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經過昨夜有人在十字路口擺供飯請孤魂野鬼散布消息的事,游清微相信這絕不是巧合!她低聲說:“小悶呆,我們好像入了別人的局。”

路無歸“啊”了聲,不明所以地問:“什麽入局?”說話間,她看到臺上出來一個身段婀娜宛若楊柳般的女鬼。那女鬼穿着戲服,雲袖翻飛舞得像天女散花似的,唱着她聽不懂的戲曲調子,那聲音清亮悅耳,特別好聽。她看着那女鬼,那女鬼還朝她看來,還沖她挑了下眼,似在跟她打招呼。

路無歸心說:“人家跟我打招呼,我得回應人家呀。”于是擡起右臂用力地揮了揮手。

游清微見狀朝戲樓上望去,頓時臉都綠了!

鬼樓生旦淨醜四大鬼王之一的正旦鬼王,青衣若水!

此刻,正旦鬼王正在臺上婉轉吟唱,流雲飛袖舞得那叫一個精彩絕倫,偏那雙波光流轉的眼睛總在每一次回眸轉身都落在她倆身上,唇間隐約噙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更令游清微确定她和小悶呆已經被鬼樓盯上。她低聲說:“小悶呆,這是通緝榜第二名的八角鬼樓,又叫索命鬼樓,臺上唱戲的正是鬼樓四大鬼王之一的正旦鬼王,青衣若水。”

路無歸眨了眨眼,随即一醒。她凝神靜氣,用望氣術朝戲樓上望去,剎那間,眼神的景象陡然一變,整座鬼氣森然的鬼樓籠罩在一片血色的霧氣中,臺上吹拉彈唱的鬼皆是厲鬼、惡鬼之象,青面獠牙兇唳莫名。那一位揮舞長袖的漂亮女鬼眼中滿是紅光,流雲廣袖揮舞中火光與灰燼齊飛,整座鬼戲樓皆在一片火海之中燃燒……

火海中,灰燼飛揚,那身着華麗戲服的青衣還在那揮袖吟唱,曲音婉轉,眸光盈閃,偶爾還朝她投來一抹輕笑。

路無歸怔然。恍惚中,她想起自己死的那天,漫天的大火,老柳樹在大火中化作灰燼。

她聽到青衣若水說:“人鬼殊途,看看你身邊的人,再看看周圍的鬼,你屬于哪裏?是誰取了你的命?”

路無歸扭頭朝游清微看去,只見游清微如臨大敵般拉着她的手把她護在身後,手裏的太極乾坤扇張開,随時要出手的樣子。游清微很用力地拉住她,就好像很擔心她被戲樓上的女鬼勾走魂似的。

這鬼壞!路無歸說:“你唱戲不好玩!”她拉着游清微的手轉身就走。

戲樓上,戲仍在唱。

鬼市中,鬼仍舊來來往往。

游清微扣緊路無歸的手,說:“小悶呆,我們先去找小刺和乾哥。”她見路無歸有些失神,又喊了聲:“小悶呆,鬼擅惑人心,別被她迷了。”

路無歸回頭朝戲樓上看去,只見火光中,吹拉彈唱依舊在繼續,竟透出幾分如述如泣的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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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能夠感覺到這些鬼的怨。

一場大火,戲樓、唱戲的人懼都化作飛煙。是怎麽樣的火讓他們都喪生在裏面,沒有逃脫,又發生了什麽事讓它們變成了厲鬼向人索命,這麽多年過去都難消怨恨。

她突然想起以前誰說過的一句話:人間有不平,方使鬼魅叢生。

敲鑼打鼓吹喇叭的聲音響起,其間還夾雜着放鞭炮的聲音。街來回游蕩的鬼突然朝着街邊散去。

游清微聽到這聲音,趕緊拉住路無歸退到路邊,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身着大紅喜袍的新郎官騎在高頭大馬上,喜氣洋洋地朝沿街衆人抱拳。鞭炮聲聲響,随行的人不斷地朝着人群中抛灑中喜糖。

新郎身後是一頂大紅的喜轎,媒人跟在轎側,滿面喜氣,笑不合口。

游清微知道,這是一支沒有走完迎親路的迎親隊伍。

通緝榜第八名,閻羅索命鬼娶親——鬼新郎曾珏。

她拉着路無歸退到旁邊的小巷中,低聲說:“小悶呆,我們現在危險了,得立即找到小刺和乾哥。”

路無歸把剩下的兩張陰雷符和包裏所有的聚陽符、破魔鎮邪符都塞到游清微的衣服口袋中。她把兩張陰雷符單獨放的。

游清微牽住路無歸的手,繞開那支鬼娶親隊伍,從另一條街往牌樓處趕,她剛鑽過去就聽到有念經聲響起。那聲音似一群和尚在念經,路上陰風四起、紙錢亂飛,一群和尚排着隊口中念着經從街道的一側走來。念經聲就是從他們的嘴裏傳出來的,冥錢伴随着陰風繞在它們的周圍,游弋在它們周圍的是無數的游魂野鬼。小鎮上的鬼見到它們走來,紛紛奔逃。剎那間,街上的游魂、擺牌的小販鬼跑得一幹二淨,就連鬼市上的店鋪都關了門化作鬼霧逃了個沒影沒蹤。

那群鬼和尚經行之處,鬼沒了、鬼房子沒了,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空地。

游清微和路無歸原本是在一條通往大街的小巷中,此刻,兩旁的房子全沒了,鬼也沒了,就她倆站在原地。她的汗水瞬間下來了,低聲說:“通緝榜第六名,梵音索命鬼和尚!”

“小刺!”路無歸高興地揮着手臂大聲喊。

她的聲音一出,那群鬼和尚全部朝她看來。

游清微吓得連呼吸都滞住了。

左小刺在距離她倆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一臉“懵”狀地看着她倆,又看看四周,叫了聲:“尼瑪!”以最快的速度沖到路無歸的身邊,喊:“游騙子,情況不對呀!怎麽這些BOSS全都出來了。”她說話間,“噌”地拔劍出鞘,全身警戒到了極點,對着那些鬼和尚。

薛元乾提着黑金重劍從旁邊沖了過來,說:“我們好像被設計了。”

游清微的臉色格外難看。她沒想到昨天被夏成希鬧那一出耽擱了一天時間,竟使他們失了先機,讓那些通緝榜上難對付的家夥聯合起來反捕他們,把自己陷入這般危險的境地。她迅速作出決斷,說:“現在立即走。”話音剛落,眼角餘光瞥見路無歸一把抽出量天法尺,左手呈劍指狀從量天法尺上拂過,同時飛快地低聲喝念着:“一動天罡鎮乾坤,二動法尺請神明,風雷敕令誅邪魔,量天丈地伏四方!”緊跟着,右臂高舉,大喝一聲:“量天尺出,百鬼避退!若敢上前,必斬不饒!”

打頭的那名身披袈裟的鬼和尚雙手合什,口念一聲佛號:“阿咪陀佛!憑僧法號不呆。施主,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人鬼殊途,回頭是岸。”他又高聲念道:“人鬼殊途,回頭是岸!”他一念,身後的和尚跟着念!

路無歸起手一道太極印,對着這群一起念“人鬼殊途,回頭是岸”想要超渡她的鬼和尚打過去,打斷了那群鬼和尚的念經!那群鬼和尚結成一字長蛇陣,手上掐訣,打出一個巨大的“卐”字符號,把路無歸打過去的太極圖案沖散了。

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的臉色都極不好看,已經是一副搏命的陣仗。

路無歸足下起八卦,手上生太極,一招太極八卦鎮身。她右手高舉量天法尺,目光咄咄地迎向面前的這些鬼和尚,滔天鬼氣從她的身上彌漫出來。鬼氣中,宛着淡淡的香火金光,一道巨大的八卦圖案出現在她的腳底下,身上,則籠罩着一朵流轉的太極。胸前,本命鎮魂玉和螭龍八卦盤都放出耀眼的光芒,籠罩在她身上。

一群鬼和尚緩緩後退,待退出十餘米後,化作一陣鬼霧飄然遁走。

原本繁華鼎盛的古老鬼鎮突然化作一片滿是斷壁殘桓到處散落着屍骨、腐巧棺木的墳場,一朵朵鬼火飄蕩在孤墳地中!

鬼和尚不見了。

迎親隊伍不見了。

戲樓不見了。

店鋪、行人,全都不見了。

只在一座巨墳上有一株老槐樹,老槐樹下支起一間破敗的小屋,屋門打開,外面還支着一個破爛的棚子。棚子下擺着兩張破爛的四方桌、一個煮面的小竈,棚子前垂下一面幡,白色的幡,黑色的字,寫着:一碗小面!

一個身材清瘦的鬼,他的身前系着一條黑圍裙正在小竈前忙碌着,似乎對周圍的變化視而不見。

此刻,那棚子下,正坐着五個人。是的,是人,不是鬼!

這些人還都是游清微認識的,正是以陳禹為主的陳家人。游清微環顧一圈四周,沒有見到白岺溪、李素華一行的蹤影,也沒有見到夏顏希他們的蹤影。

敢來鬼市的都是有本事的,且白家、夏家都在鬼市有生意買賣,游清微自認還輪不到她來操心他們的安危。她說了句:“一碗小面在前面。”說完,朝着一碗小面走去。

左小刺和薛元乾緊随其後。

路無歸打量一圈四周,收起身上的鬼氣和量天法尺。

游清微剛踏進一碗小面的棚子,陳禹便起身打招呼,邀請游清微他們進來坐。

游清微說道:“我們人多,旁邊還有一張空桌,就不打擾了。”她頓了下,說:“不知可有見到顏希和白岺溪他們?”

陳禹說:“半城白家半城夏,這鬼市是白家和夏家的地盤,今晚情況不對,他們應該不會再出現了。”他笑了笑,對游清微說:“游大小姐好膽量,佩服!”

游清微的眉頭一挑,笑呵呵地回了句:“彼此彼此。”

陳禹輕輕擺了擺手,說:“我比起你差遠了。”

游清微一聽,心說:“這是話裏有話啊。”

薛元乾起身到煮面人旁邊,擡眼見到是一個精瘦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精瘦,渾身死氣,卻不是那些有形無實的鬼。确切地說,他應該是死了,但是,魂魄沒有離體,以鬼氣養屍身,以屍身養鬼氣,介于鬼和屍之間。憑着他十幾年的走陰經驗,他一眼斷定,這小子如果發力,那戰力至少是跳屍級別以上!他将三張從夏家買的金箔錢放在竈臺邊上,說:“一碗小面。”他記得游清微說煮面的夥計叫初七。

初七擡頭看了眼薛元乾,将三張金箔錢揣進了身前的圍裙袋子中。

陳禹見到游清微沒接話,便沒再作聲。

路無歸打量幾眼正在煮面的初七,又蹦到竈臺前朝鍋裏看去。

初七看了眼路無歸,拿起筷子将鍋裏的面撈起來,放上調料,端到陳禹面前。

陳禹仔細地看了看這面,發現确實是面粉做的面,只是陰氣重了點,還有些鬼氣。他從旁邊跟來的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手中接過裝了清水的碗,化了道符水,一口氣把符水喝光,拿起筷子便大口吃面。

路無歸蹦回到游清微的身邊,看了眼三兩筷子就吃掉大半碗面的陳禹,對游清微說:“一會兒你別吃那面,那是用死人骨頭熬的湯,裏面還炖着死人。”

陳禹“噗”地一口,把嘴裏的面噴了出去,身子一側,“哇”地一聲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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