身子剛要動,一個軟軟的身體卻緊緊貼了上來,冰冷的金片貼在了他脖子上。
程惜惜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噴在了他的耳後,她輕快的說道:“和少卿,別動哦,我的手不穩,說不定一下不小心就割斷了你的脖子。”
周泰剛剛氣喘噓噓趕上來,還沒有喘過氣,就被眼前的突然變故驚呆了,他喃喃的說道:“真真是狗膽包天啊。”
初一等小厮護衛立即将他們團團圍在了中間,弓弦拉開對準了程惜惜,只要她敢輕舉妄動,那些箭就會毫不猶豫的射出去,将她射成刺猬。
“你想做什麽?”和舫還像先前那般,神情淡淡,絲毫沒有性命堪憂的驚慌。
“你在溪裏撈到的金塊還給我,還有放我離開。”程惜惜飛快的說道。
“溪裏的金塊?”和舫頓了下,心頭略轉便想通了,然後輕笑了起來,“原來那晚你還偷了金塊,看來是不用我審,你所犯的罪行自己都全部招了。”
程惜惜愣了一下,手上微微用力,低喝道:“少說廢話,快将金塊吐出來,我脾氣不大好,聽不得激将,你不要命的話盡管試試。”
和舫身形疾如閃電一轉,手臂微動,程惜惜的金片已經落到了他手上,他雙眸如冰,聲音冷得像是冬日雪化後的天氣,“程惜惜,你的死期才真正到了。”
“我的天咧,玩脫了。”程惜惜一聲慘叫,然後像是個彈弓般彈了出去,像是同歸于盡般向和舫撲了過去,他飛快一閃身,手握成拳砸想她的肩膀。
程惜惜只彈到一半,身子在半途硬生生止住向旁邊地上一倒,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牆腳的狗洞爬了進去。
和舫修長的雙眸微微驚訝的看着程惜惜消失在狗洞裏,周泰卻是指着狗洞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俯眼淚橫飛,斷斷續續的說道:“太好笑了,和少卿居然一次次失手,栽倒在一個小娘子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