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Ocean(17)
半小時後,梁頌年站在了綠豆餅長長的隊伍後面,一時有些懷疑人生。
……怎麽會這樣?
自己就像是中了蠱一樣,不僅沒有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樣和他保持距離,還答應林見星幫他買綠豆餅。
……明明這種事情可以請小助理代勞的,但是梁頌年想不通,為什麽自己還是想要親自代勞。
太荒謬了。
梁頌年這樣想着,卻突然錯愕地發現,似乎自己的心情算不上壞。
甚至還有些難以言表的微弱愉悅?
他微微垂眸,長眉輕輕蹙起。
難道他真的喜歡林見星?
應該不是的吧,梁頌年想。
他只是很久很久……沒有被人這樣親近過了。
從小到大,父母留給他的都是一個忙于工作、四處奔波的背影,常年看不到人。
陪着他的老師也換得很快,壓根沒有什麽時間能夠和他們培養那些珍貴的師生情誼。
自然也是有懷揣着各種目的的人想要靠近他的,但是,梁家的家教保守,還沒來得及實施計劃,那些人大多就已經被管家攆到外面去了。
也不必說回國後大哥留下的後裔,那小子一點優良基因都沒有繼承到,生得人模狗樣,骨子裏卻爛到根上了。他也懶得與這種人為伍,平時能夠湊成點頭之交,已經是極力忍耐過的結果了。
腦際之中滑過了這麽多人的影像,梁頌年才後知後覺,他似乎從沒有和人親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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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林見星應該是第一個和他靠得這麽近的人。
——除卻那個趁他剛回國沒找到合适的地方居住的那天,扔下五十塊錢就嫖了他一晚上的人。
梁頌年一想到那五十塊錢,神色就微微沉了下來。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找着那個人。
只是,這件事情說出去實在有些丢臉,他沒讓別人代勞,而是親歷親為的一點點找那天晚上的蛛絲馬跡。
線索龐雜,他只有一個人,尋找得慢也是常事。
于是,這些天還是沒有得到什麽結果。
要是等到他找到那個不知死活的人,他就完蛋了。
梁頌年離開之後,偌大的別墅之中,就只剩下了林見星一個人。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的——梁頌年說,他摔到腳,如果不能自己換衣服的話,就只配穿昨天的衣服。
林見星有潔癖,也許是心理作用,今天還出門了一趟,他總覺得自己身上很髒。
他嘗試性的從沙發上站起身,單腳落在地面上,沒有拄着拐杖。
要上樓拿換洗衣服的,要上樓梯,拄着拐杖太難了。
早知道他就選一樓的客房了,雖然沒有大床房睡得舒服,但是至少不用這樣蹦蹦跳跳地走了。
林見星嘆了口氣,很小心地挪動,輕輕的跳上一節臺階,再往上跳一節。
好在,梁頌年的卧室就在距離樓梯口不遠的地方,林見星推開門,那股熟悉的氣息就冷冽的擁抱過來,仿佛讓人置身于漫天飄雪的北國,陷入了雪的懷抱之中。
清冷又溫和的木質香,似乎能夠包容含納一切。
林見星眼睫忽閃,吊着那只受傷了的腳,慢慢的蹦跶到梁頌年的衣櫃旁,“唰啦”一下拉開衣櫃。
與他想象的一樣,梁頌年簡直是個無聊至極的家夥。
衣櫃之中的休閑裝很少,大多都是工作穿的正式服裝,冷漠又嚴肅,一股子冰冷的商業精英味兒。
梁頌年回國不久,很多衣服都是小助理給他添置的。
但是梁頌年應當是不太喜歡,那些挂在衣櫃之中的、已經熨燙好的衣服,還是全新的,沒有被人穿過。
他翻翻找找,終于在側邊的櫃子裏找出了一件和上一次梁頌年給他的那件款式差不多的襯衫。
林見星又随便挑了條看上去比較新的褲子,拆走了全新的內衣褲,一蹦一跳的走進了浴室。
腿傷特別麻煩,林見星掙紮了很久,才勉強把衣服脫掉。他本着愛護環境的職業操守,把那些衣服扔進髒衣籃之中,扭開了花灑。
這一次,他可沒喝酒,應該沒什麽事兒吧?
要是他再一次摔跤,估計要被梁頌年那家夥嘲笑一整周。
林見星下定決心,動作緩慢又細致,主打的就是一個耐心謹慎。
等他穿好從梁頌年處搜刮來的衣服,再走出浴室的時候,已經足足過了快一個小時。
他走出卧室的時候,樓下便傳來一陣響動。
大門被推開,清新潮濕的風從門外吹來,樹葉響聲簌簌,夾雜着點點雨聲。
林見星趴在欄杆上,那只受傷的腳虛虛地搭在鐵藝欄上,目光下落,斜斜地俯視着他。
梁頌年似有所感,微微擡眸,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雨點打在身上,帶着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梁頌年不說話的時候,氣質永遠是冷冷淡淡的,帶着一股濃厚的生人勿進的氣息。
只是,他的右手還拎着一個小紙袋子,上面寫着“城南老店綠豆餅”幾個字樣,平白無故的把他身上那股子冷淡氣息削弱不少。
林見星見他買到了自己想要的,眼睛都笑得彎起來,招了招手:“買到啦!梁總太棒了!”
梁頌年抿唇,刻意錯過這個話題:“你洗澡了?”
林見星點點頭,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略大的襯衫衣角:“直接拿的你的,梁總,我可以穿嗎?”
梁頌年:“……你穿都穿了,還來問我。”
林見星找到了自己的拐杖,慢慢的蹦着下來,攏着他的手臂,輕輕搖晃着。
那雙眼睛微微擡起,帶着亮晶晶的色彩:“我就知道梁總不會和我多計較的啦!”
林見星嗅到了紙袋裏綠豆餅的香味,桃花眼微微斂起,眼尾上挑着,笑得像一只油光水滑的狐貍,帶着一點兒嬌縱意味:“給我帶的嗎?”
梁頌年暗笑他明知故問,卻還是把紙袋子遞給他:“給笨蛋帶的。”
林見星不理他,抱着那只小紙袋,一蹦一跳的跳到沙發邊坐下。
綠豆餅香甜軟糯,還冒着熱氣。
林見星決定大度的原諒他了。
梁頌年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那只熟悉的寬口波浪咖啡杯靠在唇邊,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又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從我的主卧搬出去?”
昨天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林見星喝得醉醺醺的,還摔到了腳,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挪動。
林見星眨了眨眼:“等我搬走吧。”
梁頌年揚眉:“你住客房。我今天找人把客房布置了一下,可以住了。”
林見星還是拒絕:“我不要。”
一人獨享大床房,那是他罪有應得的!
梁頌年走近,站在他身側,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難以捉摸的人。
他對住房沒有什麽要求,剛剛也只是說着玩兒的。不過林見星這個樣子,還要堅持上樓才能睡到大床房的精神,也是很難能可貴的。
他本來也就是想逗逗他而已,并無真的強制要讓他搬走的意思。
“……那是我的房間。”梁頌年按捺下了本就準備好了的答案,饒有興致地挑眉,那雙眼睛從杯口處望去,改變了口徑,“為什麽要讓我住客房,你住主卧?”
林見星想了一會兒,許久,才帶着一點糾結道:“要是你想住主卧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不準亂來!”
梁頌年:“。”
腦回路确實挺清奇的。
他不由失笑:“那你住吧。你那只腳可要小心點。”
等會兒哪天走路沒看清,摔着了又要哭哭。
林見星經過他提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今天還沒有上藥呢!
林見星絲毫沒有自己将就一下的打算,擡眸望向他,嗓音帶着一點軟和:“梁總,今天還沒有塗藥。”
他的聲音很理所當然,像是這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幫我。”
梁頌年在拒絕和同意之間猶豫了一下,不知怎麽的,還是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膏藥就放在一樓轉角處的儲物櫃裏。
等他拿好回來,林見星已經麻溜的脫了襪子,把那只受傷的腳放在沙發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梁頌年只是嘆氣。
他坐在林見星身邊,把那只明顯消腫許多的腳放在自己腿上,用棉棒沾取了一點藥膏,輕輕的塗在他的腳踝處。
林見星的腳很白,骨節勻長,因為沒有什麽肉,筋骨在腳背上突兀的牽起。
他似乎有些疼,微微咬着唇,受力的地方淺淺發白。
腳趾不安地曲起,似乎在極力忍耐着這種痛感。
梁頌年淡淡瞥他一眼:“疼不用忍着。”
上藥必須要用點力氣,才能揉開藥膏,不然将會全無作用。
林見星獲得了許可,一只手捉住他袖子,那雙黑色的濕潤眼睛裏時刻洇着水汽,眼尾一抹薄紅,顯得愈加刺目:“嗯……”
他聲音不大,都是些氣音。
很容易讓人想象到春天時的小動物,哼哼唧唧的微弱叫聲。
梁頌年的動作倏地一僵。
可林見星好像還沉浸在痛感之中,一時沒察覺他的異樣,捉住袖子的那只手輕輕扯動,似乎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注意自己,他輕輕的抽着氣:“啊……輕一點。”
梁頌年感覺自己要被他玩死了。
他捉住林見星作亂的手,嗓音忽地地沉下去,尾音帶上沙啞:“……林見星。”
林見星回過神,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在于何處。
他沒有像梁頌年要求的那樣,遠離他一點兒,相反的,他像是熱衷于玩火的孩子,愈發的靠近了梁頌年。
林見星漂亮精致的眉眼出現在他視線中,紅唇一張一合,笑得很甜:“梁總,怎麽了?”
他笑得很壞,帶着一點揶揄:“這樣就起反應了麽?”
作者有話說:
壞小孩可是要被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