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0
冬天天黑得早。才五點多, 夜幕就一點點拉下來。
趙墨筠跟柳鶴熙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天色暗下來，街道上店鋪的招牌都亮了燈，五顏六色的光在公交車的窗戶玻璃上一掃而過。
趙墨筠從熟悉的街道上收回視線, 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幾乎是同時看過來。
趙長清回來的事情，趙墨筠跟柳鶴熙說過。這段時間，他一直精神緊張。尤其今天她要回自己家了。
趙墨筠露出淺淺笑意，算是安撫，然後問：“你有沒有想過大學去哪兒讀？”
“或者, 你有想讀的專業嗎？再或者, 你以後想幹什麽？”
她突然問到這個問題，柳鶴熙不由緊張, 握着她的手五指收緊。
看了看她，說：“我也不知道。姐姐你呢？”
說完，像是害怕她說出什麽自己不願接受的話, 趕緊又補充一句，“你去哪兒, 我就去哪兒。”
趙墨筠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就像齊磊說的那樣，他成績不錯, 待在濱城是下下之選，甚至算是自毀前途。
不過臉上還是笑了笑, “我也還不知道。”
默了會兒，突然又開口, “所有人都在勸我複讀, 你呢？”
“那你自己想複讀嗎？”他反問。
他說這話的樣子實在太可愛，趙墨筠笑，身體一歪, 靠到他肩膀上，另一只手從自己的頭頂伸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從公交車下來。
她從剛剛說完那個話題之後就沒有再說過話，她不說，他就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柳鶴熙心裏七上八下。
因為畢業就分開的人太多了。
牽着她的手，輕聲叫她，“姐姐。”
“嗯？”趙墨筠聞聲轉頭。
不過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突然被人擁進懷中。
趙墨筠微怔。
等反應過來，稍稍擡起臉，下巴擱在他肩上。感覺他情緒不對，趙墨筠擡手拍拍他的後背，“怎麽了？”
柳鶴熙默默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但是只要跟我有關的，一定要讓我先知道，不能一個人自己做決定。”
以她的性格，一旦決定的事，就沒有什麽回旋的餘地了。
“我說過，我什麽不都怕，唯一怕的事情就是你不要我了。”
察覺到他的不安，趙墨筠擡手捧着他的臉，眯着眼笑，答應，“行。”
柳鶴熙握住她的手，“你不能騙我。”
趙墨筠反問：“我騙過你嗎？”
話音未落，一道沉沉的聲音砸過來——
“阿筠！”
趙墨筠一轉頭，看到趙長清站在不遠處，面色隐忍着怒意，不由一哆嗦。
“舅……舅舅？”
楊茵說今天趙墨筠要回來，趙長清借着遛彎的由頭，出來把她喜歡吃的東西買了個遍。大包小包拎着回來，卻看到這一幕。
趙長清眼睛跟刀子一樣牽着趙墨筠的手上紮，竟然當着他的面都還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兇神惡煞地瞪着柳鶴熙，“小子，手給我拿開。”
柳鶴熙沒動。
趙墨筠再清楚不過趙長清的脾氣，想把手抽出來，但是卻抽不動。皺眉低聲，“柳鶴熙。”
見他還跟自己對着來，趙長清火冒三丈，拎着東西就大步走上前，強行把趙墨筠拉開，擡手就要柳鶴熙身上招呼，“讓你不放！不放你試試！”
“舅舅！”知道他下手的力道，那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趙墨筠趕緊上前把兩個人隔開，推開還愣愣站着，挨打也不知道躲的柳鶴熙讓他先走。
楊茵聽到關門的聲音，關小了煲湯的火，走進客廳，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一愣。
兩個人都像是氣哼哼的，似乎是剛起過争執，楊茵心頭一跳，小心問：“這是，怎麽了？”
她這麽一問，趙長清一下回頭看向趙墨筠，質問，“那小子是誰？”
他一上來就動手，趙墨筠心裏也有氣，态度半點不軟地頂回去，“男朋友！”
趙長清顯然被這三個字激得不輕，對她又舍不得動手，氣得沒辦法了，把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你才幾歲？！”
“馬上就十八了！”
“馬上給我分手！”
“我不！”
“我還管不了你了？！”
“這麽多天你連電話都不給我打一個，你管我什麽了？！”
這一吼，把趙長清吼啞火了。
憋在心裏這麽多天的情緒像是被拔掉了塞子，在更失控之前，趙墨筠越過趙長清，徑直回自己房間，“嘭”一聲把房門關上。
趙墨筠正要往床上倒，口袋的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不由回頭看了眼門口，沒有有人要進來的跡象，再往裏走走，接通。
“喂。”
“姐姐，你還好嗎？”他低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趙墨筠盯着門口，稍稍壓低點聲音，“我能有什麽事？放心吧。”
“那你到卧室窗邊來讓我看看。”
趙墨筠一愣。
“你還沒走？”
邊問邊走到窗戶邊，把窗簾一拉開，就看到站在樓下的人，正仰着頭看着上面。
趙墨筠一時啞然。他先開口。
“姐姐，你動一動。”
“動？動什麽？”趙墨筠一頭霧水。
“随便，走一下跳一下都行。”
他站在樓下，天色很暗，都看不清表情。但是擔心卻顯露無疑。趙墨筠忽然明白，他為什麽還留在這兒，又為什麽要她動一動。
心裏發漲，又微微酸。
“等我一會兒。”說完這句，趙墨筠就挂了電話，從窗邊走開。
她一打開門，剛好撞見正準備敲她門的趙長清。看到他還沒有收回去的手，剛剛急切想要下樓的心情微沉。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看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趙墨筠先開口，“我鑰匙丢了，我下樓找找。”
找了個借口。
趙長清全部心思都在要怎麽開口跟她解釋上面，對這話沒有絲毫懷疑，“我去幫……”
說自己下去找的話剛出口就被她拒絕，“不用，我自己去。”
她拒絕得幹脆，趙長清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不好再開口。
趙墨筠換好鞋，看人還站在自己卧室門口，握住門把就這樣生生頓住。
她知道現在這一切對他來說，有多沉重。也知道他心裏有多煎熬。因為救人，不僅把自己搭進去了。等出來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的家都快被拖垮了。要是不會心懷愧疚的人，當初就不會去救一個跟自己毫無瓜葛的人了。
這就像是一個枷鎖拷在他脖子上。
看他面對自己無措的樣子，看樣子讓他自己想明白是不可能的了。
趙墨筠背對着他站在門口，低着頭看着自己搭在門把上的手，開口。
“外公身體一直不好，我媽把我扔給你，讓你當爹又當媽，我從來沒有覺得抱歉過。你拼命賺錢養家，養我，我也沒有覺得抱歉過。甚至因為我，你都打算打一輩子光棍，我還是沒有覺得抱歉過。”
趙墨筠回頭看他，看到他憔悴狼狽的樣子，忍住淚，“所以，你要對我抱歉到什麽時候？”
沒有等他回答，趙墨筠推門出去。
剛關上的門，沒一會兒又被打開。
趙墨筠剛走到樓梯轉角，被叫住。
“阿筠。”
她沒有回頭，身後的人說：“鑰匙……鑰匙要是找不到，我明天去給你重新配一把，快點回來吃飯。”
聽到“回來吃飯”四個字，趙墨筠眼前模糊一瞬，含糊“嗯”了聲，快步下樓。
從樓道裏出來的時候，趙墨筠臉上已經看不出來什麽異樣。
她一下來，拉着柳鶴熙就往小區外面走。要是被她舅舅不小心看到，說不定又要沖下來打人了。
找了個光線比較好的地方，趙墨筠看了看柳鶴熙的臉，額頭破皮了，微微滲血。
趕緊從衣服口袋裏拿出消毒水跟棉簽，眉頭緊鎖着勾住他的脖子，讓他微微低下頭一點，“你是不是傻？被人打都不知道躲的嗎？”
沾了消毒水的棉簽落在傷口上，柳鶴熙輕“嘶”一聲。趙墨筠立馬放輕了動作，“很疼？”
柳鶴熙盯着她，表面上看不出什麽痕跡，但是她的性格，就算是真的被打了也不會吭一聲，問：“你回家沒事吧？”
趙墨筠吹了吹他的傷口，“都這樣了，還擔心別人？放心吧，那好歹是我親舅舅，怎麽可能對我動手。”
說完，又忍不住開口，“我舅舅這個人平時脾氣挺好的，今天只是太突然了，他有點接受不了。”
“我知道。”柳鶴熙低着頭，認真地說，“等以後我們有孩子，是個女兒的話，她要是交男朋友，我可能會更接受不了。”
他一本正經提到孩子這個話題，趙墨筠的臉一寸一寸燒起來。
在他擡頭看過來的時候，趙墨筠立馬別過臉，“誰……誰要給……誰要生孩子？”
把棉簽扔進垃圾桶，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走吧，送你去車站。”
聽到她的話，柳鶴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不對，現在好多女生都不想要孩子，追上去牽住她的手，緊張地解釋，“你要是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我不是非要要孩子的。”
趙墨筠被他的遲鈍弄得抓狂，幹脆捂住人的嘴，“閉嘴。”
趁着下午店裏不是很忙，尤琳把自己的工作間收拾了一遍，拎着垃圾袋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趙墨筠從外面進來。
她已經有小半個月沒有來店裏了。
尤琳眉眼是笑，“阿筠。”
店裏的暖氣開得很足，趙墨筠把圍巾摘下來，“琳姐。”
尤琳把垃圾塞進吧臺後的大垃圾桶裏，“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家裏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請假的時候，趙墨筠沒有瞞尤琳趙長清提前出獄的事情。
問完，沒聽到她的回答，尤琳回頭看過去，見她神情有些沉重，正了正臉色，“怎麽了？”
趙墨筠沉默半晌，最後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琳姐，我能跟你聊聊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40章了，本來預計40章寫到都市部分第一章 的，沒想到超了，不過也快了~
真希望能一口氣寫到大結局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