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陌生男人

“嗷吼——”

驚叫聲祈禱聲不絕于耳，村民們驚慌逃竄，有些躲入了家中拿出斧頭木刀一類的武器出來，有些退至後方，在極度恐懼之下沒有任何反應的能力，看着面前發生的這一切。

唯有琊軒逆流而上，繃緊了身體，抽出腰間的砍刀。他其實相當緊張，在這之前，他遇見的野獸都是世俗之物，最強大的便是虎王，然而按照林知之的話，眼前的這是一只低階靈獸。

凡是與修真界扯上關系的東西，都是凡人無法想象的強大。而琊軒至今也沒有感觸到所謂的天地靈氣，唯一能夠仰仗的便是基礎劍訣。

基礎劍訣對付普通野獸很是輕易，可憑借凡軀施展來對付靈獸——林知之本人也沒試過。

琊軒說不害怕是假的。

他并不關心那些村子裏的人，甚至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去看一眼。可現在靈獸堵住了唯一的出口，而他身後站着身受重傷的林知之。

這個人教他劍法，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刻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拽離這片渾濁的泥潭。他不能後退，只能迎戰！

琊軒重恩！少年握緊了鋒利的砍刀，從懷裏掏出一個囊袋，取出墨綠色的毒液塗抹在了刀鋒之上，獨自一人迎上了靈獸。

而林知之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避開後退的村民。他左右看了一圈，從不遠處的草垛中抽了一根竹子，勉勉強強地當做竹劍，看着琊軒鬥靈獸。

無名靈獸很聰慧，已經有了初步的靈智。它能夠察覺到琊軒是阻攔它的唯一敵人，後退了兩步，試探性地張開大嘴吼了兩聲，激起無形的震蕩，破開地面。

琊軒靈活地跳至另一塊岩石上，避開随着音波襲來的泥土，腳踩一塊破碎的石頭，一翻身自空中拿着那砍刀與靈獸的爪子撞了上去！

靈獸的力量何其驚人？砍刀非但沒有傷害到它，反而激發了它的兇性，瞳孔緊盯着還在空中的少年軀體，張開大嘴就想咬下去。

腥臭味迎面撲來，琊軒隔空扭腰一腳踩在靈獸的嘴巴上，一個跟頭翻上了它的背部，就想刺入——然而靈獸一轉頭，極長的脖子讓它輕易地就能夠咬住琊軒。

琊軒一路向後，翻身抓住了靈獸的尾巴，那柄在陽光下泛着墨綠色澤的砍刀一路自後劃破了靈獸純黑的皮毛。

靈獸痛吼一聲，身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尾巴橫掃将少年趕出背部。它背上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流淌着黑血，顯然是中毒了。靈獸倒也幹脆，爪子一揮，狠狠地斬落那片皮肉，阻止毒液蔓延。

琊軒跌落下地，這一次他再度抓住靈獸的尾巴，從背後上去，将渾身所有力氣都集中在了砍刀上——砍刀劃過一道圓潤的弧度，壓迫的空氣轟鳴，狠狠地插入了靈獸最為脆弱的肚子，正是基礎劍訣中的第四式。

靈獸長鳴一聲，更加瘋狂地攻擊琊軒，比刀劍更鋒利的爪子在少年的身上留下不少傷痕。但毒液逐漸發作，靈獸眼中的瘋狂褪去，竟放棄了複仇，向後撒開爪子試圖離開。

就在它一路騰躍至村口的時候，一道綠光劃過，正是林知之擲出了那柄竹子。靈獸受驚後退，在驚吓中頹然倒地，停止了呼吸。

林知之滿意地拍拍手，走到琊軒身邊：“你沒事吧？”

少年衣衫散亂，正從地上爬起來，眼神冷硬，對林知之搖了搖頭。

“沒事的話就把那屍體收起來，我不太清楚這裏的規矩，但如果能賣出去，價錢應當夠你買一柄劍。”林知之道。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若實在不喜歡劍，那買刀決也可以，只是那樣我就教不了你了。”

林知之在琊軒面前完全不像在劍宗那時候的高冷人設。在大多數時間，他們兩是反過來的——林家小少爺話多，而琊軒很沉默。

沒辦法，在失去靈氣的情況下，作為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林知之還不夠做到師尊辣麽高高在上的教徒弟方法，只能用語言去給琊軒描繪修真的世界，教他一些常識。

雖然琊軒不說，但他知道對方的渴望。

琊軒沉默地搖了搖頭：“用劍便可。”

林知之還想在說些什麽，可看着周圍眼見危機過去，朝他們圍來的村民，還是閉上了嘴。

為首的村長表情複雜，先沖林知之拱了拱手，再轉向琊軒，扭扭捏捏道：“真……真是感謝二位，若不是你們，我們村就……”

剩下的話想着自己平日的不聞不問，他沒有說完。

周圍的村民倒也并非那種不分黑白的人，在村長的帶領下各個低着頭朝琊軒道了聲謝。只是個個的神色都帶着一些尴尬的意味。

琊軒不屑一顧，一言不發地揚長而去。他走到靈獸屍體旁，将它拖到了小木屋的前院。

林知之看着他的背影，也跟着邁步走進了小木屋。他進去的時候，琊軒已經例行開火，這次少年掏出了珍藏已久的米，給林知之煮了一鍋粥。

林知之苦逼臉：“我想吃肉。”

琊軒：“……天天吃肉，不好。這粥裏我加了一些上山采的草藥，對你的傷口有好處。”

“我想吃肉。”

“……你的傷還沒好，先喝點粥。”少年語氣堅持。

經過短暫的相處，林知之已經大致明白了琊軒的人設。知道對方不會妥協，他只得坐下來看少年盛了一碗稀粥，接過來喝了兩口。

他喝粥的時候，沒有勺子，便用筷子一點點地吃，不似琊軒為了節約時間，是直接一口氣灌下去的。哪怕是吃飯，也有一股別樣的氣質。

琊軒看着他吃飯的樣子，第一次沒有在吃完後直接感悟功法，開口問道：“師父，你是被仇家追殺才到這裏來的嗎？”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師父。”林知之用筷子攪着碗裏的粥，覺得沒有肉食難以下咽，由于加了草藥，還有一股中藥味。他皺眉回答，“基本上可以這麽說，我如今無法回去，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哪裏。等明日，我們帶着靈獸屍體尋尋周圍有沒有修真界的市集。”

琊軒放下碗點頭，等着林知之吃完将兩個碗一起帶去水池邊清洗。

林知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點小反省：

自己會不會太過了？這樣一個身世可憐的凡人少年，一定需要很多關愛？

但随即他抛開這個聖母的念頭。

如果對方真的沒有靈根，無法踏足修真路，他們注定是仙凡有別。任誰也不會收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當徒弟，哪怕琊軒再怎麽努力也不行。

……

是夜。

在練了一晚上劍訣，又回來仍是感悟不出靈氣後，琊軒終于也沉沉睡去。

林知之由于傷勢，每日都睡的很早，與琊軒半分床榻。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模糊地照亮了屋子，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尋常。

然而，就在深夜時分，從躺在床鋪裏面的黑發少年身上，傳出了一股異香。

這股香味初始很淡，随即變得一點點變得濃郁。

魅惑體質發作了。

在林知之失去了所有修為後，一直被壓制着的魅惑之體終于在此刻爆發了出來。而在沉睡中的本人毫無知覺。

睡在他身邊的琊軒有些煩躁，翻來覆去，直到那股香味徹底圍繞在他的鼻端。

然而就在他即将清醒的那一刻，一團黑霧從琊軒體內湧出，壓下了他的意識。

當黑霧消散，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了琊軒原本待着的地方。

月光輕斜，照亮了男人的五官。

那是一個無法用詞彙形容的男人，比月光更清高，比烈日更灼眼。面容極美，輪廓精致，如同天地意志最美的傑作，但絲毫不顯得女氣。一攏紅衣，紅黑色的玄紋刺繡，襯出他亦正亦邪的氣質。當你看着他，就明白，在這片天地中，他是完美無瑕的，他就是至尊！這是種修為到了極致，足以影響一方天地的表現。

另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是道尊玄華，與這人氣質迥異。

男人靜靜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黑發少年，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甚至有些寒意。

那股異香已經徹底溢滿了屋子，有些順着木屋的縫隙中透了出去……

這男人待在屋子裏，卻好似完全不受影響。他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少年鬓邊劃過。

“好香。”他說。

他的聲音都仿佛化為了道道法則——如果将異香實體化，便可以看到不斷往外溢出的香味頓時被凍結了，被囚禁在這個木屋裏。

男人的手指停留在了少年的腹部，透過繃帶看到了裏面的血肉。

這是他最喜歡的。

他再度笑了起來，收回手指，将手放到胸前攤開。

那股香味被無形的力道環繞，狂風吹過，異香被凝成了一滴水，懸空浮在男人的掌心之上，随後消失不見。

層層黑霧自下而上，籠罩了男人的軀體。他近乎完美的眉頭一皺，很快又放松開來，看着林知之微笑道：“快了。”

當黑霧漸濃，又散去的時候，男人已經消失不見，而琊軒好端端地躺在床鋪上。

異香散去，一切如常。