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28
林圓被母親塞進車上, 茫然又緊張。等到駕駛座的車門被關上,林圓忙問:“媽?出什麽事了?是不是爺爺出什麽事情了?”
爺爺身體一直不好。
林母側過身,“圓圓, 為什麽沒有跟媽媽說?”
這樣的口吻林圓再熟悉不過,每次她做錯事情,秋後算賬的時候就是這樣,怔怔,“……說什麽?”
林母看她還一副發懵的樣子,不免有些着急上火, 想着好不容易修複的母女關系, 努力壓着火氣,“你之前跟媽媽說, 你在學校交到朋友,媽媽很高興,還讓你有空帶朋友來家裏玩。但是你為什麽沒有告訴媽媽, 那個叫趙墨筠的女生她家裏是那種狀況?”
林圓終于知道母親突然來學校找自己是為了什麽,面對一貫強勢的母親, 不敢大聲辯駁,只是說:“是她的家人做錯了事情, 并不是她做錯了事情,跟她也沒有什麽關系。媽媽, 趙墨筠她這個人很好的,不是別人說的那樣。”
面對自己孩子這完全不知其中厲害的狀态, 林母喉間狠狠一梗, 耐心漸消,“那你能想象我跟你爸爸要是是個殺人犯,你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嗎?”
“殺人犯都是他們亂傳的!”林圓争辯。
大家只知道趙墨筠家裏有人在監獄, 但是具體是誰,因為什麽,誰都不知道。
“你還跟我犟!”
林母聲調陡然拔高,又呼氣,降下來幾分,“算了。這事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幸好陳瑞媽媽跟我說了,不然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不管跟她有沒有關系,也不跟你說什麽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反正,你以後你不許跟她再來往。”
“媽!你為什麽總是要聽別人怎麽說,卻不肯相信我的話呢?我說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十惡不赦的人。上次我被人堵在廁所,是她幫了我。也是她瞞住所有人找班主任給你打電話,如果沒有她……”
“可是那也改變不了她是從什麽家庭出來的!”林母高聲打斷林圓的話。
林圓看着母親,眼睛忽然紅了,“什麽家庭是她能選的嗎?坐牢又怎麽樣,坐牢不就代表着做錯事在接受懲罰了嗎?這到底有什麽重要的!家裏人犯錯,難道其他人都要連帶着一塊被人看不起嗎?是你說要跟同學好好相處,不能歧視排擠同學,那你現在不就是在歧視別人嗎?!”
越說越激動,最後接近歇斯底裏。
“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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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耳光壓住了所有聲音。
林母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僅不理解她的苦心,甚至還反過來質問她?
車裏一片寂靜。
林圓坐在副駕駛座上,捂着臉,眼淚無聲地掉。
林母看到她哭,也發覺自己是氣糊塗了,不過也硬着心腸沒去管她。
聲音涼涼地說:“你要是再跟她來往,我就去找你們班主任。班主任不管,我就去找校長。二中好歹也是個重點,讓這種學生進來,就是對其他學生不負責任,學校必須給個交代。你自己想想,像她這種成績一塌糊塗的人,現在要是被勸退了,還能不能找到學校收她。你要是想讓她現在就被迫辍學回家,那你就跟她來往吧。”
林圓突然就變了。
何誠約她打游戲她推了,叫一起吃飯也說不去,每次說話不到兩句就找事岔開。
知道肯定是那天她媽來學校跟她說了什麽,但是朋友不會就這樣随随便便拆夥,所以每次何誠都還是會叫她。
不過當看到她跟陳瑞待在一起的時候,何誠頓時火冒三丈。
手裏的水往地上一扔,水灑出來甩了傅易一身。傅易也不顧上那麽多,上前先把人攔下來,“幹什麽去?”
何誠掙紮,“撒手!我要去問個清楚!”
看他正在氣頭上,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傅易二話不說,抱住何誠,強行拖走。
等徹底看不見陳瑞跟林圓之後,傅易才松了力道。
他手還徹底松開,何誠暴躁地甩開他,“你攔着我幹什麽?”
說着要走,傅易伸手擋住去路,“你打算問她什麽?”
“我要問她林圓到底什麽意思?不搭理我們就算了,現在還跟陳瑞一起。陳瑞幹過什麽事,她是不知道嗎?”
傅易不緊不慢地說:“知道她肯定是知道的,只……”
“知道她還跟她在一起?!”何誠搶白。
“那天林圓她媽媽來學校,你又不是沒看到?”
“我看到了。”何誠沒好氣,“哦,所以就是說,她媽不讓她搭理咱們,她就跟咱們劃清界限呗?”
何誠氣得原地打轉,“不就是因為老趙家裏有人坐牢的事嗎?人是待在監獄裏,又不是通/緝/犯在逃。再說了,老趙是什麽樣的人,她林圓難道不知道嗎?她說黑板報辦不完,一個電話過去,老趙二話不說就過來幫忙。現在她倒好,翻臉不認人,還陳瑞攪在一起。想要報複直說,別這麽拐彎抹角地惡心人!”
深知何誠什麽脾氣,傅易幹脆不說話,讓他先罵個痛快。
何誠深吸一口氣,單手叉腰,一副氣得踹不上氣來的樣子,“學校裏現在本來就是風言風語。別人怎麽說管不過來就算了。老趙當她是朋友,她躲我們跟躲鬼一樣,幾個意思?想過她心裏什麽滋味嗎?”
“我看白眼狼形容她真的再合适不過了。”
何誠一腳踹在旁邊的欄杆上,順勢手撐在欄杆上,不說話了。
傅易上前,“罵完了?”
“我歇會兒!”
傅易默了會兒,說:“咱們跟林圓認識也快一年了,是什麽樣的人也都知道點。她媽都追到學校來了,看那樣子就不是好惹的。”
見旁邊的炮仗沒炸,傅易繼續說:“趙墨筠沒你想得那麽脆弱。你看這兩天,林圓開始避開我們,你天天叫她,趙墨筠說什麽了嗎?她一回都沒叫過。你覺得她是在生氣嗎?你想想,趙墨筠是什麽脾氣,跟孫文莉敢當場開怼的人,她要是心裏真不痛快,她早就去找林圓了。”
何誠偏頭看向傅易。
耐心解釋,“她什麽都不說,是因為知道她開口了,只會讓林圓為難。林圓她媽沒來學校的時候,不都好好的嗎?說明不是因為趙墨筠家裏那些事,是因為她自己家裏的那些事。”
何誠一直以為趙墨筠不吱聲是因為心裏窩火。
不過一想到她是不想林圓為難,他心裏更窩火了。
何誠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這他媽都是些什麽破事啊。”
這些事,怎麽就非得落她頭上。
臨近早自習打鈴,走廊上都已經沒人了。
傅易剛把語文摘抄本抽出來,後門口有人叫了他一聲,“傅易。”
回頭,物理老師站在後門口,讓他把物理練習冊收一下。
傅易是物理課代表。
“好。”
“現在就收,收好了送辦公室來,知道了吧?”
“知道了。”
全班開始翻物理練習冊。
這學期的物理練習冊很厚,六七十本高高一摞。傅易叫何誠幫忙。
兩個人一人抱一摞,往辦公室去。這會兒早自習已經開始,教學樓裏都是早讀的聲音。快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老陳的聲音蓋過嘈雜的早讀聲傳過來。
“汪主任,你就是這樣管學生的?”
何誠跟傅易對視一眼。
老陳跟學校老師關系都不錯,就算上次因為趙墨筠跟孫文莉起了争執,現在見面還是挺和氣的。唯獨他們這個教導主任,就連他們都能看得出來,兩個人不對盤。
傅易把何誠拉到旁邊,把練習冊放到欄杆上,假裝在清點練習冊,聽着辦公室裏的動靜。
“陳老師,我向來都是賞罰分明,對于沒犯錯的學生,還要怎麽管?倒是陳老師你,比我這個教導主任還嚴厲啊,學生說點話,都值得被抓到辦公室來。”
“汪主任,你把造謠诋毀同學這種事叫做說點話?”
“謠?什麽謠?假的才叫謠言,你們班上那個,家裏有個殺人犯是假的嗎?”
辦公室裏的氣氛瞬間轉冷。
陳正道臉上青紅交加,似乎已經氣到極點,最後忍了又忍,“……那跟孩子有什麽關系?”
“我也沒說跟她有關系啊。但是這是不是事實?陳老師你是不是教書教糊塗了,枉你還是教語文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眼看勢頭不對,有個年輕男老師上來,勸,“好了好了,陳老師,不說了。你今天不是三班的早自習嗎?這都上課了,快去上課吧。”
陳正道看着坐在椅子上,悠悠閑閑端着茶喝的人。這個人就是用這樣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就毀了一個學生的一輩子。陳正道忍了兩年的火,再忍無可忍,指着椅子的人,“汪政才,你別忘了你是個老師!你這樣處心積慮地毀掉一個學生,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在這個學校裏,汪政才還沒有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過,臉色一變,手裏的水杯狠狠往桌上一砸,“陳正道!”
陳正道卻直接無視,回到自己位置上,拿了課本大步走出辦公室,把汪政才的氣急敗壞甩在身後。
一出辦公室,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兩個人,面上閃過錯愕。
人好像是真的很難了解另一個人的全部的。
就像最開始以為趙墨筠是裝X,所以不愛搭理人,又仗着有老陳撐腰,天天不上晚自習,搞特殊。
後來發現她只是不是自來熟的性格,但人其實挺有意思,會怼人,會撒嬌,還會跟人開玩笑。懂籃球,懂畫畫,還能賺錢,甚至一個女生,能一挑十。
再往後,發現她家裏出過事。
原以為這就是全部了,結果沒想到還有更震驚的事情等着他們。
何誠手撐在石欄杆上,看着寬闊的江面,久久不語。
旁邊陳米揚坐在欄杆上,傅易低着頭靠在一邊,也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誠輕笑一聲,仰頭,把眼裏的點點淚意強壓回去,說:“幸好老趙沒在這兒。”
不然他鋼鐵男兒的一世英名今天怕是要毀在這兒了。
那天他跟傅易意外聽見老陳跟姓汪的吵架,覺得事情不簡單。傅易一向消息最靈通,說找人問問。結果今天晚上突然打電話叫他跟陳米揚出來。
誰知道,事情會這麽不簡單。
何誠想起他之前老嘲笑趙墨筠,說她是年級倒數第一。陳瑞還給她潑髒水,說她是中考作弊才考上的二中。
然而,今天他們才知道,她曾在初中當了三年的第一。連高展,現在被所有人仰望的高展都被她甩在身後。至于說什麽中考作弊,她中考最後一門考試根本沒去。缺考一門,最後成績是五百八十幾。
缺考一門,五百八十幾,那是什麽概念?
可是比震驚更多的是難過。
抓不到頭,卻快要把人淹沒的難過。
就好像親眼看到一顆星星墜落。
她本該在天上的,現在卻在泥裏。
何誠長舒一口氣,呼氣的聲音止不住輕顫,看着江面的粼粼燈光,聲音微微沙啞開口。
“老趙之前說,我們是安穩日子過多了。現在看來,好像真的是。”
今晚江上沒有一點風,很悶。
悶得讓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